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赞歌》stan华

12、十二．波动

　　十二．波动
　　小队刚刚退场，安那就像逃跑似的消失了，亚洛斯则不想与罗德琳有过多的交谈，也借口有事先离开了。毕竟由于夺旗战的原因，公爵和杀手成为了学院的焦点，退场的时候便有不少女生冲着他奔过来。
　　罗德琳和阿斯卡简单道别之后，各自去出口等待家人，借着毕业评定的机会好不容易能够与父母团聚，他们自然十分开心。
　　也由于毕业评定的缘故，克里特学院周边的旅店都住满了人，夜晚的街道上灯火辉煌，不少摊贩早已等候在两侧，架着大小不一的推车，“哗啦啦”的油炸土凤鸡和“噗滋噗滋”的烤黑蜥羊腿的声音让人食欲大盛。
　　人群从校门涌出，涌入香气四溢的街道，也许因为今天算是个特殊的日子，就算与自身毫无关系，人们的脸上还是不自觉地扬起笑容，一个笑容感染另一个，很快，整条街上都是嘈杂的欢声笑语。
　　克里特教学楼的楼顶上不常有人来，这里几乎成了安那独享的观光地。一天的测试结束后，她不想回家。
　　那里一个人都没有，她不知道回去以后能干什么。与其守着两具尸体展开圆之视域，不如在安静的高处俯瞰攒动的人流。
　　迎面吹来的风不如地面那般湿热，甚至带着些许凉意，晚风撩拨起她脸颊两侧的发丝，将它们吹向后去，除了头顶的一轮新月以外，楼顶没有任何光源可以照亮她的四周。
　　安那脱下长袍，同面具一并随意地丢在地上，又把衬衫领口的扣子松了松，露出光洁的锁骨，一整天穿着全套校服让她疲惫不堪。
　　她总爱趴在栏杆上观望地上的生物，似乎这样做就能够捕捉到所有人的欲望，将一切都掌控手中。
　　她看到远处的人群中，罗德琳开心地挽着父亲的手臂，与身旁的母亲有说有笑，大概是在与最亲近的人一同分享胜利的喜悦。
　　她看到街道的另一边，希莱娜·克莱因摸了摸女儿曼宁的头，从口型来看应该是在嘱咐她注意安全，随即，曼宁便小跑着来到了玛西亚的身边。
　　安那托着腮，朝着他们身后看去，今天格外努力的阿斯卡被几个女生围在中间不知所措地笑着，一旁的毕维罗和马库斯也很受欢迎，两人并排走在一起，手里捧着不知是谁赠与的花束。
　　天上的月光与地面的灯光相比完全微不足道。安那越是盯着地面看，越是觉得失落得要命。
　　看着远处数不尽的笑容，她只觉得心里的某一处总是空空的，这块空地总会在她孤身一人的时候让无名的悲伤肆虐，她每次都无法逃离开来，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填补。
　　他人所欠缺的东西总是能一针见血地体察入微，而每当涉及到自身的领域时，敏锐就会失灵，陷入医者不自医的死胡同。似乎于孤独中成长的人都察觉不到什么是孤独。
　　微风再次吹了过来，飘扬的裙摆轻抚着少女紧致白皙的皮肤，昔日故人的音容笑貌在绵延不绝的光点之中模糊成虚无，她紧紧抓着左臂，七芒星所刻的地方，喉头用力地咽了几下，好像这样做就能够把悲伤的想念吞没。
　　几秒钟后，她叹了口气，理性与压抑似乎在与感性的斗争中落了下风。她趴在栏杆上，把脸埋进手臂，任由晚风经过。
　　在训练场外徘徊了几分钟，确定不会遇到罗德琳之后，亚洛斯立即追逐着安那离开的方向，四处寻找起来。
　　就算别人看不清，他却清楚得记得她逃离的方向并不是前往宅邸的方向，而是教学楼所在的地方，可他已经仔仔细细地搜寻了每个楼层，到处都没有她的身影。楼上楼下来回跑了几圈，亚洛斯的呼吸却依旧平稳，丝毫没有费力喘气的迹象。
　　他迅速回想到整座教学楼只剩下楼顶没有去过。
　　突然意识到这样的可能之后，他停下脚步调转方向，径直穿过走廊来到了楼梯口，正准备跑上去推开门看一看的时候，却突然改变了主意。因为越是靠近楼顶，他越是觉得安那就在那里。
　　亚洛斯调整气息，将尽可能少的魔力聚集在脚底，操控着周边的空气，地上的灰尘四散开来，他一步一步地走着，在空无一人的楼层里完全悄无声息，楼梯很快就走到了尽头，前方只剩下唯一的出口。
　　在推开门之前他又迟疑了一下，透过缝隙，他瞥到了被丢在地上的面具和外套，她果然在这里。不想惊扰到门后的人，亚洛斯再次借助风的力量将虚掩的门推开，意想不到的场景出现在他的面前。
　　微弱得可以忽略不计的月光下，少女独自一人趴在栏杆上埋着头，平日里还算活泼的背影在黑夜的幕布面前却显得如此单薄。银色的长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一旁的地上随意堆着外套和鬼面具。
　　她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亚洛斯慢慢走了上去，这次，他没有再刻意放轻步伐。
