《瘾》双低菜籽油

2、中

　　自从那次在楼梯间一起抽了烟，时恒得空了便会经常去体育中心晃悠，和那人再次“偶遇”。
　　来回几次，他的水平已经练到可以面不改色抽完一整支烟了，并且也学会了怎么用打火机。
　　这天两队恰好都有比赛，只不是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对手。
　　先比完的时恒还有一大堆采访要营业，他趁空闲时间时不时地刷刷手机，很快便看到了King胜利的消息。
　　赢了就好。
　　那人应该也能长舒一口气，不会再一个人臭着脸去楼梯间抽烟了吧。
　　想到这，他的心情也不跟着晴朗起来，专心投入采访。

　　“你好不辞，今天是世界无烟日，采访你一下，你平时抽烟吗？”
　　今天当然不是世界无烟日，这是为了世界无烟日那天提前准备的宣传视频营业。
　　听见门口一阵嘈杂，时恒抬起头，却意外瞥见了那个熟悉的背影，应该是刚下比赛的King在等采访。
　　思绪在心中打了几个转，他将话筒握紧，清晰地吐出两个字：“不抽。”
　　声音不大，但透过话筒的传递门口的人应该也能听见。
　　闻言，那个衣服上印着赤红色字母“K”的身影忽然转过身，看向他。
　　四目相对了一刹那，时恒很快移开视线。
　　虽然面上看不出情绪，可手间的冰凉却在提醒他，他又双叒叕紧张了……
　　剩下的采访直到离开时恒都没再看那人一眼。
　　他怂了。

　　“吱呀——”
　　楼梯间的门被推开，秦知仿佛是没看到还有另一人的存在，像往常一样走至窗边点燃一根烟。
　　专门在这等着他的时恒顿时有些泄气，“偶遇”了这么久，那人还是将他当陌生人啊……
　　那他再从头开始努力！
　　“那个……有烟吗？”
　　没想到那人竟转过头看向他，笃定地说：“你不会抽烟。”
　　时恒急忙道，“我我可以学！”
　　秦知深吸一口烟，似乎是笑了，“傻瓜，烟有瘾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是，我已经上瘾了。”
　　上了你的瘾啊。
　　这话在说出口的那一瞬时恒就后悔了，今天他的头脑真是十分不清醒。
　　明明刚才在采访时他可以说抽，继续把这个谎圆下去；明明刚才也可以不吱声，或者说句“没关系，我不怕有瘾”含糊带过。
　　可他都说了什么啊！
　　不仅让秦知知道了他一直都在说谎，还让他显得很可疑，要是被察觉出来了他的心思，以后还能继续做朋友吗？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还没待他编出一个像样的借口，那人忽然把烟盒打火机一同递给了他，“给。”
　　时恒懊恼得低下了头，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不太熟练地将烟点上。
　　空气安静地有些尴尬。

　　见秦知很快便要抽完走人了，时恒假装镇定地编了个极其蹩脚的理由，“月神，新赛季快到了，咱们能加个好友一起上王者吗？”
　　秦知没说话，却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时恒知道他是同意了，也连忙掏出了手机。
　　“再见，月神。”
　　“再见。”

　　秦知走后，时恒定定地看着他微信的主页，ID是一个月亮的emjoy表情，头像是纯黑色的。这很秦知。
　　暗灭手机屏幕，时恒长叹一口气。
　　唉，他的心情就好像过山车，随着那人的一举一动起起伏伏，一点都不像他自己了。
　　不过，最后能要到秦知的微信，还约好一起上分，好像也不亏。

　　很快就到了他们约定的新赛季。
　　时恒特地起了个大早，鸽了和队友们的五排车队，打开微信纠结起该怎么邀请秦知。
　　在对话框内删删改改了许久，也没发出去一个字。
　　正在苦恼的时恒忽然感觉手机一振，来消息的人居然正是秦知。
　　“上王者。”言简意赅。
　　时恒万万没有想到那座冰山居然会主动给自己发消息，按耐住心中的雀跃，回复：“好的，我用另一个号加你。ID是……”
　　时恒知道，有的粉丝会将选手账号的战绩发到论坛上讨论，他可不想被人发现他和秦知在双排，为此专门练了一个小号。
　　不仅如此，他甚至都不想被别人知道他和秦知有任何的私交。
　　舆论的影响不可估量，所以他要将一切的风险规避。
　　那人不知道他想的这么多，也并未多问，只简单地回了个“OK”。

