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深烟屿没》凉玖

53、亲妈

　　鹿屿等了一晚上，江柚也没有主动跟她联系过，甚至也没有说什么时候回的家。

　　或者、其实没有回？

　　不过鹿屿很快就没有心思去想江柚到底是什么时候回的家，那个人，到底跟她是什么关系了。

　　是鹿鸿涛打来电话，让她回去一趟，鹿屿倒是挺痛快的同意了，可到的时候，鹿鸿涛的脸色却不太好。

　　“什么事？”鹿屿看了一下两人，不仅鹿鸿涛，连杨晨的脸色都不算好。

　　“小屿，我带你回一趟穆城吧。”鹿鸿涛叹了一口气，还是决定先不说。

　　“不是说年后回吗？”鹿屿有点诧异。

　　“到底什么事，你们直说！”鹿屿实在是受不了这样的气氛，实在是有些不正常。

　　鹿鸿涛其实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可确实也到了不得不开口的时候了。

　　“鹿屿，你妈妈之前来找过我……”

　　鹿屿脑子里突然空白了一瞬间，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也可能只是这个词，对于如今的她来说，实在是太陌生了。

　　“她、找你做什么？”鹿屿的声音有些涩。

　　“小屿，你外婆，昨晚离世了。”

　　鹿屿缓了一瞬，抿了下嘴唇，沉默不语。

　　似乎是，很久之前的称呼了，这两个人，已经跟她，有很久很久没有交集了。

　　好一会儿，鹿屿才回过神来，脸色有些苍白，看向鹿鸿涛：“所以呢？她要我回去给她磕头吗？要我痛哭流涕还是要我去鼓掌欢呼呢？”

　　“小屿！”

　　鹿鸿涛声音大了些，可也只是说了这么一句，接下来的话并没有继续说下去，毕竟、对方也确实不值得鹿屿为她披麻戴孝。

　　只是，到底还是有些血缘亲情的，况且鹿屿的外公未离世前，对两人也都不错。

　　“我送你回去换件衣服，然后我们回穆城。”

　　“要回你回。”

　　鹿屿说完，起身直接摔门离开，鹿鸿涛追出去的时候，已经看不见她的身影了。

　　可最后，鹿屿还是跟着鹿鸿涛回了穆城。

　　鹿鸿涛也没用什么其他方法，只是给她发了条信息，鹿屿没犹豫多久，最后还是乖乖的听了话。

　　因为鹿鸿涛说的没错，鹿屿还是在意的，不过她在意的，是早早离世的外公，在意他牵挂的人，所以最后、不得不做出妥协。

　　车子疾驰在高速公路上，两边的景色鹿屿丝毫没有心情去看，甚至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的，偶尔思绪混乱一下，想想见了面之后，要做什么表情来面对那个曾经最最亲近的人，是笑？是哭？还是要面无表情？

　　鹿屿想不到，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其实鹿屿纠结，鹿鸿涛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也有他需要愁的事情，并不比鹿屿轻松到哪里去。

　　“在想什么呢？”鹿鸿涛还是决定找个话题跟鹿屿聊聊。

　　“你又在想什么呢？”鹿屿反问了一句。

　　鹿鸿涛笑了下，没有回答，不想在这个时候左右鹿屿做什么决定。

　　况且，鹿鸿涛也知道，鹿屿其实一直在期待的，期待能够跟她妈妈生活在一起。

　　两人到穆城的时候，时间不算早，因为第二天要出殡，所以鹿鸿涛打算陪着鹿屿守一晚。

　　到的时候，鹿屿都还有些恍惚，想起还小一点的时候，外公离世的场景，也是这样的地方，也是一群悲恸的人，可那时，她也是真的难过的。

　　“鹿屿，回来了，给你外婆磕头！”

　　鹿屿抬头看了一眼那个女人，比起之前，她脸上，多了些风霜的痕迹，可她也记得，刚刚对方仔细看了她两眼，又看了看她身边的鹿鸿涛，这才确定下来，走过来跟她说话的。

　　走过去，深深的鞠了一躬，并没有按照女人刚刚的说法磕头。

　　“鹿屿，跪下磕头！”

　　对方的语气仍旧强硬的如儿时，总是用这边毫无温度的语气跟她说好。

　　--鹿屿，去学习！

　　--鹿屿，我不同意！

　　--鹿屿，我不允许！

　　--鹿屿，你不能这么做！

　　……

　　太多太多了，鹿屿以为这些，她早都忘记了，可其实不是的，她记得清清楚楚！

　　鹿屿没有回应对方的话，里面有的人，陌生又熟悉，可时隔了这么多年，还有一些人，是她从未见过的。

　　“我先回酒店了，明天什么时间，你直接通知我就好。”鹿屿说完转身离开，丝毫不顾及身后那个女人和鹿鸿涛喊她的声音。

　　“这就是你教的好女儿……”

