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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   “惠惠,你呀……”
      吃早饭时,忽然听到她说。

      听起来不像是什么愉快的开篇,不过禅院惠还是抬起头了。

      “怎么了?”他问。

      餐桌的另一端,五条怜抱着手臂,眯起眼打量他。

      “你。”很不自然的短暂停顿,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和甚尔越来越不像了呢。”
      她是这么说的。

      这只是很平常的一个休息日,也是很平常的一顿早饭,吃完饭后他们谁也没有计划或者安排。惠觉得很莫名,不知道她为什么说出这话。

      “只是突然想到而已。”五条怜解释说,“你长得比甚尔秀气很多,发型也不一样。个子更是不用说,才和我差不多——你爸爸可是比我高很多的哟。以前,他老拿这事来嘲笑我。”
      突然就被拿来比较,禅院惠心情复杂。倒也不是生气了,但绝没有多高兴。
      “会长高的。”他的话语干巴巴,“我还在青春期。”
      “是啦是啦……还有,你的手也挺小的。”

      五条怜伸出手,小小餐桌的狭窄距离瞬间就被她纤长的手臂横穿,摊开的手掌倏地来到禅院惠的眼前,像是要撞在他的脸上。

      还好还好,恐怖的事故并未发生。

      他往旁边缩了缩,缩起手掌:“我还在青春期。”
      这话又被重复了一遍。

      “我知道的。”她的话语很不自在地顿了顿,“惠惠,你果然还是更像妈妈多一点吧?”
      “也许吧。你还记得我妈妈的事情吗?”

      禅院惠知道他会得到怎样的答案,但还是说出了显而易见的问话。能看到五条怜皱了皱鼻子,不知道她现在会想什么。

      “我没见过她。对不起。”不知道为什么,她说了道歉的话语,“我来到你家的时候……嗯,那时候你妈妈已经不在了,你也只是个小婴儿。那些日子可真辛苦啊——”

      说着,就是一声叹气。

      五条怜从很久以前就和他与父亲住在一起了,久到就在他出生后的不久。
      后来,父亲在星浆体事件中去世,她就承担起了抚养自己的责任,可能是因为正是她的哥哥——他的老师五条悟,杀死了自己的父亲。

      真是……奇怪的关系。

      那五条怜和父亲甚尔之间又是怎样的关系呢?
      问过本人,她说自己只是被父亲捡回家的一条小狗,平常会充当一些助手的角色而已。但他总觉得不是这样的。

      至于应当是怎样,他心里其实已经有答案了。

      所以,禅院惠知道,在这声叹气之后,她马上又要开始说起小时候的事情了。比如像是他从前会多么吵闹着要吃饭,或者是一抱起来就动弹个不停害她根本抱不住自己之类的。这种话他已经听过不少回了。
      不过,再听一次也没关系。

      但有些意外的是,五条怜没有这么说。她当真只是叹息了一声而已,没有再接着说下去了。

      “虽然很辛苦,但你也总算是长大了。不错不错。”她的手移到一旁的牛奶盒上,“要加油长高哟。”
      他默默地看着五条怜把自己好不容易喝空的杯子重新填满:“好。”
      “对了。上次是不是说要一起去看烟花来着?”

      禅院惠咀嚼的动作顿了顿,不自觉下落的视线害得五条怜的影子从视线的边缘消失了,但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在注视什么。

      “是吧。”他喃喃着,“是说过烟花的事。”

      而在不久之前,他也去看了烟花……不对,是他点燃了烟花。

      就在家中,就他独自一人,在昏暗的房间,没有点灯。

      室内的空气湿漉漉的,带着燥热感,可能是摇曳的火苗在作祟,他难听的、紧张的喘息声盘旋在耳边。真吵。试着让脑海中五条怜的身影盖住那些噪音。似乎成功了。

      他想起了她的发丝,泛着灰白色,带着微凉的温度落在肩头。束起时,会有几缕发丝散在颈间,衬得她的脖颈很修长,他会想起天鹅。
      啊,可不是说她的脖颈有天鹅那么长的意思。

      她也总是爱用指尖挑起发丝,漫无目的地玩着。

      ——今天做了漂亮的指甲哟,惠惠你看!
      说出这话的她总显得很得意似的。

      小时候总牵着他去到学校的她的手,伴随着年岁的增长,渐渐地也不再那么亲昵。
      只在偶尔,粗心地没有翻好衣领,她便伸手过来,也不说些嗔怪或是揶揄之类的话,只是帮忙翻过折起的领子,分明没有感觉到那温热柔软的触感,他的心还是会随之一颤。

      于是便想象着这双手包裹在烟花筒上,轻轻地握着。

      难看的烟花筒和她白皙的手,多奇怪的搭配。
      如果想象成真,她会不会说些什么?会说温柔的话语吗,还是斥责他太过放肆?但她不常训斥自己,所以大抵是不会斥责他的吧。

      越想越觉得燥热难耐,烟花也开始升温。他的后背捂出了一层黏腻的薄汗,衣服难受地贴在上面,让他几乎快要厌恶地叫出声。

      砰——升空了。然后是啪——在脑海中绽开。

      空气里弥漫着烟火的硝烟味。禅院惠呆滞地坐了整整一分钟,才起身开始收拾。
      做了一件糟糕的事情呢。他想。

      清理好最后一点痕迹,门铃响起。照理说今天应该不会有客人,但他多少能猜出按响门铃的是谁。

      “忘带钥匙了吗?”
      “……嗯!”

