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城旧事》九月花未眠

5、可爱

　　掏出一条真丝手绢，利世泽矮下身子，伸手给林静姝系上，遮住她的口鼻。

　　凉玉一般的手指划过耳后，林静姝猛然一呆。

　　低垂着眼睑略过林静姝艳若桃李的颈颊，利世泽迅速回身，三下两下解开剩下的窗帘，抱着从窗台上跳下来：“走吧，去水房，等洗好晾着，我们再回来收拾活动室。”

　　林静姝暗叹：利先生一定很擅长运动，真真是身手敏捷！

　　不见林静姝跟上来，利世泽回身一看：女孩呆呆地盯着他的后背。

　　他无奈地笑了笑，一手抱着窗帘，一手伸出根指头隔着丝帕点了点林静姝的脸颊：“回神，我带你去水房。”

　　林静姝心脏砰砰直跳，回过神来竟然想也不想就要低头，眼看着就要埋进满是灰尘的窗帘布里了。

　　“灰——”利世泽伸手一拦，不经意间蹭到林静姝小小的下巴上，指尖的温度直直烧进了心里。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轻轻捻了捻手指，皮肤之下，似有细小的电流四处乱窜。

　　利世泽神色镇定地回身，快步向前。

　　林静姝慌手慌脚地追上利世泽，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脑袋里晕晕乎乎的，脸上却忍不住露出甜甜的笑容来。

　　两人一路到了水房，利世泽先把抱在怀里的窗帘布放在洗手池里，打开水龙头，腾出手来又回身拿走林静姝抱着的：“门后有凳子，林小姐可以找出来坐下休息一下。”

　　说着，利世泽从柜子里拿出一袋洗衣粉徐徐倒入，洁白的泡沫随着流水涌出来。

　　利世泽回身放置洗衣粉，见林静姝站得离洗手台有些近，便伸手把她往后带了带，拆下丝帕，柔声道：“小心水溅到身上。”

　　白净修长的手，指节分明，林静姝愣愣看着利世泽折起丝帕，晕陶陶醉倒在磬玉一般的声音里，迷迷糊糊被牵到一旁，呆呆看着利世泽从门后拿出矮凳放在靠墙处，又晕陶陶坐下：

　　利先生好温柔啊！

　　好乖！林小姐真是可爱得让人忍不住想要再靠近一些，利世泽暗暗思忖。

　　女孩身上浅淡的香气似有似无，初时是含蓄的热情，而后变作清新的绿意，最终化为温柔甜蜜的尾调。

　　按住心中蠢蠢欲动的想法，利世泽暗暗呼出一口气，回到洗手池边。

　　不一会儿身旁传来流水的声音，利世泽转头一看，林静姝低头倒好了洗衣粉，仔仔细细地也揉洗起了窗帘。

　　细嫩的手指穿过微微发暗的旧窗帘，清澈的水流从高处溅落，折射出五彩的微光，带走变成灰色的泡沫，利世泽心里油然而生出一股“老父亲”的自豪来：

　　林小姐真是心灵手巧，连家务活也能做的这样好！

　　他难得有了几分好奇：看林小姐动作颇为熟练，难道在家也做家事？只是依利世泽的性格，他是绝不会问出口来的。

　　林静姝却是心里藏不住事的性子：“利先生，你怎么也会做家务活？”

　　话一出口，林静姝就丧气地咬住了嘴唇：

　　哎呀呀！怎么可以这么直接的打探利先生的私事？一点儿也不矜持！失分！

　　女孩子压着头，莹白的脸上带着惴惴不安，一副懊恼的模样。

　　利世泽像是被顽皮小猫跑进了心里，在他心尖上轻轻挠了一下。小猫露出软软的肚皮来讨饶，怎么还会有人能硬得起心肠来？

　　利世泽开口解释时就不免又和又缓，唯恐吓到娇怯的林小姐：

　　“我去留学总不好还随身带着佣人，所以这些事我都会做一点，倒是林小姐，真是能干。”

　　利世泽清朗的声音温柔地抚平了林静姝的懊丧：“我......”林静姝盯着手里的布料，一边用力揉搓，一边轻声细气地回答说：“是爹地和妈咪说，这些事我们可以选择不做，但是却不能不会做。很多事情，选择不做，和不会做，产生的结果可是完全不一样的。所以，我和大哥二哥都要学会做家事，只是......”林静姝飞快地睃了利世泽一眼，不好意思的娇声道：“我们做的不多。”

　　利世泽一边洗，一边微笑着缓缓说道：“林教授和何教授真是很好的爹地妈咪。”他回望着林静姝，柔声道：“林小姐也学得很好，不过这些事了解就好，不用下功夫。”

