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初遇（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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逛了大半日，我的五脏六腑唱起了空城计。走回修罗院怕是来不及了。再说，修罗院的伙食跟食堂差不多，哎呀，不敢恭维啊。三菜一汤，外加例行的餐后“营养饮料”——说穿了就是药汤嘛，三叉苦、木川和玄草，可行气活血、清热燥湿、理气健脾。
不回去了，我下馆子！
嘿，你还别说，趁此机会，我还去了趟“青楼”呢。千万别误会啊，实在是那酒家的名字太有吸引力了——清一楼。念快一点，就整个一“青楼”嘛。
这是一栋两层楼的饭店，门匾上龙飞凤舞地书写着“清一楼”，大致是中产阶级式的布置，不是很奢华张扬，但也不至于太寒酸简陋。很清爽的感觉，仿佛一位白衣书生，雅致得紧。我十分欣赏的物件是这里的桌椅，做工很别致，不同于其他地方的五大三粗、老气横秋。桌子的设计独具匠心，桌腿是竹子的主干，桌面由镂空浮雕的修长竹叶交错而成。要论最亮眼的，还要数椅子靠背的拐角处——一只乖巧灵动的小鸟儿栖在那里，可爱的小脑袋歪歪的盯着桌子，好似想飞入竹林一探究竟。
因为寒食节的缘故，店里基本就没什么人。准确的说，我除了看见小二和正在打盹的掌柜以外，就没有一个客人。我特意在清净的二楼，挑了个风景不错的位子。店小二还算殷勤，并未因我是只身女子而有所怠慢。
“你们这儿有什么拿手好菜啊？”好老套的开场白，不过，实用性确实没话说，总不会要我讲：“今天本姑娘头次下馆子，钱多的是，什么贵就上什么！”财大气粗，可是会被敲竹杠的。虽然我有很多钱，但是我不能拽，低调，要低调。
“您也知道，今儿个是寒食节。要不，您试一下小店三月份推出的花系菜式？”小二一边招呼我，一边取下肩上的抹布擦桌子。这一点，倒是和电视上演的相差无几。
“花系菜式——”没听说过，倒也新鲜，“说来听听？”
“那可就多了，您听好嘞！桃花酥，桃花银耳汤，桃花莲子粥，杏花饼，杏花羹，杏花薏米露，梨花糕，梨香蜜……”
哇塞，这菜名虽不押韵，可这小二却是像打连珠炮。噼里啪啦地讲了一大堆，我唯一还有印象的就剩下他最开始说的那个桃花酥了。
“呃，就来一份桃花酥吧。”听名字，应该是甜点之类。只有小吃，怎么吃得饱。“那有没有什么菜是咸的啊？”我又小心翼翼地问。咸的菜多半是热菜，要是犯了寒食节的忌讳，那多不吉利，我也得入乡随俗呀。这本来就有我的责任，你想想看，那个会在寒食节去酒家啊，吃什么菜嘛，明显就是来找茬啊。幸好这家店还有花系菜式，亏得这小二还对我毕恭毕敬的。
“咸的啊……”小二思考了一阵儿，“喔，有有有，虎皮青椒，您要不要来一碟？”
天哪，我好不容易下次馆子，难道要我将就着青椒扒冷饭不成？我怀着最后的一丝丝希望，再问了句：“还有别的不？
“那就只有松子花生糖了。”小二也很无奈啊。
天要亡我！我无力地耷拉下头，正考虑着要不要换一家，但又担心下一家连桃花酥都没得吃。
小二见我如此失魂落魄，赶忙接口：“松子花生糖，咸香口味，不油不腻，松脆可口，营养丰富，有利于心、脑、肝、脾、肾、胃……”他怕我不点，死命地讲着这糖的妙处，讲着讲着竟开始瞎编了。
“呵呵，照此说来，这糖真是神奇得很呐。若是生病，大家都用不着看大夫抓药吃，单单吃这糖便顽疾尽除啦。”我感到好笑，便陶侃了几句。
这回换小二苦起脸来了。“小姐，您就别再挖苦小的了！今天是我第一次上工，要是客人吃得不高兴，小人的工钱可是不保啊！”怪不得他这么紧张我的表情，原来是有这层关系啊。
“好吧，就来一份这个糖咯。嗯，然后再随便上个喝的吧。”其实我很能体会他的心情，想当初去我在肯德基打工，拖了整整一个小时的地所赚的钱，还买不起一个蛋挞。适才，这小二把菜名背得滚瓜烂熟，想必花了不少功夫，也不容易啊。
等待的过程是难捱的。于是，我倚窗远眺，安抚下躁动，来享受安平难得的宁静。在“商业步行街”的不远处是一大片达官贵人的住宅，那俨然是一系列规划极佳的小区。因为我身处二楼的缘故，目之所及，也不过是些高大的院墙。可单从那墙头的精巧雕饰，便不难发现这家主人的富有。
