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之书》聚能鸽

7、Cheaper 07·死魂灵（6）

　　这话嘲讽的毫不拖泥带水，见微知著的看出来实在是个搓火的能手，然而男人却没生气，甚至做出了怀念的表情：“多年不见，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会说话啊。”

　　“过奖，”米凯尔点点头，尽管这实在没什么值得夸耀的。他忽然顿了顿，许是觉得下一个问题要正式一点，他收敛起了那种懒散随意的气息，站直了身子，问：“我醒来也不久，确实没什么好变化的，倒是你让我大开眼界——多年不见，你也背叛了我们吗？”

　　莹蚁灯的微光在男人十分有男子气概的面庞上投下浓重的阴影，把素来以坚毅著称的五官覆盖上了一层古怪的阴翳，但透过轮廓却依稀还能拼凑出一个旧日的形象。

　　米凯尔嘴上说着，目光一直停留在亚列身上，悄悄开了个小差。

　　那是创世纪时候的事情了，实在是个久远的一天，米凯尔只能记得是个晴天，他在而今早已经毁灭的索拉尔城中闲逛，一不小心误入了索拉尔第一军团的训练场，还一不小心撞上了常年驻守在外难得回来一次的边境统帅亚列大人的单挑现场。

　　彼时米凯尔并不了解亚列，这只是一个他听闻过的名字，仅此而已。但亚列早早听说了他这个天降系的战神，此次回来述职的同时还正打算和他干一架精进武艺。

　　赶早不如赶巧，亚列还没来得及找上门，米凯尔先自己撞了上来，手里还提着刚买的午饭，当场被点名切磋。

　　身强力壮的高大战士提着名为不朽者的巨盾，站在阳光下，被他打趴下的对手躺了一地，一个个被别人架了出去，而他的同僚——其他的五大三粗的汉子们在一边起哄。

　　还是少年身型的米凯尔站在这处喧嚣的训练场上，好像误入了狼群的小羊羔。

　　那时候打架简直是日常生活，面对这个邀请，米凯尔空荡荡的大脑思考了几秒钟，就得出结论：打就打吧，不差这一场。

　　这实在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从米凯尔放下午饭，空手走向手持巨盾的男人，到他回来在围观者们掉了一地的下巴中怡然拎起午饭，整个过程不到五分钟，他连武器都没拿，堪称单方面碾压。

　　米凯尔一战成名，从前人们只觉得他打怪物很有一手，这一次发现他打人也很强，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前来邀请他切磋的人络绎不绝，其中来的最频繁的还是亚列。

　　为此，米凯尔很是苦恼了一阵，虽然在他绝对的实力面前，没有人能站到最后，但是一天天的这么下来也实在是烦人透顶。

　　米凯尔还没想好是把这些人全打服还是找个地方躲一阵子眼不见为净，某一天亚列先忽然对所有人宣布，谁要挑战米凯尔，先来打赢他。

　　他说到做到，第二天米凯尔的生活就恢复到了之前的样子，彻底清净了，清净到米凯尔有些不适应。

　　但听说了这茬后，米凯尔却没有松一口气，而是担忧起来：出于某些不可言说的原因，他这一副近乎于作弊的不死的身体几乎不会劳累，受伤了也转瞬愈合，因此只是觉得这些来打架的麻烦。但亚列没他这样的体质，是会流血会受伤的肉体凡胎，万一打出个三长两短是不是还得算在他头上。

　　这么一想让他实在是坐立不安，好几天后终于忍不住，决定主动去见一见这位罪魁祸首万恶之源。

　　他找到亚列的时候男人正坐在篝火边喝酒，脸上还有一块淤青，看得出来是刚留下的。

　　“喝酒不？”

　　米凯尔接过他递来的酒瓶，毫无防备的灌了一口，被辛辣的口感呛得咳嗽，实在不明白这种东西有什么好喝的。

　　他刚顺过气来，就听见亚列叹了口气：“都怪我，那群小崽子最近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我一定好好教训他们。”

　　“唔，还好吧。”米凯尔放下酒瓶，觉得还是少碰它为好，他犹豫了片刻，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来意，“你要是不行……还是我来吧。”

　　男人看了他一眼，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他大概是已经喝醉了，脸颊是一片坨红，这一笑笑的更红了，笑完了，他一个巴掌砸在米凯尔背上，但并不带恶意：“你这家伙……嗝！以后不要，说男人不行！知道吗！”

　　“好吧，但是我是认真的，我……”米凯尔不动如山的受下了这一巴掌，咽下了险些脱口而出的“我和你们不一样”，换了个说法，“我比较强。所以我可以做一些你做不了的事情。”

　　他自认为十分善解人意，然而亚列却不识他这份好人心，又笑了起来。

　　“我算明白了，为什么那些小崽子从你那回来后一个个跟你杀了他们父母一样快炸了，你这张嘴实在是不会说人话！”在米凯尔莫名其妙的目光里，他说，“得亏我了解点你，不然搁谁在这估计觉得你在骂他。”