　　突然听到脚步声的少女瞬间警觉了起来，立即转过身做好了进攻的准备，却在看到熟悉的面孔时松了一口气。
　　少年停顿了几秒，朝她抱歉地笑笑，又继续向前走着，来到了与她并排的地方。借着黯淡的月光，他看到她的眼眶似乎有点湿润，亚洛斯还没有开口，她就别过头去，仿佛在故意隐瞒心事一样。
　　“不回家吗？在这里做什么？”亚洛斯将双手插进兜里，倚靠在栏杆上。
　　“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安那继续低头注视着远处的灯火。
　　“我在找你。”亚洛斯轻声说道。
　　“是调查的事吗？”
　　“不是。”
　　“笔记你应该看过了吧，里面……”安那笃定他是因为调查的事才来找她，却听到了预料之外的回答，“……不是调查的事？”
　　“嗯。”
　　“那是关于测试的事吗？你不用担心，就算我不出手，也会被别有用心的人盯上，我应付得来。你们放手去争夺第一吧，我会帮到底。”安那想着，如果不是调查的事，只能是关于测试的事了。
　　亚洛斯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也不是。”
　　安那抬起头转过身来，脸上又恢复了以往戏谑的表情，仿佛亚洛斯刚刚看到的软弱只是一闪即逝的幻象，“那请公爵大人告诉我，您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难道我只能有事的时候找你吗？”亚洛斯反问道，语气里似乎夹杂着一丝不快。
　　“……不然呢？我们最好避免不必要的见面。”除了必要的交接以外，频繁的约见会更容易引起他人的注意。
　　听到安那冷漠的拒绝，亚洛斯看向地面，眼睑低垂，他顿了顿，低声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见你。”
　　安那愣住了，她茫然地看着他的眼睛，试图找到他说这句话的真实意图，却以失败告终。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亚洛斯鼓足了勇气。
　　两人最初的交集只有雨天的相遇，之后的委托和调查与毕业评定不过一个月的接触，他的目光渐渐不自觉地追随着总是神出鬼没的银色身影。
　　也许现在愈来愈烈的奇异感觉都是因为当初透过雨帘的惊鸿一瞥，也许是因为撞见了她凄厉面具下的脆弱，每见到她一次，关于她的碎片便多了一个，那些残忍的温柔的，强大的软弱的，嘲讽的卑微的片段……
　　许许多多的碎片一点一滴地拼凑出一幅他从未见过的绮丽画卷，那其中的某些片刻却又熟悉得刺痛他的心脏。似乎在见到她的那一刻，脑海中一直追逐的身影便有了清晰的轮廓。
　　空气再次陷入沉默。
　　意识到这样的话题难以继续，亚洛斯迅速转换心情，掉转过来，与安那一起趴在栏杆上，他指着南方，用明显轻快的语调说道，“我家就在那边，如果你什么时候想吃草莓泡芙了，就来我家吧，随时都可以。”
　　“……只有草莓泡芙吗？”安那沉默了几秒，歪着头，认真地问道。
　　亚洛斯挠挠头，眉头微皱，“我在你眼里有这么吝啬吗？”说完两人都忍不住开怀笑了起来，头顶的月光在两人的笑声中似乎也变得更加温暖。
　　“偶尔像这样不也挺好的吗？”亚洛斯摊手，友好地冲安那微笑着。
　　“什么？”她脸上的笑容还没褪去。
　　“抛开那些让人心烦的事，单纯地说说话。”他弯腰捡起地上的面具和外套，轻轻拍打着上面沾的灰尘。
　　安那略带惊讶地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嗯。”
　　亚洛斯拿着面具，对着自己的脸比划了一下，随即叮嘱道，“不要太勉强自己。”
　　听到这句话之后，安那突然有些恍惚，她不知道他说的勉强具体是指什么。
　　“我……”她正想辩解什么，却被亚洛斯打断。
　　“有我可以帮助你。”
　　他将面具摘下挂在小指上，整理好外套的衣袖，搭在安那的肩上，又把面具塞进她的怀里，郑重地看了她一眼，便朝着楼梯门走去。
　　“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家吧。”
　　少年的声音渐渐变得微弱，而楼顶的人还没能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解过来，在他离开后的几分钟内，安那一直回味着他刚才的话，低落的情绪似乎也因为这些小小的温暖而明亮起来。
　　的确，也是时候该回去了。悬挂在头顶的月亮照耀着街道上已经稀疏的人群，整座城市渐渐地陷入了沉睡，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