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的江湖》二十四乔

4、第 3 章

　　无忧此刻正坐在一辆宽敞的马车里，对面优雅地喝着茶的就是在茶楼里发令的人。
　　干净，真干净，他整个一个人就是纤尘不染的代名词。无忧看着他，忽然有种尘世不能玷污的感觉。就像池塘里的莲藕。
　　“施主找小和尚有什么事？”
　　“你是最后一个见到《无量功》的人。”
　　又是无量功？
　　“可是现在不在小和尚手上。”
　　“我知道。据我所知，《无量功》在你手上至少呆了三个时辰的时间，你应该全部看过了吧？”仿佛洞穿心思的眼神射来，“你可知《无量功》是皇家的东西？”
　　皇家的东西又怎么了，无忧心想。
　　“出家人不打诳语，无忧不曾看过。”
　　“不曾？”那人擒住无忧的脉门，半响，放下。
　　“小师父失礼了。不过，还是劳烦在舍下住一段时间吧。”
　　无忧点点头。那人便再也没有看他。
　　沉寂的气氛很怪异啊。无忧摸摸脑袋，想找点话说。
　　“施主是朝堂中人？”
　　“是。”
　　“施主看起来很干净。”无忧记得来清凉寺的很多施主都要求升官，升官了后还要升官，永无止境。师父说人们一旦站在云端，便身不由己。那些施主脸上的欲望有时会摆在脸上。
　　那人显然没有意料到无忧会说这句话，抬头看到小和尚清澈的眼光，一句发自内心的话脱口而出。
　　“官场上没有纯粹干净的人。”
　　“唔～”无忧似懂非懂。
　　那人掀起轿帘。“你看这街道，沾满泥泞。人们在上面走，却总是会在不经意的时候踩到。官场就像这街道，在上面匆匆行走的人们，如果眼睛只看前面，就不会注意脚下是否干净。”
　　“施主在走的时候是只往前看，还是注意脚下呢？”
　　“我？我身在其中，不管多注意脚下，身边的人却已经是沾满泥泞。”
　　“施主何必在意他人，我们生活在尘世中，哪有那么多净土，只要自己学会找干净的地方落脚就好了。”
　　那人浑身一震，然后很快恢复。这时马车停了下来。
　　“大人，到了。”
　　“小师父，请吧。”
　　无忧跟着他进了府。小和尚虽然去的地方少，却可以看出这府里俊秀典雅的气度。堆秀假山，迤逦回廊，曲水流觞。可见此人地位不低。
　　一行人穿过一个花园，花匠在捣弄花草，一些花泥便堆在了鹅卵石铺砌成的路上。
　　那人脚步停下来。不多时，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便冲过来，连声解释。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这花匠是新来的人，不知道府里的规矩，小喜，还不快把这里打扫干净！”大人喜整洁，最见不得脏乱。无忧看到那个犯错的花匠已经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了。正想劝说两句，身边的人却已开口。
　　“罢了。回头再打扫吧。”说完，捡了中间干净的地方，走过去。
　　无忧回头，看到管家和一群下人皆露出诧异的表情。无忧冲他们笑笑。
　　“噢，对了，大人，”管家忽然上来。“皇——”
　　“颜卿，我来了。”一个身着明黄的人在小路尽头微笑。
　　颜方絮，当今丞相，跪拜：“参见皇上。”
　　无忧睁大了眼睛，这就是皇上？传说中的皇上？看起来不老，也很和蔼可亲啊。
　　“方絮，不是说了么，不在朝堂的时候，不用行此大礼。”
　　“臣不敢。”说是不敢，语气却透着不满。
　　“方絮～好啦好啦，朕来不是跟你斗嘴的。事情进展如何了？”
　　“臣正要进宫禀报此事。这位小师父，是昨晚最后一个见到它人。”
　　“进来说话。”
　　无忧搞明白了。本来嘛，那《无量功》是从皇宫里出去的，又是先祖的东西，失窃了朝廷自然不能不管。但闹大了恐失了皇家体统，所以这位皇帝就派了最亲信的丞相大人调查此事。
　　无忧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自己看到的，听到的，原原本本讲了出来，包括林译和慕容岚的约定。
　　皇上听完无忧的叙述笑笑说：“原来江湖上把《无量功》传的这么神，呵呵，不过宝藏倒是真的。”
　　“陛下看过《无量功》？”
　　“嗯，想当年我少年好学～别瞪我啊，这是事实，好吧。。。。反正我就是看了不少上书房里祖辈留下来的书，其中就有《无量功》。内容完全不是什么武功心法，其实，其实。。。。”皇帝的脸色忽然变得很古怪，透出点红。
　　“反正不是武功心法，爱卿也不用担心会有人学了上面的武功而扰乱朝堂。宝藏嘛，现在我们国库充盈，不在乎那点祖宗的钱财。方絮不用太过着急。其实把你派出去查这个，是想让你散散心。。。。”
　　“陛下未免太儿戏了！高祖的遗物岂能说丢就丢，就算皇上不在乎，任凭那些江湖人争来争取，会造成多少混乱！”