　　“我陈述的是事实。”米凯尔觉得很委屈，怎么说实话还不行了。

　　这些日子，米凯尔承认亚列的实力其实还是不错的，有时候他会顺便指点一下，亚列还经常给他捎个饭，总体来说交流还算愉快。

　　但来的其他人就有点菜了，和这些家伙打架的时候，为了不伤害对方的身体，米凯尔只能伤害对方的心灵——尽管他自己并不觉得。

　　每次打赢了他都会诚恳的对对方说：“再练练。”

　　把这句话理解为嘲讽的无名挑战者：“你这家伙欺人太甚！”

　　米凯尔：“？”

　　每次米凯尔都困惑的看着对方一瘸一拐的离开，浑然不明白自己说这句话的问题在哪。

　　“有些话啊，不能直说的。”亚列却不再提了，“哎，交个朋友吧。”

　　虽然不太会说话，但对这跳跃的聊天却意外的十分适应，米凯尔顿时不再纠结真话假话的问题，无缝衔接到这个让他意外的新话题：“为什么？”

　　“你很能打，脾气又合我胃口，不交个朋友简直是损失。”亚列大大咧咧的仰头灌了一大口酒，“怎么样？”

　　米凯尔觉得这个提议对他没什么影响，对于这种没什么影响的事情他一向秉持着可有可无的态度，于是他说：“好。”

　　“那好，既然是朋友，那以后咱俩一起……去把那些恶心东西揍成渣！说好了啊……嗝！”

　　“……好。”

　　然后亚列非常高兴的拉着他又喝了一瓶酒，酒精和火光让他的脸红的像猴子屁股一样，但没有任何阴翳笼罩。

　　……

　　晨星纪前还有曙光纪，曙光纪之前才是创世纪，在天界漫长的历史里，这真的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米凯尔从回忆中回到现实，记忆对比让现在这个瞬间显得荒诞不堪，他不知道这时候该摆出什么表情，于是只好继续挂着唇边的冷笑，显得自己傲慢而不屑，但似乎有些适得其反，强行拗出来了丝怪异的僵硬感。

　　他笑着笑着，忽然觉得很累，深重的疲惫感翻涌上来，于是再也笑不出来，面无表情的问：“你真的是亚列吗？”

　　“我说是你会相信吗？”男人反问道，从始至终他的态度都相当友好，完全不像个对立阵营的一份子。

　　“你说是我就信。”米凯尔深深地看了男人一眼，浅蓝色的眼睛在阴影中一片晦暗，“你会说吗？”

　　亚列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沉默片刻，以咏唱一样的语调开口：“那些卑贱的肮脏的下等的都叫它死去，叫那些美好的东西创造出来以我的意志在大地行走，我要用火焚烧大地七天七夜，直到所有恶灵坠入地狱，我才叫大火停歇。*”

　　这首古老的战歌曾盛行在那个混乱的年代，所有拿起武器的人都曾有所听闻，但现在除了他们这些旧时代的余孽，早已经没有人记得这首歌，记得那个年代的血与火。

　　“没人会忘记它，我相信你也没有，相信我，我的朋友。”亚列看着他，语气郑重而诚恳，“就算我现在站在这一边，我还得告诉你一些事情，关于即将发生的一切。”

　　这话说的十分有技术，属于那种气死人的说话说一半的范畴。可惜米凯尔早已经没有来害死猫的好奇心，摆摆手拒绝道：“如果是关于那些家伙的话，还是算了吧。我不想管，我只是来给一个笨蛋报仇的。”

　　“不巧，这件事正和你说的那个神族有关，按我对你的了解，你不会不管的。”亚列说，似乎十分有自信。

　　“你对我的了解应该还限于创世纪那时候。”米凯尔无情的拆台，他还真是不太会说话，“现在——都过去这些年了，你怎么就这么自信。”

　　“好吧，好吧，不说这个，时间不多了，先听我说完。”亚列毫不动怒，似乎非常急于告诉他这件事，“你说的那个神族已经死了一百五十年了。”

　　“你是说，这些年我身边是一具尸体吗？”

　　“某种程度上，是的。”亚列，“他们选择不甘死去的人，以‘活下去’为诱饵，让他们自愿签订契约。当然，他们会恐吓或者劝告他们不要对人透露这件事。

　　“但这并不是命运的恩赐，而是另一场死亡。”

　　“和过去不同，侵蚀是无声开始的，在‘复活’之后，那些家伙中的一个会慢慢的‘吃’掉复活者的意识，这个过程虽然持续很久，但也更加无声无息……这可很难发现，连你也没察觉吧？”

　　“……”

　　被问到的米凯尔的表情有些微妙的古怪，如果这是真的，那他确实在最后的侵蚀开始前没有察觉，但这是真的吗？

　　他沉默半晌，才驴唇不对马嘴的开口：“我有一个问题。在侵蚀完成前，他还是自己吗？”

　　“我想应该是的，他的自我意识依然保留。”

　　“……那就好。”看来那些日子还不完全是场梦境。他向来得到的东西不多，后来就学会了简单的满足，这一点点也足够了。

　　“那现在，你打算管这件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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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水文尝试x
这样插回忆会不会太突兀了（挠头
*：那些卑贱的肮脏的下等的都叫它死去，叫那些美好的东西创造出来，以我的意志在大地行走， 我要用火焚烧大地七天七夜，直到所有恶灵坠入地狱，我才叫大火停歇。
出自《旧约·申命纪》5: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