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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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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什么意思?”林眉有些结巴地往后缩了缩。
“什么意思?”白思往嘲讽地笑了笑,索性逼近,双手支墙直接贴到了林眉的上方,而后慢慢低下头,眼神冷峻地看着林眉。
“你说我什么意思?证据呢?你准备把它藏到什么时候?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啊?你说啊!你干嘛不说话!”
林眉被他的双臂困在一个狭窄的空间里,进退不得,面对他的接连质问,只得死死贴住冰冷的墙壁,一动也不敢动,
她甚至可以看到白思往微微颤抖的睫毛,以及因愤怒而愈来愈急促的呼吸。
那怒火几乎要将她即刻吞噬。
“白思往,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过了片刻,林眉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臂,试图去轻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别碰我!”白思往的反应出乎意料得激烈,只见他迅速起身躲开,避之不及的神情真是厌恶到极点。
林眉便不敢再动弹。
白思往走到窗口,粗暴地推开窗户,
立即有凉风扑面而来。
林眉不禁打了个冷颤,赶紧拉起被子盖好全身,神情怯怯,再也不敢开口。
半晌后。
“钟聿的证据真的不在你手里?”冷冷的声线从白思往的背影处传来。
“不在,他没有给过我任何东西,”林眉急急解释道,临了似乎觉得不够,又补上一句,
“我发誓!”
白思往没有转身。
林眉看到他的双肩在月光下微微抽动,似乎痛苦到极致却又不得不隐忍不发。
“白思往,你不要难过。”林眉终于忍不住,低声道。
“我没有。”他立即否认,语气冰冷,转身,神色却已经恢复如往常。
林眉很识趣地没有追问下去。
“我出去抽支烟,很快回来。”话未说完,人已消失。
林眉抓紧被单,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似乎陷入了最深刻的沉思。
不到十分钟,白思往就回来了。
此时的他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戾气,只是疲惫不堪如担负家庭重荷的中年人,
“对不起,刚才是我的错。”
他拉过椅子坐下,双手捂住脸,疲乏的声线从指缝中漏出。
“因为证实了证据确实被钟聿带出,最终又没有从他身上找到,而这整个过程中,他只去过你那里。所以。。。。。。”
白思往没有说得下去。
“我明白。”林眉掀被起床,走到桌子前,轻轻抚摸着白思往的后背,低声安慰道,
“要么我们再想想,到底有什么地方遗漏的。你放心,如果他真的把证据给了我,或者放在了济善堂,那一定可以找得回!”
白思往没有回答。
他突然紧紧抱住了林眉,柔软的头发抵在林眉的后腰,洁白的颈窝处有细小的绒毛,充斥着难以描述的脆弱和不安。
“林眉,我很累。”他缓缓开口,“我真的很想结束这种生活。”
“小白。。。。。。”林眉有些怔住。
“我撑不下去了。”白思往的声音因为埋在林眉的病人服里而显得愈发瓮沉。
“白思往,你不要担心,”林眉轻轻抚摸他干净的短发,“还有我呢。”
白思往身子骤然一抖,随后立即抬头挺直腰杆,露出最勉强的笑容,
“让你见笑了。我没事。”
林眉却不知该如何安慰下去,只好故意岔开话题,
“小白,你能给我台笔记本么?”
白思往轻轻点头,随后问,“你要笔记本作什么?”
“我想上网查些资料。”林眉低声回答。
“资料?”白思往有些不解。
“嗯,”林眉轻轻颌首,“记得我们去北京查到的那张照片上的梁辰么?我总觉得他和这个案子应该有点联系。”
“你准备怎么办?”白思往眼神中的疲惫一扫而空,变得锐利无比。
“他既然已经高升为出入境管理处处长,那么网上势必会有他活动的新闻。我准备去搜索看看,是否有无不妥的地方。”林眉耐心地解释。
“好,我现在去找,等我。”白思往拢了拢衣服,起床离开。
走到门口,却轻轻说了句,“谢谢。”
轻到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林眉愣了愣,嘴角却露出微微笑意。
白思往很快带回来两台ipad。
两个人坐在病床上就开始上网查找资料。
时间不知不觉流逝着。
“小白你看这份新闻,”林眉递过平板,放大网页后指着说。
“河南出入境检验检疫局与开封市政府加强协作,从源头抓起确保开封西瓜安全输往港澳。”白思往轻轻读出。
“关键不是内容,是这张配图。”林眉细心地解释,“你看这里面的两人。”
“两人在交头接耳,态度熟稔甚至亲密,双腿也贴得很近,完全进入了安全距离,和周围其他人形成鲜明对比。”白思往解读着图中二人的肢体语言。
“这两人应该很熟悉,”林眉利落地给出了答案,“你再看这个人是谁?”