“小姐，您的菜齐了！”小二拎着个空托盘，走到我跟前招呼我。
“喔。”我应了一声，然后回到座上，却瞧见小二并无要走的意思。“还有什么事儿吗？嗯，是不是得给赏银啊？”
“不不不，小姐您误会了。我们清一楼不兴给赏银的！要是小的私自收赏银，又让掌柜晓得了，那可就不只是扣工钱了，是饭碗不保啊！”小二边说边摆手，往后连退几步，神色严肃，生拍我给他掏钱。
哪有这样给钱还躲的啊！？我瞥了一眼正在打盹儿的掌柜，心中觉得小二很是憨厚正直，倒是十分可爱。
“小姐，小的拿的是梨花酿给您作酒水，它虽是清淡米酒，后劲却也十足。您小酌就好，别饮太多。您慢慢吃，有事叫小的便是。”说完，小二将抹布搭回肩上，退下了。
好贴心哦！我来看看是怎样的花系菜式、何种的清淡米酒。
哪知，未尝佳肴美酒，倒是先被这湖蓝色的碗碟、酒杯夺去了眼球。这是一种很舒服的蓝，淡淡的色彩，直沁人心。小心地拿起一块桃花酥，露出了碟子上的图案。呵，是红鲤戏水！两条栩栩如生的红鲤畅游在这一方小池子里，使得整个碟子都活了起来。至于那酒杯，更是奇妙至极。杯底有一条小黑鲤，几根墨绿色的水草伸到了杯口，若是倒入酒水，这水波粼粼、荇草摇摇、黑鲤摆摆，煞是有趣！
只可我点的这两份吃食均是甜点小吃，手拿即可，用不着筷子。清一楼处处给人以惊喜，真想见识一下这里的筷子呀！
桃花酥，顾名思义，是以桃花瓣儿为馅。这道小吃初看上去并不咋地，但咬上一口便会“爱不释口”了。金黄色的酥皮又松又脆，粉嫩的花瓣馅儿又香又甜。我本以为，这花瓣用蜜浆泡着会发黄枯萎。可是，却不知大厨用了什么法子，得以让桃花粉嫩如新摘、清甜而不苦涩。有机会，一定要请教一下大厨，这桃花酥究竟是个什么做法。
松子花生糖，很朴素的名字，但描述的是事实，除了混有少量的瓜子仁，主料就是这松子与花生了。它们被棕黄色的咸香酱汁裹着，在阳光下呈半透明状，如同一粒粒琥珀。我好想拿在手中把玩，又碍于这是吃食，只好将“珍宝”孝敬给嘴巴老大咯。
梨花酿，果然是清淡的米酒。先抿第一口，没什么味儿，跟白开水似的。再含第二口，哇，开始有花的香味溢出来了。之后才饮第三口，夹带着梨花的清新，米酒的原味在口中散开去。咂咂嘴，真是齿颊留香、回味无穷啊！
酒足饭饱之后，我得回修罗院了。舒桐说三姐念惜下午回安平，她寄回的书信中难掩喜悦，决定要提前两天回来‘看看我这个变了性子的冷萤。早知道这位三姐是外表柔弱，实则极为有主见，超级讨厌花心男、负心汉，而且男人花心与否，一看一个准儿。虽然我不是男人，但不知道“我”与她有过节没？呸呸呸，我在担心什么啊，人家在信中是难掩喜悦，不是难掩愤恨！话说，我这个冷萤一见修罗院里的“陌生人”，就老是担心“我”与别人有仇，心里发虚啊，真是有损“我”冷漠清高的英名！
不过呢，打包点儿桃花酥，回去犒劳一下舟车劳顿的三姐和平日操劳的姐姐们，也是无可厚非的。于是，我又点了两盘桃花酥。可是没有食盒啊，怎么带走呢。我索性撕下一块裙摆，用干净的内侧当做餐帕，将桃花酥包好。我觉得并无不妥，反正这襦裙层层叠叠，扯一小片下来也看不出来吧。这番举动倒是吓到了小二和掌柜（我结账时，他已经醒了），给我找钱时毕恭毕敬的，客气得恨不得多找点银两给我。
我心中暗笑，凭我现下的功力，一掌拍烂张桌子都没问题，何况撕块布，那还不是小试牛刀。也许是我的动作太不淑女了，感觉上，这个时代是追崇“静女其姝”的。还是收敛一点比较稳妥，出门时大姐一再叮嘱我，不要太过招摇。杀手嘛，不能让人产生存在感。
哎，杀手，多么酷的职业，我与这个身份的距离实在太遥远了。往后的日子啊，希望能风平浪静的，小风小浪呢，我也可以勉强接受。
如果我能预知一分钟以后的事情，恐怕我压根儿就不会产生那个“小风小浪”的愚蠢想法。我将遇上一个人，也正是从那一刻起，之前的闲适安宁将会离我而去。
走出清一楼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我这一顿饭（姑且称之为“饭”吧）吃下来，究竟花了多少钱呢？我觉得装钱的荷包轻了一半。付钱的时候没问价，即便是问了，我对银子的价值也没什么概念，只是单纯地认为这么一大袋钱，去付几碟小吃，应该是绰绰有余了。便将钱袋交由掌柜，让他自取，估计被我撕裙的举动这么一威慑，也不敢多拿吧。
不行，还得自己数数。自己的钱诶，又不是公款，必须精确到“文”，将剩余银两的数目搞清楚。值多少不明白，可数数总会吧。