　　“方絮。。。。”皇帝被教训了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像犯错误又心里委屈的小孩。
　　无忧不禁轻笑，那两人才意识到屋里还有别人，赶紧正危襟坐。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想必还有许多军国大事要商量，小和尚我还是告退了。”
　　“来人，带小师父去西厢房，备一桌斋菜。”
　　无忧走出书房。远远看见花园小径上的泥巴已经拾缀干净。篱笆里，花团锦簇，生机盎然。一切都很美好。
　　书房内谈话还在继续。
　　“那小和尚不简单啊。”皇帝看着无忧的背影说。
　　“他没有武功，在拿到《无量功》的三个时辰里翻都没翻。我带人去夺时，他很轻易就把《无量功》扔出窗外。仿佛对它的价值一无所知。”
　　“他看到朕的时候没有跪，除了一闪而过的惊讶，没有任何恐惧或是敬仰的表情。这不是一般人看到皇帝的反应吧。”
　　“他很特别，我说不上来他是单纯还是大智若愚。不过跟他打交道确是比那些官员舒服多了。”
　　“方絮，你可是还在怨我。。。。”
　　“怨你，臣怎么敢！当初把我拖进这滩浑水怎么不这么想想我会不会怨你。你明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颜方絮有些激动。不过很快摆摆手。
　　“算了。今天我听到一句很有意思的话。”
　　“小和尚说的？”
　　“嗯。他说是这世间哪有那么多干净的地方，总要学会自己找干净的地方落脚才好。忽然间我觉得自己以前的坚持很幼稚。水至清则无鱼，洁身自好就行。对吧？”
　　“方絮，辛苦你了。”皇帝说的很诚恳。
　　“别装了。别人以为你是个好脾气的君主，我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没些手段，能建立一个自己的江山？”
　　“没有没有，方絮冤枉我！”
　　颜方絮没理他。转身到书架上找出一个卷轴。
　　“《无量功》的事情我会派人盯着，只要不出大乱子就不插手，反正最后还是会拿回来的。眼下最要紧的是黄河的水患，每次修堤拨款，总要出来几个硕鼠！”
　　“这件事就不劳烦爱卿了，我已经交代工部尚书去办，那个老家伙比你精多了。”
　　“臣愚笨——”
　　“哎，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你在尽自己能力，为我撑起一个施展才华的不染纤尘的蓝天。这也是我心甘情愿留在你身边的原因。一丝浅笑划过颜方絮嘴边。
　　无忧睡了来这个世界的第一个觉。不知是因为床太软还是被子太暖，无忧睡得很不安稳。梦里出现了清凉寺里的木鱼香火，晨钟暮鼓，还有师父笑意盈盈的脸。
　　难得无忧感到伤心。自己从小就在寺里长大，日子简单而快乐，如今突然来了一个自己完全陌生的世界，小和尚不知道该怎么办。
　　师父的脸越来越来模糊，无忧拼命追也追不到。梦中，自己哭得很伤心。
　　醒来，天还没有亮。问了时辰，算算也是自己在寺里时做早课的时间。无忧盘坐在床上念了心经，借以明心见性。两遍念下来，顿觉心情好多。这时一个端着盆的丫鬟进来，要帮无忧洗漱。无忧连忙说自己来。
　　丫鬟咯咯地笑，说：“本来刚才就要进来的，听到小师父在念经，觉得真好听，站着就入了神。虽然不大明白，但就觉的很能静心宁神。”
　　无忧听了夸赞有些不好意思，不过通身倒像喝了山泉水一样舒爽。
　　颜方絮走了进来，无忧注意到他穿了朝服，整个人多了器宇轩昂的风度，但那股纯澈还是没有变。
　　颜施主在朝堂浸染多时，还能如此出尘，真是难得。原来保持内心的纯净，即使在哪里都一样。那么自己来到这里，只要保持向佛之心，便也是修行。无忧释然了。
　　“颜施主。”
　　“啊，打扰了，还没请教小师父法号。”
　　“小僧法号无忧。”
　　“无忧，果然禅意。看师父好像云游至此，不知往后可有什么打算？”
　　“我也不知道。“无忧摸摸脑袋，“这附近有什么大的寺庙么？我想过去拜访一下。”唐僧西行，一路见佛拜佛，逢塔扫塔，自己也该多向这个时代的高僧研习，提高修为。
　　“正好，本城东郊有一个天灵寺，里面的大师是得道高僧。相信与小师父会谈的来。”
　　门外有人在提醒颜方絮该上朝了。颜方絮又向无忧交代了几句，来去随意什么的，就走了。
　　无忧顺便把颜方絮送到府外。一辆马车早已停在门口。颜大人掀开布帘，一怔，然后笑了。迎着晨光的纯粹，让无忧很久以后都记得，看到那一刻的感动。
　　出了相府，无忧有一瞬茫然。原来人生，总要有一个目标才行，否则便不知道路在何处。无忧深吸一口气，迎着太阳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