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哨兵恋爱时》魏丛良

1、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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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悦第一次见到谢芝裔是在谢渊的葬礼上。
　　谢芝裔是谢渊的弟弟，他和谢渊是一个队里的搭档，谢渊会经常和嘉悦提起这个比他小了十岁的弟弟，说谢芝裔非常懂事，家里就他们俩兄弟相依为命。谢渊在外面工作，谢芝裔就一个人在家里把一切都打点好。
　　在这次出任务前，谢渊还兴冲冲地告诉嘉悦，谢芝裔今年高考，他现在还没显露向导或哨兵的倾向，应该就是个普通人，那他就可以自由自在地选择自己想过的人生了。
　　嘉悦听了也很高兴，为谢渊高兴，后来谢渊还让嘉悦等任务结束后，来他们家吃饭。
　　嘉悦都答应了，可是任务失败，谢渊牺牲了。

　　谢渊的葬礼，人来的不多。灵堂最里面放着谢渊生前的照片，照片上的谢渊咧着嘴笑，开朗灿烂没心没肺。嘉悦站在灵前，仰头望着那张照片，停顿许久，他收回视线，侧头看向站在角落里的男生。
　　他目光平和看着对方，对方红着眼，是刚哭过的样子。
　　他往前走，声音压得很低，“谢芝裔？”
　　被正确叫出名字的男生抿了抿嘴，听到眼前的人说：“我是嘉悦，你哥哥的搭档。”

　　谢芝裔不吭声，他只是戒备地看着嘉悦。
　　嘉悦抬起手想要去碰他，“啪”一下，被他打掉，谢芝裔后退，全身都是警觉，他说：“有什么事吗？”
　　被拍过的手背上迅速泛红，嘉悦把手背在身后。

　　他们这里是有守灵这一说法，亲人跪在灵堂前三天三夜，请来的大师为逝去的人念经超度。但谢家就剩谢芝裔一个人了，他什么都不懂，整个灵前都是静悄悄的，夜深了，来葬礼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他跪在地上，双手撑着膝盖。
　　只有嘉悦留了下来，谢芝裔侧目，闷闷道：“你为什么还不走？”
　　嘉悦弯下腰，在他旁边跪下，他们肩并肩，嘉悦说：“我是你哥哥的向导……”他停顿，侧头又看了眼谢渊的照片，而后轻声道：“你哥哥走之前，是我和他在一起熬过去的。他对我说，他不放心你。我承诺他会照顾你。”
　　谢芝裔冷着脸，用力握紧拳头，咬着牙，狠狠道：“我不需要任何人的照顾。”

　　说不需要任何人照顾的孩子，眼神里却流露出了路边小狗求人收养的神情。
　　嘉悦安静地看着，谢芝裔涌到心口的愤怒不安突然像是潮水退浪一般缓缓平息。他吞咽唾沫，双手按在左胸上，难受不甘焦躁都统统不见了，胸口好像破了一个洞，他张了张嘴，发出痛苦的呜咽，不敢置信地看着嘉悦，干涩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嘉悦的精神力强大到是谢芝裔遥不可及的，他心里的负面情绪好像由一把铁锹，一点点挖去，而后又被温柔平和填满。

　　嘉悦上前，张开手，比他小了七岁的男生变成了一只小狗，主动靠近他。
　　双手合拢，嘉悦抱住了谢芝裔，眉目平整温和，他说：“让我来照顾你吧，我答应了你哥哥的，不能食言的。”

　　谢芝裔失神着靠在嘉悦怀里，嗅到很淡很淡的香味，和他哥哥身上的味道极其相似。
　　他抓住嘉悦的衣服，下一秒，灵堂内响起了这个少年沉痛的哭声。谢芝裔好像抓着一块浮木，被动改成了主动，他的手臂掐在嘉悦后腰，是几乎要把人摁碎的力度。
　　嘉悦轻呼，忍着那股疼痛的压迫，他喘着气，手放在嘉悦发顶。男孩温热的眼泪糊在他的颈侧，他抬头，灵前的光煞白落下，照片里的谢渊依旧冒着傻气在笑。
　　他也想哭，可却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男孩哭着哭着就靠在嘉悦身上睡了过去。
　　四周安静下来，嘉悦低头，手指轻轻卷起谢芝裔额前稍长的发梢，指腹贴着额面点着。
　　谢芝裔在知道自己哥哥出事后，就没再好好睡过，此时此刻，就在这个陌生向导面前，他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
　　谢芝裔的脑袋扎在嘉悦怀里，呼吸变得平缓。