　　利世泽眼里的柔和让林静姝又有了勇气，她不甘心地追问道：“利先生，你......你是因为有了女朋友，所以才拒绝我的吗？”

　　只是问出“女朋友”三个字，林静姝就仿佛是被人往心里塞了一从荆棘，倒刺横生，刺得痛极，话落已是泪光隐隐：

　　如果利先生真的有女朋友，我......我就不要喜欢利先生了！

　　林静姝的教养告诫着她：两个人的感情是绝不能插进第三个人的！

　　利世泽看着眼前的女孩子：

　　她的脸蓦然变得雪白，像是鲜花失去了阳光的照耀，带上了凄凄地哀婉，眼睛里暗藏着孤勇。

　　不知怎地，利世泽心头一悸，张嘴解释道：“不是，我没有女朋友。”

　　刹那间，女孩嘴角绽放出一朵小小的笑花来。

　　利世泽也不由得弯起了嘴角：“林小姐是很好，很好的女孩子，只是这个世界上‘巧合’太多。林小姐，一时的‘巧合’可不能让我答应做你的男朋友。”

　　“那你要怎样才愿意做我的男朋友呢？”林静姝追问。

　　见利世泽只是微笑不语，林静姝难得执拗起来：“利先生不觉得我们的‘遇见’好浪漫，简直和电影里一样？我...喜欢利先生，利先生不喜欢我吗？”

　　闻言，利世泽笑意愈深。

　　林静姝见他嘴角眼尾间带着包容的笑意，像是在看一个任性小孩，脑袋一热：“要不，我们打个赌，如果三个之月内我们在港城以外的地方再遇见，利先生就做我男朋友？”

　　啊啊啊！好蠢！话音未落，林静姝就在心里哀叫：我怎么自己把自己一杆子支到三个月以后啦？！

　　林静姝当即就要反悔：“利先生，我说错......”

　　“许先生，林同学！”其他人的声音由远及近，是林静姝的同学到水房来取水去拖地。来人打断了林静姝未出口的话。

　　没有外人的时候，林静姝还有勇气开口，现在水房里挤进了一群同学，林静姝哪里还敢大大咧咧地当着别人的面追着利世泽要人家当她的男朋友。

　　青春活泼的男孩女孩挤在一间小小的水房里，相互打趣着彼此的笨手笨脚，嘻嘻哈哈地说上一阵各自的“差事”，这才心满意足地提着水桶离开。而后，又陆陆续续来了几波同学。

　　数次之后，林静姝发热的头脑总算冷静了些：

　　还好没有出尔反尔，否则利先生该讨厌我了。还是循序渐进好了，先要个利先生的电话号码好联系？可是要怎么说啊啊啊？！

　　此时，林静姝再也没了勇气把原先那些“大胆”的话说出口了：

　　要不，就先这样，等下一次再见......再说？

　　直到离开儿童院，林静姝混杂在一群同学里和利世泽告别时，依然还是没有再鼓起勇气要到利世泽的电话号码。

　　她没有看见，在她身后目送她离开的利世泽全部的目光都温柔地落在了她身上，牵出一缕又长又绵的丝线，勾勾连连，剪不断，理还乱。

　　两人仿佛无声无息地在彼此心间长出了一座“秘密花园”，里面鲜花似锦，藏着他们共同的“小秘密”。

　　一直走到小巴站，利世泽想起女孩的眉眼，依然止不住有些走神。

　　他的身边波谲云诡，过于复杂的人性生出许多阴暗的情绪来。可是，人心是需要平衡的。

　　利世泽虽然常常在慈善晚宴上捐款，可这种做法更像是一种社交手段。相比之下，独自一个人来儿童院做义工更能给他带来平静。给小朋友读一读故事书，帮儿童院做一些杂事，每当面对着这些纯真的面孔时，利世泽心里潜藏的暗色都会被清扫干净。

　　这是一个对利世泽而言，有着特殊意义的地方。

　　在这里遇到林静姝的那一瞬间，利世泽是惊讶而喜悦的。林静姝提出交往时单纯而羞涩的样子让他心潮起伏。差一点利世泽就像莽撞的年轻人一样，脱口而出：“好啊！”但他毕竟不再莽撞任性，理智拉回了他即将挣脱掌控的情绪。

　　“巧遇”实在是一件太过随机的事，而“喜欢”，或者说更深刻的“爱”，则绝不是能轻巧说出口的一时冲动。恰恰相反，这种情感是需要承担责任的长久承诺。

　　对于利世泽而言，他绝不允许自己凭借“巧遇”而确定一份感情的起始。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林小姐”的确十分可爱，不，是独一无二的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