白思往拇指和中指轻轻拈开,图像便被放大,清晰的呈现出来。
“梁辰?”他惊讶地抬头,“旁边这个人是谁?让我看下名牌。”
“河南出入境检验检疫局检验鉴定监管处处长,潘磊。 ”林眉抢先读了出来。
“呵呵,正好,我也有些东西给你看。”白思往摊开手上的平板。
林眉凑了过去,看到祥泰航运的官方网站的公司新闻一栏有这么一段话:
“2007年9月21日下午,河南出入境检验检疫局检验鉴定监管处处长潘磊,刘英科长,李仁伟科长一行,在公司宋祯董事长的陪同下,到公司考察指导工作,帮助企业提高质量管理水平,不断完善质量体系。”
旁边亦有配图,潘磊和宋祯亲密的握手交谈。
“至少这三个人彼此是认识的。”林眉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要素。
“我觉得我们可以查下潘磊的背景。”白思往自言自语道。
话语间,他已经走到窗口,拨通电话低声吩咐了几句。
挂了电话,他转身对林眉歪头示意,“出去吃晚饭。”
“我?”林眉指着自己,吃惊地说,“我能出院了么?”
白思往眼珠转了转,轻挑眉梢,压低声音道,“偷偷溜出去。”
林眉笑弯了眉毛,眨了眨眼睛,竖起大拇指说,“好!”
说罢便换了衣服,在白思往的掩护下偷偷摸摸地溜到了停车场。
开车到附近的饭店,囫囵吃了一顿,温暖却短促,来不及回味。
吃罢回到车里冻得厉害,白思往搓着双手,哆哆嗦嗦地打开空调。
“现在就回去么?”林眉一边扣安全带一边问。
白思往想了想,回答,“随你。”
林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接着问,“现在几点?”
“6点50。”白思往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回答道。
“太好了,还来得及。”林眉拍拍胸口,似是长长松了一口气。
“你要去哪里?”白思往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济善堂。”林眉凝视着车前挡风玻璃,眼神闪闪发光。
白思往没有追问原因,只是笑着说,
“坐好,我们现在出发!”
开封的夜景相当美丽,整个城市在灯光的映照下愈发流光溢彩。
小小的汽车在车河中尽情地徜徉着。
林眉歪头贴在副驾驶的玻璃上,出神地看着周围飞逝的风景。
白思往也不打搅,专心致志地开车。
过了片刻,似是觉得过于安静,白思往随手拾起张CD塞入。
车厢里顿时流淌出轻柔的音乐。
“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
Parsley,sage,rosemary and thyme
Remember me to one who lives there
She once was a true love of mine
Tell her to make me a cambric shirt
Parsley,sage,rosemary and thyme
Without no seams nor needle work
Then she`ll be ture love of main
Tell her to find me an acre of land
Parsley,sage,rosemary and thyme
Between the salt water and the sea strand
Then she`ll be a true love of mine
Tell her to reap it with a sickle of leather
Parsley,sage,rosemary and thyme
And gather it all in a bunch of heather
Then she`ll be a true love of mine ”
“你也喜欢这首歌?”林眉身子微微一震,转头问道。
白思往沉默了片刻,而后回答,“很喜欢歌词。”
林眉回复安静,不再言语。
济善堂离吃饭的地方并不远,约莫十分钟便到达。
两个人匆匆忙忙停好车,林眉便一路小跑着到了门口。
掏出钥匙开门,不知道什么原因,手腕抖得厉害,钥匙插了几次都没有插进去。
林眉转头,笑得有些勉强,“真是年纪大了,竟然自己的店铺都不知道怎么开。”
白思往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道,“没事,慢慢来。”
“哐当”推开黄梨木门板,有熟悉的中药味夹着灰尘气息扑面而来。
林眉跨过门槛,有些神情恍惚。
紫檀书案依旧搁在当门的黄木桌角上,药柜里放置中药的小抽屉胡乱拉开,各味中药洒了一地,被警察撞坏的窗格上敷衍地糊了张泛黄旧报纸了事。
林眉突然有些难过。
她抽了抽鼻子,强行压制下起伏的情绪后走到隔间,踮脚从高高的木头柜上取下最靠角落的粗鄙瓷罐,又顺手把几个瓶瓶罐罐塞进了包里。
“是什么?”白思往好奇地问。
林眉淡淡一笑,回答,“待会你就知道。”
出去后,林眉便径直走到了正对面的开封府衙。
售票员是位上了年纪的大爷,看到是林眉,笑着招呼道,
“呦,这不是小林么?好久没有看到啦,你店里那个案子到底怎么样了啊?怎么最近药铺都没开门?”
林眉挠了挠头,为难地回答道,“警察说还是要封一段时间,我也没有办法。”
大爷还想说些什么家常,却被林眉赶紧打断,
“杜大爷,跟您商量个事儿,我和我朋友想去参观下府衙,可是七点就关门了。您看能不能通融下,让我们俩个多待点时间?”