      站在门口的五条怜摇摇晃晃,脸颊上飘着一层可疑的绯红,不用靠近都能闻到她身上的酒精气味。而本人还在试图伪装这个事实,故意压低了嗓音沉声说话。

      “在包里翻了好久都没有摸到钥匙,没办法,只能叫你来开门了。”
      禅院惠把门敞开了些:“你喝醉了吗?”
      “……”

      五条怜不说话,依旧是摇摇晃晃,迈步走进玄关,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

      “我回来啦,惠惠!”

      以前她也总是这样,在回家时把他抱在怀中,只是曾经显得很宽阔的怀抱,如今却显得很纤细了。她的身影却几乎要消失在他的臂膀之间。

      禅院惠迟疑了几秒钟,才抬起手,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你果然喝酒了。”
      她不高兴地撇撇嘴:“你怎么发现的?”
      “闻到酒味了。”
      “真的呀?我还以为你看不出来的。”

      五条怜龇牙咧嘴,一副懊恼模样,看着真让人想笑。禅院惠藏起嘴角的弧度,扶着她在沙发上坐下。

      被酒精泡得软绵绵,只在沙发上靠了两秒钟,她就滑下去了,以一种奇妙的姿势躺着,像条沙丁鱼。

      “我太讨厌部门联谊了……我也讨厌这份社畜的工作。”她痛苦地闭上眼,“所有人都说我这个年纪该成家了,明明一个两个自己的婚姻根本不幸福,却急着要把别人推进火堆里。我说我还有个未成年的侄子呢,而且才二十八岁还年轻,他们说没关系的总能找到愿意一起抚养侄子的对象……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人,我的身边可都是烂人。啊,惠惠,没有说你是懒人的意思。放心。”

      放心了吗?说不好。

      原来对外自己的身份是“侄子”。
      禅院惠知道了一点没用的事实。他别开视线,刻意地不去看她。

      烟花残留的硝烟味明明都已经疏散了,可却好像还是残留在他的脑海中,怎么都挥之不去。所以他移开了视线,不去看五条怜的面孔。
      否则又要想起那一刻很罪恶的自己了。

      “结果整场联谊下来,最有用的事情是,知道了下个月在海滨公园会有花火大会。”
      她呼出一口酒气慢慢的气息,转头去看他。
      “要去吗?我们很久没有一起出去玩了吧。”

      是吧。禅院惠也想不起来了。

      但现在重点,好像不是烟火或是出去玩。

      “阿怜……”
      这是小时候她教给他的称呼,直到今天他依然这么呼唤她,哪怕他们之间相差了微妙的十三岁。
      “你以后会结婚吗?”
      “结婚?”

      她翻了个身,蜷缩在沙发的一角,只背对着禅院惠。

      “我还没想过这种事。我还……没什么。啊啊,好困。”
      五条怜打了个哈欠,听起来却带着一点刻意。
      “我先眯一会儿。要是在沙发上睡了太久,你可以帮忙叫我起来吗?我不想一觉醒来腰酸背痛的。”
      “好。”

      最后也还是没能知道她想说的到底是什么。

      禅院惠回到房间,心里仍然乱糟糟的一片。烟火也好,结婚的事情也罢,一起在脑海中奏响,他其实并不很愿意去想。

      时间就在杂乱的思绪中一点一点磨损。回过神来,时针已经走过零点。他想起了五条怜的嘱托。

      客厅里好昏暗。灯已经熄灭了,只余下张着帘子的落地窗透入暗淡的一点灯光,为她镀上了一层深蓝色的光晕。
      发丝就这么垂散着,带着柔顺的冷光。她枕在手臂上,双唇微张着,眼角有些亮晶晶的,融化的睫毛膏在他的脸颊上留下了一道不怎么好看的黑色水渍,禅院惠想她应该哭过了。

      是什么会让她哭呢?

      他想起父亲去世的那天,她抱着自己,颤抖的肩膀艰难地说出这个痛苦的事实。
      还有在父亲的墓前,她总是沉默着抹去眼泪,不作一声,像是在隐藏着什么。

      但父亲已经死去了十年,此刻也不是父亲的墓前,所以,或许他看到的并不是眼泪吧?

      就像是打起哈欠,眼角会渗出多余的水泽。还有很多一些无缘无故的时候,眼睛会分泌出过多的水分。
      一定是这样。

      禅院惠俯身,想要擦去她脸上难看的黑色痕迹。

      “醒醒。不要在这里睡了。”
      “……”

      她蹙紧眉头,艰难地睁开眼。泪水又淌出来了,落在禅院惠的指尖。五条怜瞪着眼眸,仿佛难以置信。

      “啊……你回来了?”

      她忽然靠过来,吻着他的嘴角,啜泣声与颤抖几乎要让他也想要战栗。
      五条怜扑进他的怀中,却不像是今天归家时的那个拥抱。禅院惠说不出区别,但他能感觉到泪水洒在了衣襟上,湿漉漉的。

      “甚尔……我很想你……”

      内心好像在下坠,沉入地底,没入冰河。禅院惠浑身冰冷。
      从心间的空洞中,他感受到了一点异样的情绪。

      不是被她亲吻的欢欣。
      不是烟花升空的罪恶。
      更不可能是茫然或无知。

      那一刻,他得到了两个确信的事实。

      其一,五条怜不只是父亲的助手或是他的小狗。她一定爱着那个死去的男人。
      倘若在记忆中刨根问底,或许能回想起父亲也爱她的一些迹象,但禅院惠不愿意去想。

      另一个事实是……

      ……是自己的确爱上了亡父的恋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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