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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前尘往事 ...

  •   “且慢。”
      风中传来一声急促的叫喊,那人的步子稍稍一缓,接着嗤笑道:“怎么?凭你还想救她不成?”
      宋萦轩却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淡淡道:“她不是清和族人,我才是。”
      那人似是微微一怔,半晌又笑道:“你以为老子会信你的鬼话,她身上的衣饰分明是清和族人的打扮。”
      宋萦轩嘲讽般的冷笑一声,“那么依你之言,倘若那件衣服给你穿上,你岂不也成了清和族人?。”见那人并未有所反驳,她又接着沉吟道:“”瞧你这副模样,想必是被人放逐在这归雁绝中。而在清和族里,除了族长有此权力之外再无他人。若我所料不错……你之所以如此恨清和族人,其主要更是源于清和族长宋千寻。”
      “宋千寻……宋千寻!”那人口中喃喃着这个名字,声音却越发颤抖的厉害,忽地又阴鸷地笑了起来:“嘿嘿嘿嘿嘿……这些年里他还活的可还好么?”他的笑声虽然阴沉惊悚,却又不知怎地透着十二分的惨淡,令人闻之既觉可怕又带着一丝莫名的怜悯。
      宋萦轩听着此人的语调,心神却也是莫名一荡,仿佛心脏裂开了一道不为人知的细缝,继而隐隐的向四周不断蔓延开来。她闭了闭眼睛,勉强凝神道:“宋千寻已经死了。”
      “什么!”那人急忙行至坑边,忽地伸手一把握住宋萦轩那纤细的脖颈,硬生生地将她从网上提了起来。宋萦轩却是始料未及,只觉顿时喘不过气来,鼻息间充斥着一股腐臭的气息,双手不禁紧紧抓住那人的手腕。
      那人将脸一点点凑近她,用一种近乎死人般毫无生气的声音问道:“你再说一遍谁死了。”
      宋萦轩无力的挣扎着,眼眸却一眨不眨地直视着他,“说一百遍也是如此!宋千寻……已经死了。”
      “他……死了?”那人先是一怔,随即仰天长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宋千寻死了!宋千寻终于死了!”他兀自笑了半晌,忽又低下头恶狠狠地瞪着宋萦轩,道:“归雁绝乃是族中禁林,清和族人绝不敢擅自闯入。而你竟能无视族规至此,又说你是清和族人,那么跟宋千寻定是有血亲关系了!看你的年纪尚轻,想必是他的孙女了?”说着,手上的力道不禁又收紧了几分。
      宋萦轩只觉自己的脖颈下一刻就会断掉,手上的指甲深深的陷入那人干硬的皮肤里。她盯着眼前的这个怪人,断断续续道:“我……是他的……外孙女……我……早已……被逐……出……清和族了。”
      “外孙女?宋千寻那老匹夫哪来……”他话方一出口,却又戛然而止,怔怔地凝瞩着宋萦轩,手上的力道也不由自主的松了几分。良久,才轻轻开口,嗓音中略带着一丝颤抖,道:“你……叫什么名字?”
      宋萦轩亦是一怔,一颗心登时悬了起来,“你……究竟想说什么”
      那人并不言语,蓦然松开了宋萦轩,而后静静的凝望着她。透过肮脏蓬乱的额发间,那双乌瞳幽深如墨,仿若古井。然而,又有多少情绪,从中溢满而出,放肆汹涌。
      几许怜惜,几许感慨,以及深深深深的……悲怆。
      “若儿。”
      一语之间,已是经年。
      宋萦轩的瞳孔一点一点收缩,整个身体似是瞬间变得毫无知觉。她呆立了半晌,缓缓张开嘴,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任凭泪水,几近疯狂地自眼中倾泻而出。
      一个人影近乎鬼魅的闪至那人背后,宋萦轩霎时惊慌失措起来,“切勿伤他!”
      那人还未缓过神,身子却已动弹不得。一个人从他的身后缓缓走出,道:“我点了他的穴道。”言语者,正是苍夜痕。
      苍夜痕行至宋萦轩的身边,仔细瞧着她的脸庞,又看了一眼那人的神情,轻声道:“你……认识他?”
      宋萦轩却并未理会她的问题,目光依旧死死地胶凝在那人身上,美丽的面容上毫无表情,道:“你适才问我姓名,那我就告诉你我的姓名。我叫宋萦轩。”
      那人静默了半晌,才开口道:“原来你叫……萦轩。”
      宋萦轩却置若罔闻,而是自顾自的道:“她说,萦乃萦萦牵挂之意,而轩……则是为了那个人。”说着,她的言语忽地又哽咽起来,“她至死……还在牵挂着那个人。”
      “她!她竟已经死了!?”那人不可置信的惊道,眼中却已露出痛苦之色。
      “不错,她已经死了很多很多年。虽然她至死也未对我讲过那个人是谁,但是……我却是知晓的。”宋萦轩看着那人,目光轻软而又浸着悲伤,“那个人其实就是你。对不对,爹?”