大街上没什么行人，不至于会有抢劫发生。如此思量着，我便堂而皇之地数起钱来。
刚数到二十一文，我就开始觉得脑袋有点沉，脸上微微发烫，颈后有汗水渗出。不好，梨花酿的后劲儿上来了，确实霸道啊！我欲擦汗，一抬手，握着的几文钱随即就落到了地上。有钱不捡，白痴啊？再强调一下，那是我自己的私房钱，我虽不是财迷，但也没到富得钱掉到地上却不捡的地步吧。当然要捡！
蹲下身子，手才伸到一半……一双银丝云纹靴，意外地映入眼帘。顺着向上望去，青丝如瀑，白衣似仙，一双清亮的眼眸正温柔地看着我。这是凭空冒出来的人吗，我惊得呆望着他。只见他翘起嘴角，然后留给我一个颀长的背影，风雅地摇着画扇走开了。
瞧这身装扮，头束墨玉冠（成色不知比我那素玉簪子好上多少倍），身着织锦斋最上等的面料制成的长衫。我有幸在七姐伊荷的房里，见过一条面料相似的绣花裙，那还是某位爱慕者花重金买来送给她的。当时还吓我一大跳，修罗院戒备很森严，那他是怎么进来的呢？听说，为了送这份礼给貌美如花的七姐，那人率手下与修罗院众弟子“激战”八个回合，鉴于他们的战斗力着实低下，那人的左手也给废了。送礼，有时也是要付出血的代价啊！扯远了扯远了，我就是想表达这份礼的贵重，由此可见，织锦斋的衣服可不是一般人穿得起的。
好一个翩翩佳公子！他虽是贵气逼人，但那扇面上的丹青却衬得他文艺气息浓厚。我正想再找点词来夸赞他，偏生窜出几个小乞丐，把我落在地上的几文钱捡走了。乖乖，这里的人都喜欢神出鬼没吗？
我万分无奈地收起钱袋，回家。再也不敢在路上数钱了，要是再冒出个劫匪就糟了。我空有一身武功（才一点点啦），却无半点实战经验。
表面平静的升云街，是“危机四伏”啊。
回想起刚才的一幕，我的脸因发烫而泛红，加之以那样的角度盯着他，会不会显得很花痴啊？要不，找他解释一下？
我“喂”字还没出口，就又被眼前的画面吓到了。前面有一小楼，叫做艳春楼（朱红色的大字妖媚地倚在门匾上，好恶俗的青楼名字，这一回，可是如假包换的真青楼了）。有姑娘丢下香帕，娇声唤道：“洛公子，怎么好久都不来看蝶儿啊？”那洛公子接过香帕，放在鼻下嗅了嗅，邪邪一笑，道：“当真这么想念本公子？”说完，便戏谑地斜睨了楼上一眼，而那个名为蝶儿的女子则羞怯地答道：“讨厌——洛公子这么看着人家，可是会偷走人家的心喔——”那声音嗲得腻人，我不禁皱眉，但洛公子似乎受用得很，把那颜色暧昧的粉色香帕往怀里一揣，应了句：“你给本公子乖乖等着，待我先去办点事情，迟些再来找你。”蝶儿见洛公子并不上楼，又追问道：“那公子想让奴家穿哪身行头来招待您啊？“洛公子顿了顿脚步。蝶儿笑问：“穿您前些天送奴家那件露肩的紫色纱裙可好？”洛公子再回头，桃花眼一眯：“不穿，最好。或是穿件水红的肚兜，也是极其诱人的。”“哎呦，公子你真讨厌——也不怕给人听了去！”蝶儿笑嘻嘻地往我这边看去。我转身想溜，却被洛公子的眼睛逮个正着。他只是瞟了一眼，眼角的笑意竟使我不寒而栗。这个斯文败类，方才还风度翩翩，如今却和青楼女子当街调情，关键是他喜怒无常啊，那么温柔的一个人，一下子变得万分阴戾。他既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说露骨无耻之言，还怕被别人听啊。被我听去又怎样，活像我偷听到他什么秘密似的。怪人一个！
我硬着头皮傻笑了一下，便头也不回地开溜了。
我的心里在打鼓啊，今天受到的惊吓真不小，弄得我方寸大乱，以致于走过了三个街口，才发现自己把回家的方向搞反了，真乌龙。
我是从修罗院的后门出来的，也只晓得回后门的路。修罗院的前门很隐蔽，就算被人发现了，对外的门匾上也只是赫然写着“杜府”两个大字。我们十三个姐妹大多隐姓，单用名，却也无一姓杜。难道是门主姓杜？我不知道，连舒桐也不清楚。
回去的路上，我在墙角看见了那块香帕的“尸首”——被撕成碎片了。真是奇了怪了，之前还很宝贝地揣在怀里，现在怎么扔了，还给它毁了？
奇怪的洛公子，但愿我别再遇上你！
可是，我错了……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初遇（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