　　秦知打射手，时恒玩打野，两人这双排车队竟出人意料的牢固，连着赢下了四五颗小星星。
　　原本时恒还担心自己会发挥失常、坑队友，现在看来他是杞人忧天了，星耀局秦知一人就能带飞了。
　　再开一局，没想到射手被队友一楼抢了，于是秦知就补位玩了一把中单钟馗。
　　没想到主玩打野、射手的他钟馗也十分精准，不仅勾中了对面打野孙悟空的一蓝，还和时恒的裴擒虎一起击杀了对面的野辅二人，把野区吃的一干二净。
　　秦知准确的预判，再加上时恒对节奏的把控，局势很快就往他们这边倾斜，迅速拔下了三路外塔。
　　这下可彻底激怒了对面打野孙悟空，一连串的文字出现在了消息区。“King一群废物。”
　　“最废物的就是月轮。”
　　“比赛打不赢就只能来路人局找平衡了”
　　“King永远拿不了冠军”
　　秦知用的是职业认证的账号，这种看到他是职业选手所以疯狂挑衅的人也不在少数。
　　他早已见怪不怪，压根没打算理那人。

　　倒是时恒顿时怒火中烧，快速打下一行行字回怼：“你算什么东西？你配提月轮吗？”
　　“King能不能拿到冠军你说了算？我看你才是废物。”
　　“全王者峡谷最废的废物。”
　　就在这时，他的耳机里传来一道低沉好听的男声，应该是双排的秦知打开了组队语音。
　　他说：“别理他。”
　　看着对面那人还在不停喷脏，甚至恶毒地诅咒秦知与他的家人，时恒立即选择继续和那孙悟空口吐芬芳，直到推掉对方水晶。

　　退出结算页面回到房间，那人却没点开始匹配。
　　他开了语音，依旧是用那听不出喜怒的声音说道，“我说了，别理他。”
　　他不会生他的气了吧？
　　时恒也急切地打开语音，解释道：“他那样说你我怎么可能不理。”
　　当时看到那一连串的文字他眼眶都红了。他最珍视的人被别人那么侮辱、诋毁，这事搁谁谁不急？
　　“无所谓。我们最后赢了，不就行了。”
　　“秦知，我知道你不在乎别人对你的看法，可我在乎啊。”
　　“……”
　　时恒意识到了这话有极大的歧义，连忙解释：“咳，我是说，作为朋友，我不能让我的兄弟平白受欺负啊。他居然还说职业都是打假赛的，这触及到底线了，怎么能忍？我不仅要喷他，还要向策划举报他封号呢。”
　　听他说完这番话，秦知才点了匹配。
　　“王者峡谷大了什么人都有，上次还在游戏里碰见把ID改成‘月轮原地暴毙’的人，输了比赛也会有上千条骂我的私信。这孙悟空就在局内口嗨了几句，比那些轻多了。你下次别再这样了，没必要。”
　　“对不起……”时恒既心疼又自责。心疼，心疼他过去的遭遇；自责，因为自己又让他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
　　他继续说：“我不是怪你。像这种人你跟他对骂就能改变他的看法吗？不可能。所以还不如少费口舌，赢下这局才是打他脸最好的方式。”
　　“嗯嗯，我知道了。”时恒乖巧地应着。
　　这是秦知第一次和他说这么多的话！
　　讲的还都是他曾经的经历和感悟，时恒忽然有一种真的和他成为了朋友的感觉。
　　今天这波双排血赚不亏！

　　这次过后时恒就经常去找秦知玩玩游戏，偶尔也在体育中心的楼梯间偶遇一次、抽根烟。相处得倒也不错。
　　两个人平时也会聊聊闲话，只不过话题都是由时恒提起，话最多的也是时恒。
　　秦知就好像一座巨大的冰山，而他正在用自己微不足道的体温努力将他焐热。