态度极为恳切。
大爷低头想了想,爽快地说,“行,反正大家是街坊,你自己记得早点回来,到时候我让值班的小黄给你留个门。”
“好!”林眉扬起笑颜如花,又补充了一句,“杜大爷,给我瓶热水吧。”
白思往有点不明就理。
但他还是识趣地拎着热水瓶跟着林眉进了府衙。
穿过大堂,经过议事厅,走道梅花堂,
鞋子踩在大块的石板路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一时间天地间安静得仿佛只剩下这沙沙声。
“好了,就这里。”林眉停在府衙内最高的“清心楼”前,淡淡地说,“我们上去吧。”
清心楼是一座外四内七的建筑,站在楼顶可俯瞰整个府衙的全景。
林眉靠墙坐下,掏出包里的瓷罐和其他一股脑的瓶瓶罐罐。
“你今天有口福,我托人从绍兴酒厂好不容易觅得的陈年女儿红。”林眉轻轻摆开一堆瓷瓶。
原来是温酒罐。
就着月光,白思往依稀看到罐子端的是上好的景德镇瓷,胎质精细,上画马远的《寒江独钓图》,
但见漫天风雪之间,老翁孤单地坐在破旧的船头,静静凝视着波澜不惊的江水,
旁边配有隽秀的小楷,“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林眉已经在墩墩的罐子里注满了热水,轻声道,“要稍微冻一会。”
片刻后,她熟练地往装满热水的罐子里放好煮酒器,而后打开酒罐,小心翼翼把琥珀色的液体地斟入其中,最后盖好酒杯。
很快便有香味飘出来。
白思往有些馋地深深嗅了一口,却被林眉瞧见,轻笑后递给他酒杯。
他忙不迭地啜了一口。
明明是酒,却温和到极点,甘醇绵软,甜润溢香,有点甜,又有点点酸,还夹杂着丝丝苦味,
五味杂陈,犹如人生。
刚过大雪,开封的天气冷得简直可以滴水成冰,
此刻饮上一杯温热的黄酒,真是快活赛过活神仙。
“去办英国签证吧。”身边的林眉突然幽幽地开口。
“嗯?”白思往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个案子应该会很快了结,去看看你女朋友吧。”林眉继续说道,“不要让爱你的人等你太久。”
白思往顿了一下,轻轻颌首道,“好。”
“这里以前不是这样的。”林眉见他答应,便转了话题。
“没有这栋楼,只是个简单的后院,再过去一百步有个亭子。夏天的时候,周围柳树长得正好,遮住了毒日头,我趁别人不注意便溜到这里,偷偷约朋友们喝酒。”
“说是朋友们,其实来来回回无非也就那么两个人。一个温润如玉;一个年少华美。”
“其实,温润如玉的那个,内里却固执得很,什么都藏在心里不肯示于人;年少华美的那个,表面一派风流倜傥,实则性子比谁都缜密细致。”
“那时的日子真是逍遥快活,什么都不必想。”
说到这里,林眉的脸色骤然阴沉了下来,端起酒杯狠饮一大口,竟不小心呛住,咳嗽得满脸通红。
白思往破天荒没有接话。
林眉渐渐平复了情绪,淡淡地说,“可是后来怎么就会走到那样一个境地?”
“再后来,我北上到开封,开了济善堂,却整夜整夜的失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望着窗外惨淡的月光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为什么那个时候,不好好珍惜眼前人?”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后悔药,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甘之如饴。
但是很可惜,有些事情错了就是错了,已经没有可能再重来。”
说到这里她便一愣,突然自嘲道,“看我,怎么尽跟你说这些不开心的往事,当浮一大白。”
语罢,扬颈一干而尽。
然后便不再言语,只是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
白思往忧心重重地看着她,几次想出言制止,却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林眉的脸上慢慢显露出醺色,酒水也逐渐见浅。
她终于忍不住,一个摇晃便倒在了白思往的肩头,挣扎了几下还是阖上了眼帘。
白思往没有阻止,只是轻轻地搂住了她的肩膀,试图给予有限的一点温暖。
低头看去,林眉长长的睫毛在寒风中微微闪动,好似振翅欲飞的蝴蝶。
“虽然知道不可能,但是,我还是想重来一次。”耳边传来低声呢喃,白思往身体一震。
“只有一次就好。我真的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我的面前。”
“白思往,我一直当你是我的朋友。“
“所以,不管此后我做了什么事情,清你务必相信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
说完这句话后,林眉便安静地睡去。
白思往却没有睡意。
皎洁月色下,寒风吹得他的衣角猎猎作响,白思往俯视着整个开封府衙,眼神疲惫却温暖,身边人发出甜美而悠长的呼吸,
许久后,他低声说了句,
“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