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合时代》木子锡

1、第 1 章

　　人生总有那么一刻，通常出现在下班回家后。这时你已经忍受了一个多小时的高峰期交通，以及背后和你贴的严丝合缝的大块头身上的体味。然后人生的无奈感就这么悄然降临，连带着对日渐松弛的小腹的憎恶和健身计划迟迟未推行的愧疚。
　　乔伊就在这样的人生忏悔中拿出了一罐冰啤酒，走进既有衣柜又有洗衣机和书桌的客厅，打开了和房间大小相得益彰的电视投影。选举日期将近，各台主持人都眉飞色舞地讲述着日程和现况，代表各候选人选票的柱状图五颜六色地上升着。然后画面切到其中一位的演讲现场，画中人高舞着拳头，喷出的唾沫在立体影像中清晰可见。
　　即使落选了，这个人也比我这辈子最成功的时候要好得多，乔伊这么想着换了台。我离成为成功人士最近的一刻，就是在街头采访的镜头背景里晃过去那零点五秒。
　　当这家伙面向全国观众侃侃而谈时，自己在做什么？一个“平台视频客服”的白痴工作。虽然人工智能早已可以回复绝大部分问题，但是有些人就是喜欢强行选择真人投诉，好像指责客服能给自己带来一点居高临下的优越感。“为什么我上传的穿水手服的高中生视频被下架了？”“为什么最近平台上有那么多切小狗形状蛋糕的视频？这太残忍了！”乔伊只想狂敲键盘回复“傻逼”然后加上无数个感叹号。毕竟无论你打上什么回复，这群人最终都会在“服务评价”里打一星
　　说好的生而平等，为什么最后差距会变得这么大呢？乔伊叹息着仰头望向天花板，那里的墙皮已经开裂多年了。
　　几个地方新闻台播报着最近身份盗窃的猖獗，主持人提醒大家擦亮眼睛，注意身边人的反常行为。几家娱乐频道同时上映着最近的新剧，影像中的主人公正做着经典的一手托腮、一手向前指的动作，气势像是马上要吼出“犯人就是你！”。这动作傻气且中二，但是还真的有观众吃这一套。乔伊盯着主人公观察许久，嘟囔了一句：“也就比我身材好一点而已。”
　　剧里的受害人家属马上要热泪盈眶时，门铃声催命一样不断响起，这类似于恐怖片杀人狂的按铃方式一定又是楼下的老人前来骚扰。乔伊暂时不想看见这张皱巴巴的脸，尤其是想到自己将来也会变得一模一样。
　　“好久不见，吉恩，”乔伊没有把防盗链打开，就从门缝里挥了挥手，“我这次又干了什么？”
　　“你摔门的声音太大，吵到我的狗了。”
　　“你根本没养狗，”乔伊看不见对方的表情，但是可以想见一定凶神恶煞得理直气壮，“你上周还说你养的是猫。”
　　“我本来有猫的，你偷了它。”
　　乔伊已经懒得辩解或者破口大骂，简单地否认道：“我没有。”
　　“你偷的，就像你偷了我的快递一样。”
　　“我什么时候偷了你的快递？”
　　“那为什么我没有拿到快递？”
　　“那是因为你穷得什么都买不起！”乔伊猛地摔门，无视门外“我要报警”的怒吼声。回到沙发上时，剧情已经进展到凶手落网了，于是乔伊完美错过了主人公宣布真相的那一段。
　　此种情况下，任谁都会抑制不住地把沙发旁老旧的椅子砸到门上，在巨响过后大叫一声：“疯子！”
　　无聊透顶的工作，糟糕的住房环境，日渐臃肿的体态以及逼人发疯的邻居。乔伊叹了口气，然后打开新的一罐啤酒，觉得生活毫无意义，且自己注定孤独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