　　一个月就这样过去，WIN以常规赛积分第一进入季后赛，King排在第三，第二名则是赛程后半段忽然崛起的黑马CZY。
　　而时恒第一轮的对手就是秦知所在的King。

　　到了季后赛，各队都进入了封闭训练。
　　没有手机、不能外出，一天还要打十个小时训练赛的日子十分难熬。在这时却突然有一个爆料贴引爆了整个圈子。
　　“诶诶，你们说论坛上这事是真的吗？”
　　“应该是实锤吧，连聊天记录和照片都有……”
　　这天，时恒刚到训练室准备训练，就听到几个青训队的选手看着手机正在议论着什么。
　　他好奇地问一旁的林溪：“他们在说什么呢？”
　　“呐，”林溪将桌上的一张A4纸递给他，“最近论坛上都在讨论这事，俱乐部还专门打印出来给我们这些封闭训练的看，说是要让我们引以为戒。”
　　时恒疑惑地接过，低头看起纸上的内容。
　　“知名选手YL，老牌俱乐部的打野兼指挥，长相出众，以往的人设是高冷男神。据他的前女友爆料，YL私生活极其不检点，谈恋爱期间还和多名粉丝私联，言语暧昧、甚至去酒店开房。前女友忍受不了自己头上青青草原于是提出分手，没想到分手不到一天渣男就又有了新欢。二楼放聊天记录锤，以及与前女友的合照。劝各位对待感情谨慎，愿天下没有渣男。”
　　“YL？月轮？这怎么可能！”时恒看完，将那张纸重重放在桌子上。
　　“是啊，月神怎么可能是这种人。”林溪安抚他道，“你消消气。”
　　时恒气极了，他相信秦知不可能做出这种事，这根本就是造谣，污蔑，无中生有！
　　距离他第一次看秦知比赛至今已经三年了，他也喜欢了他三年。
　　喜欢一个人三年会不知道他究竟人品如何？
　　可是光他一个相信没有用，听说那篇帖子已经被顶了上千楼，论坛的新帖也都是在声讨月轮是渣男的。
　　人言可畏，事情闹大了难免会传到秦知的耳朵里。
　　他虽然嘴上说着不在乎别人对他的看法，可他的心又不是铁做的，哪会真就一点都不在乎。
　　这年头，伪造一份聊天记录、照片不是什么难事，不需要什么成本就可以轻易地将一个人毁掉，时恒越想越觉得气愤与忐忑不安。
　　淘汰赛在即，也不知道秦知会不会被这荒唐的谣言所影响……
　　“不辞！”
　　“不辞，拖住等我复活，别上啊！”
　　听到队友的呼唤声，时恒才又将注意力放在屏幕上，可惜为时已晚，对面已经在推水晶了。
　　他懊恼地叹了一口气，“对不起……”
　　“没事，大家先休息一下吧。”教练走到他的身边，“不辞，刚才那波你不应该上的，不团灭还有可能守住。”
　　“对不起教练，下次我知道了。”
　　出于信任，教练还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记住就好，下一把好好打。”
　　时恒点点头，接过一边林溪递给他的水，猛地灌下一大口，才将心中的烦躁压了下去。
　　林溪看见他这副模样有些欲言又止，最后只道：“别想太多，加油。”
　　“嗯，加油。”

　　赛程不会因为一篇八卦贴而推迟，比赛日如约而至。
　　同一个体育馆，同样的位置，像极了他们常规赛交手的那场比赛。
　　时恒贪恋地望向秦知俊朗的面庞，好久不见，他好像瘦了，眼圈也更深了，想必最近也一定被谣言所困扰。
　　忽然，对面那人也朝他的方向看来。
　　四目相对了良久，秦知缓缓弯起了唇角。
　　他笑了？
　　他对他笑了！
　　时恒面色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受到了他的鼓舞，深呼一口气在心里给自己加油打气。
　　别忘了，只有站在了和他一样的高度，他的喜欢才有资格。