　　嘉悦给自己请了一个大长假，陪在谢芝裔身边料理完了谢渊所有的身后事。
　　下葬那天，谢芝裔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子哭，他的悲伤绝望好像都在这个世上他唯一的一个亲人离他而去后，全都耗尽了。

　　嘉悦回到队内复职，他的哨兵没了，上头本来打算再过段时间给他找一个新的哨兵，但他本人所表现出来的状态好像完全没有收到这个意外的影响。
　　新的哨兵到来后，他便开始做配合训练。

　　嘉悦穿上训练服，安安静静地走到场地内。
　　新人哨兵走到他身边，个头很健壮，他们互相介绍，对方是个和嘉悦一样沉默寡言的人。
　　他们戴上头盔，嘉悦闭上眼，开始凝聚精神力。
　　就在他的精神体快要凝结时，大脑皮层突然好像被电流穿过，他吃痛，叫了一声，摘下头盔丢在一边。
　　他的新搭档也立刻摘去头盔，疑惑地看着他。
　　这是嘉悦第一次失误，他的精神体一直以为都是非常强大的，而他本身也因此在哨兵中非常被追捧。可今天的嘉悦却和以往不一样，他咬了一下嘴唇，低声道：“再来一次。”

　　戴上头盔，再次凝聚精神力，那股灼人的疼痛再度来袭。
　　他的脸色煞白，忍着疼继续，可是疼痛感越来越大，嘉悦再也忍受不住，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身边响起惊呼，他的头盔被人摘掉，投射下来煞白的灯光像极了谢渊灵堂前的白光，他浑浑噩噩看着，抬起手慢慢捂住快要碎掉的心脏。

　　嘉悦没办法再凝聚精神力了。
　　这是他在看过队内的医生后，被告知的一个结果。
　　他在上次的意外中，精神力也受到了一定的损伤，像现在的状况，就是当时没有及时治疗的后遗症。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坐在椅子上，看着报告，盯了很久，十几秒后，抬起头对医生说谢谢。
　　队医也跟了他们好几年，他看着嘉悦，有些于心不忍，建议道：“其实趁这个机会换个文职，没那么危险，还能轻松点，也是挺好的。”
　　嘉悦吁了一口气，又笑了笑，“谢谢啊，我会考虑的。”

　　他从队里出来，像平常一样下班，去街角的便利店，在冷柜里拿了份盒饭，又买了几罐啤酒，而后离开。嘉悦提着袋子，慢慢往回走，他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过了几条街，等待两个红灯，他走到小区前的公园里，找了个长凳慢慢坐下。
　　入夏后的夕阳，天空绚烂多情，双手撑在身后，嘉悦仰起头，微微眯起眼。
　　脑海里缓缓浮现出谢渊最后看着自己的模样，那个总是笑着的哨兵，因为疼，因为对于死亡的恐惧，而控制不住的发抖。就算嘉悦用尽所有的精神力为他撑起屏障可还是没用，谢渊大叫着，像是疯了一样，最后他的精神体，那只从来都是威风凛凛的白虎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直至死亡。
　　谢渊也一样，靠在他的怀里，抓住他的手，想要说话，可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嘉悦闭上眼，喉咙里发出声响，仿佛声带被撕裂后的哽咽。
　　他一直坐到太阳完全落下，而后回家。
　　刚买的啤酒罐散落在旁，嘉悦红着脸，把空了的罐子一个个捡起而后丢掉。
　　就剩下一份盒饭，嘉悦用袋子重新装好，慢吞吞走回家。

　　夏季多雨，嘉悦还没走到小区，一个响雷劈开黑夜，倾盆大雨就往下掉。
　　他有些醉，大雨落下，还没反应过来，抬头傻乎乎看着天。
　　脚程依旧很慢，再走到小区门口时，岗亭里的保安叫住了他。

　　“是38号301的业主吗？”
　　嘉悦眨眨眼，雨滴挂在睫毛上，他回头，点了两下脑袋。
　　“这有个小孩找你，已经等很久了。”
　　保安指着身后的人，一个少年从那后头的宽伞下走出来，也淋了雨，黑色的头发贴在额前，黑白分明的眼里全都是嘉悦。
　　他站起身，抱着手臂，一步步朝嘉悦走去，紧抿着的嘴唇微张。
　　嘉悦后退一步，酒精困扰着他的思考，迟缓了几秒，他才堪堪反应过来。
　　“谢芝裔？”
　　在哗啦啦的磅礴大雨里，谢芝裔的声音好像也被雨水染湿，轰隆隆的沉闷的，他说：“你答应我哥，要照顾我的，还作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