      那人怔住了,良久,才幽幽道:“我……哪里配的上当爹。哪里配得上……哪里配得上……”说着说着,竟涕泪齐下,嚎啕大哭了起来。
      而宋萦轩,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凭眼泪在脸上一片肆虐。忽然,手上传来一阵温热,一只手已牢牢握住了她的手。她缓缓回过头,却看见苍夜痕正深深地望着她。
      “既然认了爹,为何还要露出如此悲伤的神情呢?”她淡淡地微笑着,道:“所以,请不要哭。”
      你说,不要哭。
      所以,我不哭。
      宋萦轩用手擦去眼角的泪痕,随后朝苍夜痕露出一抹笑容,仿佛一朵绽放的鲜花,灿烂而又脆弱。苍夜痕微微颔首,又行至那人身旁,伸手解开了他的穴道,笑道:“前辈这把年纪还这么能哭啊。”
      那人猛地吸了一把鼻涕,怒道:“哪来的臭小子这般不懂礼貌,老子哭要……要你管!”
      “我是不怎么打紧,不过前辈难道打算当着女儿的面一直哭到天明么?”
      那人此时已经几乎平静下来,但嘴上依旧道:“那也用不着你管老子!”
      苍夜痕置之一笑,丝毫不介意地道:“前辈既然是萦轩的爹,那么还未请教前辈尊姓大名。”
      那人看了一眼苍夜痕,眼底涌出些许的沧桑,叹息道:“我困在此处这么久了,活得像个深山野人一般,姓名什么的早已随风而去,无人问津了,又哪里还称得上什么前辈。”
      闻言,宋萦轩眼底亦闪过一丝悲伤,走上前紧紧握住那人的手,静静道:“可是,我却不想再姓宋了。”
      那人久久地盯着宋萦轩,忽而大笑道:“好!我女儿说的不错!你有了爹,从此就不必再姓他人姓了!好女儿,你记住了,你爹我姓韩,名叫越轩二字。”
      韩越轩……苍夜痕心里暗暗将近三十年里曾名声显赫的江湖人物统统回想了一遍,却始终记不得有这样一个人物。但是,倘若此人并无过人之处,宋千寻又怎会将他放逐在此?何况……她一念至此,不禁环顾了一圈四周,又蓦然惊觉起来,心中已渐渐浮出了一个答案。
      “戴面具的臭小子!你在那边发什么愣!”
      苍夜痕缓过神来,望向韩越轩,唇角露出一丝恰当好处的微笑,道:“前辈有何吩咐?”
      韩越轩冷笑一声,“你适才从那里想些什么?这般专注?”
      苍夜痕沉吟了下,道:“晚辈在想,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能让前辈困于此处二十多年。”
      “怎么?你好奇老子的事?”
      苍夜痕瞥了宋萦轩一眼,正色道:“说是好奇也不为过。但我觉得,比起我自己,想必萦轩会更想知晓当年之事。”
      宋萦轩闻言,深深地望了苍夜痕一眼,道:“夜痕所言不错。这些年,我心中积攒了许多疑团。如今也终于可以清楚一次了。爹,你告诉我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好不好?为何你跟我娘会相隔一方?为何你会被困于此?为……为何外公……宋千寻要害你?”
      韩越轩瞧着着面前女儿年轻秀美的脸庞,仿佛时间一刹那又流转回了过去。彼时,他英姿勃勃,逸群之才,她静立在旁,风姿嫣然。可是,又在何时?岁月将那意气风发的青年变为了垂垂老矣,命运又将那温婉如画的女子化作了地下幽魂,而当年情真意切的爱人更早已成了天人永隔。
      世事难料,莫过于此。
      韩越轩长长地叹了口气,望着宋萦轩,缓缓道:“你可知咱们韩家在江湖上被称作什么吗?”
      宋萦轩摇了摇头。
      韩越轩见此,不知是庆幸亦是安慰地笑了笑,道:“你果然一概不知呢。”说着,他的眼神黯淡了下来,“咱们韩家被江湖人称作“护钥一族”。”
      宋萦轩微微一怔,“护钥一族?难道说的是寻得长生之药与关雎剑谱的钥匙?”
      韩越轩的脸上露出一丝惊愕,“你怎地知晓这两样东西?”
      宋萦轩眼睫微颤,道:“娘曾经对我讲过,四大门派世家为了争夺这两样东西而互相残杀之事。她说,这两样东西是不祥之物。”
      “不祥之物?”韩越轩略一沉吟,“或许对于我与若儿而言,这两样东西当真是不祥之物。但是对于韩家而言,它却是一份荣耀。”
      “荣耀?”