　　到底是老选手了，秦知似乎没怎么受影响，一如既往地天秀。
　　倒是时恒几次出现失误，被King抓到了机会，穷追猛打，乘胜追击。
　　最终WIN以二比四输给了King。

　　秦知下台时似乎看到了那个人眼中的点点闪烁。
　　输了比赛不难受是假的，更何况现在是季后赛阶段，WIN只要再输一场就会被淘汰，无缘总决赛了。
　　思及至此，秦知决定去楼梯间看看。
　　“我去抽根烟。”
　　“诶，老秦，”身边的队友梁齐喊住他：“烟边走边抽啊，今天赢了咱去吃顿好的庆祝庆祝。”
　　“你们先去，不用管我了。”
　　梁齐看他神神秘秘的，也没强求，“好吧，我们先去等你。”

　　时恒果然在楼梯间。
　　看他脚边的一堆烟头，应该在这待了有一阵儿了。
　　见来人是秦知，时恒也不太意外，这里好像已经成了他们约定好的“秘密基地”。
　　“恭喜。”
　　时恒现在的心情非常复杂，有对谣言的担心，见到心上之人的欣喜，输了比赛的难过……但是为秦知的胜利感到开心、真心祝福，这点毋庸置疑。
　　秦知不知道该对他的恭喜说点什么，好像现在说什么都会带上点赢家的姿态，于是决定什么都不说了。
　　他摸了摸口袋才想起今天出门急了没带烟，于是看向时恒，“有烟吗？”
　　时恒将烟递给他。
　　“谢了。”
　　“你今天状态不在线。”这次是秦知率先打开了话匣子，一针见血。
　　“嗯。”时恒闷闷地应了一声。
　　他的心事直接表现在了比赛中，他瞒不了他。
　　秦知也点燃一支烟，吸了几口才缓缓问道，“谈恋爱了？”
　　时恒想了想才明白过来他是在问他状态差的原因，急忙否认：“怎么可能，我喜欢的人是……”
　　对上那人自始至终的淡淡目光，他又将要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不喜欢我。”
　　“……”
　　没待秦知再次开口，他赶快岔开话题：“不说我了，你最近怎么样？”
　　秦知垂下眼眸，弹了弹烟灰，“就那样。”
　　“论坛的帖子……”
　　“假的。”
　　“我相信你。”
　　闻言，秦知猛地抬头看向他，又不自然地侧过身去，轻咳了一声，“我早就说过，我不在意那些，打好比赛就行了，你……也不用太担心。那帖子已经删了，俱乐部也会为我发声明澄清。”
　　“那就好。”确认了秦知没有受到谣言影响，时恒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转念一想心中又有些许酸涩，遇到这样令人愤慨的事情他还能面不改色，明星选手也不好当啊……
　　要是能早点认识他就好了，虽说可能也帮不上什么忙，但能让他知道就算全世界与他为敌，还是会有人站在他这一边。
　　他会永远站在他这边的。

　　“你这烟，不好抽。”
　　秦知的话唤回了他的思绪，他的烟不好抽？
　　时恒很快就猜到了是什么原因，忽然凑近了秦知，对着他夹在指间的香烟滤嘴轻捏一下，听见“啪”的一声。
　　原来这烟是爆珠的。
　　秦知有些尴尬。
　　难得看到大冰山露出别的表情，时恒颇觉好笑。故意低声在那人耳边说道：“你再试试，好不好抽。”
　　秦知听话地吸了一口，口腔中充斥着清透的薄荷味，像极了那人刚刚凑近时呼出的气味。
　　“……凑合。”秦知别扭地回道，不留痕迹地拉开了两人过分近的距离，耳根却可疑地红了。
　　可惜，由于楼梯间的昏暗时恒并未察觉。

　　夕阳渐渐落下地平线，整个城市又被黑暗笼罩。
　　时间不早了，想必秦知的队友们都还在等着他一起庆祝胜利。而时恒也要回去复盘今天的比赛，并且为下一阶段的生死战做准备。
　　哪怕再不舍也该分别了。反正过了这段日子以后还有的是时间。
　　“秦知，期待能和你在总决赛上交手。”
　　“好，总决赛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