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鬼的契约》红虫

2、第二章

　　第二章祭祀里的恶鬼

　　林景天陡然睁开眼睛，意识模糊。他努力甩头，双手被牢固绑在身后，肩膀感受到了重压，好几个人压着他，让他强行跪着。身体上多处地方都痛得不行，尤其是脑袋，已经被开了瓢，血液凝固了糊着他的眼。他努力眨眼，眼前一片血红。眼镜不知道掉哪里了，他稍稍抬头，800度的近视眼用力眯着，才隐约看到几步远的一双腿。旁边一人立马拽着他的头发，把他的脸猛地按进泥地里，“谁允许你直视巫师大人！”

　　地上粗糙的沙石刮痛了他的脸。疼痛令他意识回笼。他想起不久前，学校宿舍里。牛二惊慌失措的那一句“我杀了她。”

　　就在那时，远处的火光仿佛有了意识，听到了他的声音。又像突然发现了他们，一致往林景天的视线方向靠拢。眨眼间，火光围拢了窗户，林景天吓得蹲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直到外面渐渐安静。他才小心伸长脖子。窗户外面陡然趴满了人，数十双灰茫茫的眼珠子不停转动。他吓得跌坐在地上，牢牢捂住自己的嘴，才勉强没叫出声。

　　身后轰的一下巨响，木门被轻易破开，桌子根本遭不住，重重砸到地上。四面八方涌进了人，一个个穿着古怪的民族服饰，手举着火把，面目狰狞。他们让开一条缝，一个穿着紫色衣裳，衣服上绣着怪异纹路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看众人毕恭毕敬的神态，这位显然就是牛二和校长口中的“巫师”。

　　没有人说话，整个房间安静得只有火把燃烧的声音。巫师瞥了一眼蹲在地上的牛二，径直走向林景天。

　　林晶天此时僵硬地坐在地上。巫师托起他的下巴，细细端详，面前的青年长相清秀，尤其灰色的眼珠像玻璃珠子一样漂亮。

　　他缓缓开口：“不错，他够资格当这次祭祀的牲口。”他回头看向牛二，“神宽恕你了。”

　　宽恕？牲口？祭祀？

　　他被出卖了！还被出卖给了一场活人祭祀？！

　　林景天一惊，他挣扎着爬起来，拨开人群，奋力往外跑。不知谁人一个手肘砸向他，咚一声，林景天感到背部仿佛被击穿，砸得他跪倒在地。

　　紧接着另一人拿着棍子敲在他头上，他头一歪，头顶裂开一条口子，麻麻的，似乎有热热的液体涌出来。他往伤口处一摸，满手的血。“求，求。”他下意识地求饶。

　　然而村民并不打算放过这个会反抗的牲口，他们把这个瘦高青年围成一个圈，一人一棍，全往他身上招呼。林景天无助地捂住头，原地打滚，想要避开攻击。然而落在身上的疼痛感并没有消失。想来他过去23年的人生，未曾被如此的棒棍折磨过，不多时他两眼翻白，彻底晕过去。

　　再次睁开眼睛，他就被人控制住，脸直接被按进泥地里。如果开始时的挣扎是求生本能，现在他冷静下来了。

　　林景天跟家人相处并不和谐，他的哥哥处处比他强，父母几乎无视他的存在。他大学假期也不回家。闲下来了就去跑步，不断跑，不断跑，跑到力竭为止。他的求生意志很坚定。要冷静！林景天强迫自己停下颤抖。

　　现在首先要让他们觉得我已经放弃抵抗，然后再找到他们松懈的一瞬间，拼了命地跑。可是，进寨子的这一路上他都是昏睡着的，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来的。现在还能跑到哪里？不，一定要逃跑，无论跑到哪里，先生存下去。

　　巫师示意下，村民拽着林景天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林景天吃痛，咬紧了牙。就在他正前方，巫师一手提着一个铜铃，另一只手握着匕首。他的身后是半米高的平台，上面燃着一堆篝火，火堆前还架着一口精致的铜锅。后方是一个面目可怖的牛头人身石雕。那大概是寨子里信奉的神。

　　巫师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放弃挣扎吧。能把自己的身心侍奉给神是莫大的幸福。不是人人都有这机会的。”匕首的刀锋在火光中闪烁着。

　　林景天咬着牙，怒吼道：“我不要这样的幸福。快放开我！”