      “不错。咱们韩家世代是工匠出身,擅长建造各种房屋宫殿,锁甲机关,也因此在江湖上一直都是默默无闻。但向随风却在那时看中了祖上的建筑才能,托他建造一栋宫殿用来保存丹药剑谱。几年后,祖上果然带领族人造出一栋宫殿,完成了他的委托。而后,向随风便将打开宫殿的钥匙交给了咱们韩家保管,而韩家也因此事而扬名于江湖。”
      苍夜痕在旁侧耳听闻,心下却已了然。此事虽然之前苏泠风便已告诉了她,不过如今再从韩越轩口中得知,却也不免为韩家之后的命运感到由衷的悲哀。
      “就此,咱们韩家百年来世代守护着丹药剑谱的秘密,一直与世无争地安稳度日。然而祸福难料,恰逢有一年,我的祖父竟忽然离奇猝死。就在韩家群龙无首之际,那群素日里对我们纷纷示好的江湖人竟趁机暗算我们。他们冲进我们的村子,要挟我爹把临江仙宫的下落与钥匙告诉他们。我爹自然不肯,那群畜生便把我们的族人都抓走,没日没夜的拷打他们。我爹在被逼无奈之下,最终只得将阴钥交给了他们。而这时,已经有一些族人因忍受不了酷刑而纷纷自尽,还有一些人被折磨至疯,最后只剩下我爹跟少数的族人幸免于难,一起躲进了深山里。”说着,韩越轩的嘴角倏地带了三分冷笑,“可惜那些江湖人并不知晓,其实开启临江仙宫的钥匙共有三把。当年我爹把阴钥交了出去,却把阳钥与无极钥隐瞒了下来。”
      “那后来……”
      “后来?”韩越轩轻轻地笑了,“后来我们也觉得从此以后会平安无事了。所以我们一直躲在深山里,在山里设置了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机关,以防外人进入这片领地。”
      一言至此,苍夜痕与宋萦轩顿时露出惊愕之色,不约而同地道:“难道……”
      韩越轩非常非常平静的看着她们,“你们都想到了,对不对?不错,清和一族如今所用的机关全部都是韩家人在那时所制造的。”
      “难……难道……宋千寻他……”宋萦轩思深恐极,竟不敢再说下去,也无力再说下去。
      韩越轩再次静静地凝瞩着宋萦轩,忽然唇角绽出一丝微笑。他在幽林中生活艰难,心头又无时不刻地饱受折磨,使之越发苍老不堪。如今这一笑,却似乎有种奇特的魅力,令他整个人都年轻了起来。
      “我们一直在深山里生活,不知晓江湖之事。又过了十多年,我爹去世了,我继任了族长之职。后来,我便遇上了若儿。”他看了一眼宋萦轩,又笑道:“你跟你娘长的真像。你娘也是这般美丽。”
      而苍夜痕却在旁边沉吟道:“莫非……美人计?”
      韩越轩瞟了苍夜痕一眼,不无感慨道:“不错。当时宋千寻不知从何处得知消息说开启临江仙宫的钥匙不止有一把,于是便费尽心机地寻到了韩家人的下落。他派自己的女儿接近我,就是为了调查其余钥匙的下落。但终究人算不如天算,他始终都不曾料到,若儿当真爱上了我。她后来对我坦白了一切,而当时我也已对江湖事感到厌倦了。于是我便打算待与若儿结成夫妻后,就把剩余的钥匙交给宋千寻,然后真正退隐江湖。”
      苍夜痕皱了皱眉,“那为何……”
      “为何最后却还是落得了这个下场?”韩越轩的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神情竟不知是嘲讽亦是悲哀,“只因有人太过贪婪!太过心急!我与若儿大婚那夜,宋千寻便已在所有人的饭菜中下了药,随即带领着他的族人把韩家人杀了精光,然后从我的身上找到了无极钥,只是他却无论如何也未曾找到阳钥,于是便疯狂的折磨我。那时,若儿就在旁边苦苦地哀求他,可他却当着她的面将我的武功与经脉废去,让我终身不得习武,形同废人!待我再次清醒之后,才发现自己已经置身在这片幽林之中。往后的日子里,只能终日以毒蛇猛兽为伴,永远也找不到出去的路了。”
      宋萦轩在一旁听着韩越轩讲起当年之事,起先,怨恨,不平与愤慨一股脑地涌上了心头,最终却又皆化作了深深的悲哀。因为太过悲哀,所以就连心脏,也已经变得麻木了。
      这些人是疯了么?为何?为何要为了那种东西一而再,再而三的残害她的族人?
      还有她的母亲,直至今日,她才明白母亲她为何会痛苦终生,为何会郁郁而终,又为何会叫她永远都不要回清和一族。
      只因她实在无法原谅是自己害了自己的爱人,也无法面对已经丧心病狂,野心勃勃的父亲。
      有泪如倾。
      韩越轩看着宋萦轩止不住的泪水,却反而笑了,道:“孩子,你觉得悲伤么?你可知在你之前又有多少韩家人流过多少的血泪么?我们并无做错,也无杀人,可是到头来却仍然遭到了屠戮。”
      一旁的苍夜痕不禁也难掩悲凉,幽幽地长叹了一声。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也许有些时候,所谓荣耀,代价确实太过沉重。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1章 前尘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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