　　鹿屿笑了一下，鹿鸿涛是不会做父亲，可她又有什么资格来说教对方呢？

　　真是可笑！

　　鹿鸿涛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酒店是鹿屿订的，直接把位置发给鹿鸿涛，不想回鹿家，也不想在那边，所以只能选择酒店。

　　“你还真是顽劣，她会生气的！”

　　“所以说啊，我身上还真是留着你的血，你都不怕她，我怎么会怕她呢？”鹿屿说完，把隔壁房间的房卡扔给他。

　　“明天早点起。”

　　鹿鸿涛交代了一声，就起身离开了，有什么事情，还是等出完殡再说吧。

　　死者为大，不论鹿屿多么不敬，在忙完出殡的事情之前，还是没人来找她麻烦的，不过在忙完之后，鹿屿还是没有躲得了。

　　“鹿屿，你现在怎么学的这么不懂事？”

　　“我们什么时候回家？”鹿屿转过头，问鹿鸿涛。

　　“你妈妈的意思，是想要你跟她生活一段时间，她……”鹿鸿涛开口的时候，有些不情不愿。

　　“所以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鹿鸿涛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鹿屿打断了。

　　所以其实，就是为了把自己推出去，好过他的小日子？

　　“不，如果你不愿意，我就带你回去。”鹿鸿涛摇了摇头，他自然是不愿意让鹿屿跟对方走的，毕竟当初，为了要鹿屿的抚养权，他还是付出挺大的。

　　只不过是如今鹿屿长大了，很多事都有她自己的想法，如果她想的话，他也不会阻拦。

　　“鹿屿，之前妈妈也是没办法，以后你跟着我吧！”

　　鹿屿其实还觉得挺有趣的，她当时，最需要对方的时候，她恨不得快点甩开自己这个拖油瓶，如今自己都不需要了，她这句话，说的实在是太晚了。

　　鹿屿年幼的时候，更喜欢她的外公，她外公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对家里的孩子都一视同仁，哪怕那时她们见面的机会很少。

　　可自己生病的时候，被送到医院，一个人挂吊瓶的时候，鹿鸿涛不在、她妈妈也不在，爷爷奶奶也还没赶来，第一个来看她的人，是她外公。

　　鹿屿始终记得那个时候，她外公哄着她，给她削苹果。

　　后来，外公离世，父母关系降到冰点，最后不得不闹到离婚的地步，她才13岁啊！

　　鹿屿记得那时候，她妈妈给外婆打电话，记得两人在电话里商量如何争财产，也记得两人商量如何把她扔给鹿鸿涛，甚至拿她去换更有利的东西。

　　鹿屿也记得，外婆看她的眼神从来都没有任何温度，她不喜欢她，甚至讨厌她，连原因都不知道。

　　她还记得，外公生病卧床时，被他细心照顾了一辈子的外婆只想着逃离，只想着自己未来的日子要如何过的更好。

　　鹿屿还记得，两人离婚之后，她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眼睁睁的看着她妈妈和外婆搬东西的场景。

　　还有她曾经说的那句话。

　　--小时候那场病，病死了就好了，也省得你耽误了这么久。

　　是啊，小时候那场病，她要是病死了，也就不会知道这么多世态炎凉了。

　　不是说母爱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吗？怎么在她身上，她偏偏只感觉到刺骨的冰冷呢？

　　鹿屿讨厌鹿鸿涛，因为他背叛了家庭，生生的让自己本就支离破碎的家庭真正的分崩离析。

　　鹿屿也不喜欢杨晨，因为对方把她好不容易适应的小世界，生生的变成了一个重组的家庭，虽然、她也懂，即便没有杨晨，也会有其他什么别的人。

　　虽然她也曾期待过，可如今，让鹿屿选的话，她一定会选跟鹿鸿涛走的。

　　“爸，你带我回家吧，我有点累了！”

　　鹿鸿涛这么多年跟见过太多鹿屿怒目而视的场景了，如今这样稍显脆弱的样子，倒是真的不多见，但也轻易的，就让他心疼的不行。

　　鹿屿走的时候，在门口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其实对方也没有什么特别强烈的挽留情绪，似乎她做什么选择，都不会对她有什么影响。

　　其实她清楚的，鹿屿也清楚，这么多年都能当做没有这个女儿，如今，也不过就是想着给自己的未来找一个保障，只是鹿屿不配合，她还可以做其他打算，并不是真的非她不可的。

　　回去的路上，鹿屿坐在副驾驶上，闭着眼睛迷迷糊糊的睡了一路，梦境里光怪陆离，再醒来的时候，她都不记得梦到了什么。

　　“就这吧，你回吧，我自己回去。”进了市里，鹿屿开口，让鹿鸿涛靠边停车。

　　“我直接送你回去！”

　　“不用，靠边停吧。”

　　鹿鸿涛靠边停车，嘱咐她早点回家，便调转车头，朝自己的住所开去。

　　鹿屿顺着路边走了一段路，随手招了辆出租车。

　　“去最近的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