　　巫师摇着铜铃，对着左右的人说：“剖心之后，肉身需尽快烤干。”

　　林景天目瞪口呆，一会儿这个人要把自己心脏挖出来？他说得轻巧，如日常吃饭喝茶。

　　“不，你不能这样做。”他想了一下，“我，我还有家人！我还有父母。我失踪了他们会报警的，警察会找到这里来的。”

　　巫师低声嗤笑，说：“没用的，没有人会发现你消失了。”

　　林景天一惊，绝望的情绪开始蔓延，他强忍着眼泪，哀求道，“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过我！”

　　村民们喉咙里发出“吼吼吼”的怪叫，完全覆盖了林景天的声音。林景天头被拽住不能动，他勉强转动眼珠，周围全是人，在他大概3米远的距离形成一个包围圈。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模糊不清的，看不到表情。此时此刻的场景凛然就是邪教血祭现场，而他不幸被抓到作为奉献给“神”的祭品。

　　巫师先一步走上平台，指着林景天说：“把他带上来！”

　　村民压着林景天提溜起来。刚走出第一步，他的小腿就一阵钻心的痛。妈的，腿都被打断了。村民并没有放慢脚步，继续粗鲁地提着他被反剪着的胳膊，夹着他从平台一侧的台阶半拖半拉地提上去。

　　这是最后机会了，现在不跑就被杀了。

　　林景天一咬牙，撞开提着他的两个人。他蹦蹦跳跳地走下阶梯，腿上的痛令他瞬间脱力，他马上失去平衡，直接滚了下去。头上的伤口又磕开了，血流如注。

　　他回头一看，身后的那两人已经快步走下阶梯，恼怒地叫着，伴着村民“吼吼吼”的声音，林景天崩溃了。他的眼泪混着血液和泥沙糊在面颊上，在地上如虫子般奋力蠕动。周围的村民却视他如瘟疫一样避开。唯独一双脚，赤脚站在他面前，没有丝毫闪躲。他直觉面前这人可以救他。

　　林景天用尽力气，张嘴咬住了他的裤脚，抬起脸，被染红的灰色眼睛泪水涟涟，含混不清地哀求道，“求你，求你。”

　　周围的环境突然安静下来。村民好像被法术定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头顶传来男子的声音：“有意思！那么讨厌侍奉所谓的神灵吗？”

　　林景天失血过多，他现在头昏脑胀，心想着要遭受那么恐怖的祭礼，谁不怕？他无力地点了点头。

　　“喂，小子，别睡过去了。”男子蹲下来，伸手托住他的下巴，地上的青年长得清秀。尤其是那一对灰色的眼珠子，隐藏在纤长的睫毛后，是他非常喜欢的样子，干净透明。

　　就算青年不跑过来，他也打算在巫师下手前把他抢过来。

　　男人下意识用大拇指轻轻刮了下青年的嘴唇，“不侍奉神灵，那你要跟恶鬼签订契约吗？”

　　林景天仔细辨认眼前的男子，但他始终无法看清他的样貌。

　　“我从不勉强人。跟我签订契约，你同样丧失自由。”恶鬼歪着头，看到林景天皱眉。

　　好像担心他会拒绝，恶鬼再次诱惑道，“当然，我的契约不用剖心。而且，成契之后，我会护你周全。”

　　左右都要死了，不如选个舒服点的死法。林景天艰难地点点头。

　　“可以啊，小子，还算果断。”恶鬼放下托着他下巴的手，直起身往前走。

　　林景天一惊，以为刚才一切都只是哄他的话，恶鬼现在就抛下他离开。他拼命扭着身体，想要转身跟着恶鬼。手臂却传来温热的触感。

　　“别动。”对方解开了捆绑着他手臂的绳索。他勉强用手撑起身体，整条手臂被绳索磨得血肉模糊，又麻又痛。

　　恶鬼拉过他手臂，端详了一下，又有些嫌弃地甩到一旁，“你身上就没有一处好肉吗？我才不要在一堆烂肉里画阵。”

　　面前这位怎么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刚经历过极端的生命威胁，林景天现在不但不怕这个恶鬼，反而有点莫名亲近的感觉。因为现在他也只能依赖他了。

　　林景天咽了口唾沫，喉咙里蔓延着血腥的味道，背脊被村民揍得够呛，腿也断了，脑袋也破了。他想开口说话，但是“呀呀”两声，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没办法了，林艰难地举起手臂，轻轻拉开衣摆，露出一截雪白的肚子。

