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梦》花不辞

13、解围

　　不知道跪了多久，才听到老爷的脚步声。
　　虽是春天了，大厅里还是阴阴凉凉的，冰凉的地砖硌着膝盖隐隐作痛。跟在老爷身后，管家带进了花儿匠胡四，粗使丫鬟杜鹃，大夫，还有，周显。一见到周显，楚鸳急急把头低下，盯着青石砖上那一道弯弯曲曲的裂缝。“不要看到我啊...”楚鸳心里无比的苦涩。
　　老爷宣了胡四和杜鹃，命他们讲方才的事情。身子肥胖的胡四，呼呼哧哧地弯腰说道：“老爷，今儿上午我都在院子里弄花儿，桂花是后来找我的，说三姨娘要她好好看顾老爷给的桃花。这几日下雨，花长势不好，我和她在院子里忙着给花施肥剪叶，一直没离开院子。” 杜鹃说：“我在天井里洗衣服，听见过姨娘房里传来争吵的声音，也见过楚鸳进出，但没听清楚在吵些什么。”
　　老爷的目光一直落在楚鸳身上，好久，才问：“你身上那包蒙汗药，是在哪里整来的？”楚鸳低下头说：“我去找管家禀报，回来就见到姨娘躺在那里，眼睛上蒙了黑布，我被人从身后捂住口鼻，就晕倒了。那包药，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老爷看了看大夫，大夫会意，从袖子里取出那包药，说：“禀报老爷，这是市井上卖的蒙汗药 ，大概一钱重，做工粗糙，量虽不多，但迷倒一人是绰绰有余的。”“就是她！”桂花声嘶力竭地喊道，“老爷，她推撞了姨娘，见姨娘不好了，就想吃这药自尽。”楚鸳宛若身处冰窖之中，虽只自己清白，却无法为自己辩解。口中不停地说：“不是，不是。”却总被桂花的声音掩盖下去。

　　一直站在旁边的周显突然发话了，“请问大夫，这蒙汗药，真能致人于死地？”大夫拱拱手，“是。老夫从医多年，亦见过服用过多蒙汗药而死的。”“那一钱的蒙汗药，可以致人于死地？”大夫微微一愣，“不会。江湖草寇放倒旅人，多以一钱至两钱的药量。老夫见过因此药而死的，最少需要一两。” 周显点点头，向老爷说道：“老爷，楚鸳所服不过一钱药。若说她是自尽，似乎牵强。”老爷若有所思地看向桂花。桂花忙说：“老爷，奴婢不懂药理，但奴婢不出府门，无论如何也弄不到这种药啊！楚鸳知罪，情急之下，胡乱服了药也未可知。”
　　周显看向老爷，“老爷，在下还有一事怀疑。若楚鸳自知有罪自尽，为何还要在姨娘眼上蒙上一层黑布？此举十分多余。”老爷沉默半响，说：“可那黑布上，也沾有蒙汗药，大夫已经验过了，确为蒙汗药无疑。”
　　周显在厅里踱了几步，走到桂花身边，看了看她抱着的桃花枝，伸出手，折断了几枝。桂花被他吓楞了，说不出话来。周显细细端详了手中的花枝，开口道：“老爷，这花有些蹊跷。上头似乎沾了蜡油。”大夫走了过来，把花枝放在手上一看，回身向老爷禀报：“老爷，这花上的确沾了蜡油。”周显低头问桂花道：“你不是没有进过房里么？为什么花枝上沾了蜡油？” 桂花咽了口唾沫，“兴许是被老爷召进屋子时，弄上的吧。”“不对。方才你一直跪在门边，那里没有灯。”老爷突然发话了。桂花脸色惨白，说不出话来，一直看着胡四。胡四磕头道：“小的昨夜里曾拿着蜡烛巡了花圃，也许是那时沾上的。”“昨夜到今日早上，不是一直在下雨吗？”周显问道：“而且，这花儿虽是枯萎了几朵，但其他开的还好，不像放在花圃里被雨淋过。”“是是是，我记错了，昨夜里去的是廊下。”胡四弓着身子说，周显瞥了他一眼，突然快步上前，一把扯下他腰间的荷包。胡四大吃一惊，想拦下周显，却被周显将荷包稳稳地扔到大夫怀里。“看看那是什么。”大夫低下头，将荷包轻轻打开，见荷包里空无一物，只有底部装有一些粉末。大夫将粉末倒出，看了一眼，便道：“是蒙汗药 。”

　　胡四吓得扑通跪下，头不住地往地上磕，“老爷，老爷，饶过小的吧！是桂花喊我早上去姨娘院子里，进屋子见姨娘已经倒在那里了。桂花说她蒙了姨娘眼睛，推撞了姨娘，叫我放倒楚鸳的。小的没有害过姨娘，小的一时色心上脑，鬼迷心窍......”桂花一把推开胡四，大喊道：“老爷，不要听这畜生的胡话。他今儿来院子弄花，还想非礼我，老爷要帮奴婢申冤啊！”胡四腾地站起来，指着桂花大骂道：“你个泼妇！欠我百十银两没还，央着求我宽裕，自个儿扑上来要肉偿，昨日还向我讨要蒙汗药，说要蒙死墙外乱吠的狗。原来是要我背这口黑锅。”
　　老爷见这样子不堪的场面，忙挥手叫管家将二人拖走，桂花哭天抢地，头撞在地上，发簪都碎成两段。楚鸳擦擦眼边的清泪，对上了周显那关切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