　　黑夜中，篝火还在燃烧，恶鬼高大的身影逆着火光，把坐在地上的林景天严密笼罩住。青年衣服破烂不堪，满身血污，唯独露出的那一处柔软白嫩光滑。动物的致命弱点在腹部，轻易不示人。而此时的青年柔弱得像初生小兽，却毫无戒心，坦然地为把弱点展示给他。恶鬼有一种错觉，青年这是全身心地信任他吗？即使是他最宠信的部下，都不曾对他展示过这样的信赖。他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狂喜。

　　“躺好了。”恶鬼命令道，用手掌护住了林景天的后脑勺。他跟着林景天俯身，整个人覆在他的上方，另一只手撩开他的衣摆，指腹轻轻抚过隐隐露出的线条。

　　恶鬼的手掌温暖了他失血过后有些发冷的脑袋。林景天极度恐慌过后浑身脱力，且脑袋被击打过，他现在只想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然而，一阵轻微的痛感后，他反而清醒了一些，低头瞥见自身周围散发着红色的光，刹那又全部聚拢起来。被村民粗暴围殴过的疼痛减轻了不少。

　　林景天睁开眼睛，视线开始聚焦。他原本八百度的近视，没了眼镜跟瞎子似的。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契约影响，他竟然又能看清楚了。在他正上方的恶鬼，长着一张非常年轻的脸。他眼含笑意，从头到脚扫视了他一遍，看得林景天毛骨悚然。

　　恶鬼又好像要确认他伤势，按了按他的腿。林景天的腿骨折了，被他不着力地按一下痛得龇牙咧嘴，但又不敢推开他。等他按够了起身，他才坐起来。林景天看到自己的肚脐上方多了一个红色印记，此刻正发着莹莹红光。

　　恶鬼解释道：“我用手指画的。”他收起尖利的指甲。指甲缝里隐隐渗着血迹。

　　林景天张了张嘴：“啊，契约完成了？”终于可以说话了。

　　“对啊，你还想怎么样？”恶鬼站起来，他的前方虚空中裂开了一条缝隙，里面是无尽的黑暗。

　　他回头看着还躺在地上的林景天，下巴一扬，“跟上了。”

　　林景天瞳孔一缩，这黑暗的尽头应该就是恶鬼的居住地了，进去了恐怕就很难再回来了。

　　可是，他低头一看，肚子上那个红色印记里延伸出金色的细链子，链子半透明的，若隐若现，而链子的另一头在恶鬼手上。

　　此时恶鬼正站在入口处，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站不起来吗？用爬的跟上。”说完手上用力一拽，林景天试着站一下，但还没站稳又跪倒在地。自达成契约之后，身体里一些伤好像好了不少，但骨折的腿还没自行修复好，根本不能支撑他自身的重量。他咬咬牙，顺着链子的力度爬过去。像狗一样的姿势毫无尊严可言，但只要活着就行了，活着就有机会。

　　恶鬼低头看着他，好像是嫌弃他爬得太慢了，他走过去，轻松把他拎起来抱在怀里，叹了口气：“好了，不要哭了。”他掂了一下怀中的人类，轻飘飘的。

　　林景天一愣，他后知后觉摸了摸脸，自己果然又哭了，在脏兮兮的脸上又冲刷出了两条痕迹。

　　恶鬼常年接受他人跪拜，他并不知道青年是因为屈辱而掉泪，他以为他是身体疼痛不已。自己选的人，只能好好哄着了。虽然他现在还是很脏，但是他很喜欢他的眼睛，性格也还算聪明乖巧。他决定先带回去养着，至少先得把伤养好。那群人真下得去手。隔天要跟那位“神”说一下他信徒们的所作所为。

　　林景天顺势攀着他的肩膀，愣愣的看着这只恶鬼。对他有点温柔的搂抱不太适应，但是这感觉不坏。他看得清形势，现在跟着他离开是最优选择。

　　二人消失在黑暗中，裂缝重新闭合。

　　祭祀的村民好像又“活”过来了。他们仿佛没感受到时间的流逝，但他们发现一个更危急的事：祭品消失了。

　　巫师大惊失色：“快！快点把他找出来！”他绝望地高呼：“惨了，神大人要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