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个怪奇小故事》秦伊

49、第 49 章

　　三个月后。

　　苏格兰，奥克尼郡临海的一处村庄。

　　一座靠近山崖的破旧茅屋里，白发苍苍的老渔夫热情地端来了一碗土豆汤，放在茅屋中用木箱搭建的桌子上，对着坐在桌边的灰衣女子说道：“喝点热汤吧，这天气真是够呛的。”

　　灰衣女子微笑着点点头，感激地说道：“谢谢你，马尔福。”

　　“哦，不用客气。”老渔夫摆摆手，从茅屋的角落里抱起一根粗壮的木桩，将那圆圆的木桩摆正后，他缓缓地坐下来。

　　灰衣女子垂眼看着眼前那用木碗盛得满满的土豆汤，在那浑浊的汤里露出了几块切得不那么规则的淡黄色土豆块若隐若现。

　　虽然这汤的相貌不怎么好看，但那土豆汤清淡的味道随那热气钻入了鼻子，让本就饥肠辘辘的灰衣女子感到更加饿了，她拿起木勺，就着木碗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老渔夫乐呵呵地看着灰衣女子，一边从破旧的外套衣兜里掏／出一只扁平的酒壶，一边对着她说道：“多吃点，别客气，锅里还有呢！”

　　灰衣女子点点头，默默地吃着。

　　老渔夫满意地看着灰衣女子，慢慢打开盖子抿了一口，顾自哼起了小曲。

　　灰衣女子听到老渔夫的哼歌声，她停下手中忙碌的勺子，抬起头看向他，问道：“你刚才哼地那是什么？”

　　“哦，这是我们这儿的歌，你应该是第一次听到吧？”老渔夫问道。

　　灰衣女子点点头，说道：“是的，第一次，但是旋律很好听。”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老渔夫爽朗地笑了起来。“对了，你说你明天要去对面的那座小岛上去，是去找人对吗？”

　　“嗯，是的。”灰衣女子点头。

　　老渔夫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砸吧了一下嘴，疑惑地说道：“可是，据我所知，那个岛上现在已经没有住了。就在两年前，当老约翰去世后，那里就没有人住了，现在那里恐怕只剩了几间破房子。”

　　“我知道。”灰衣女子回答道。

　　“是吗？抱歉，请允许我多问几句，毕竟你一个年轻的小姐，独自前往那个无人的小岛，所以，如果可以的话，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去那里找谁？说不定我能够帮你，这样的话，你就不用去那座岛上了。”老渔夫说完，喝了一口酒。

　　灰衣女子沉默了一会儿，脸上渐渐地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说道：“看来我必须说实话了。我想，如果我不说实话，你可能会不愿意带我去那座小岛。”

　　老渔夫故意做出思考的表情来，点头说道：“的确如此，就算我需要从你身上赚点摆渡的钱，但我也不能为了赚钱，就让你这样年轻的小姐，独自冒险去一座无人岛。我得对你负责才行。”

　　“是的，没错，谢谢你的负责心。”灰衣女子赞同地点点头，微笑着说道：“其实，我是来自于英格尔斯塔德的学生，目前正在各国游走，以此增长我的见识。”她停顿了一下，露出向往的神色，“我听我的朋友说，那个岛有非常独特的风景，又荒无人烟，所以，我非常想亲眼看一看，在那里住上一段时间。”

　　老渔夫不是很明白，但是听灰衣女子这样说，他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沉默了一会，感慨地说道：“不得不说，你一定有一对非常开明的父母，像你这样年轻的小姐，能够与男人一样到处旅行的可并不多。”

　　“是的。”灰衣女子轻轻地说道，脸上露出一丝悲伤的神色，她低下头，接着喝汤的动作，挡去了自己脸上的表情。

　　老渔夫看着灰衣女子，说道：“你让我想起了多年以前，具体是几年，我年纪大了，已经记不太清楚了，但那时候我曾经也遇到过一个年轻人，他和你一样也是学生，我送他去了你要去的那座岛，那会儿他好像说的是，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做他的功课。”

　　灰衣女子诧异地说道：“或许，你说的那个年轻人，就是介绍我来这里的？”

　　“是吗？哦，这样说起来，那就说得通了。”老渔夫恍然大悟，“我正疑惑着，那座小岛什么时候那么有名了，竟然能够吸引你这样的年轻小姐，原来是这样。”

　　砰砰砰。

　　是敲门声。

　　老渔夫与灰衣女子同时朝着破茅屋里那扇漏风木门看去。

　　“咦，这个时候了，还有谁会来找我这个糟老头子呢？”老渔夫喃喃着站起身，走向木门。

　　与此同时，灰衣女子放下了手中的木勺，眼中露出了警惕之色，她站起身来，悄悄地挪到了一边，如果不是因为茅屋实在过于破旧简陋，除了木桌与一张木床之外，根本没有地方让她可以稍微躲藏，她一定会将自己好好地藏起来。

　　她站到了茅屋角落的石头灶台旁，顺手捡起了灶台旁的一根粗树枝，然后，静静地望着去开门的老渔夫。

　　木门旁，老渔夫拉开了用绳子做的门栓，对着外面问道：“谁啊？”

　　门外。

　　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高大男人站在那里，他沉声说道：“老人家，我能否在你这里借宿一晚？”

　　老渔夫意外地看着这位来客，不过他还是很热情地说道：“当然，不过，我得先告诉你，在你之前已经有一位客人需要在我这个破房子里借宿，所以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非常欢迎你。”

　　那高大的男人闻言朝茅屋里看去，但他没有看到老渔夫口中的客人，只看到木桌上吃了一半的土豆汤，于是，他看着老渔夫，说道：“你的客人呢？”

　　老渔夫闻言转头看去，他看到桌边空荡荡，旋即一愣，再然后，他看到了站在灶台旁的灰衣女子，笑道：“哦，在那里呢！”

　　高大的男人顺着老渔夫指的方向看去，也看到了那个灰衣女子，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凡妮莎。”

　　是的，灰衣女子正是凡妮莎·菲格尼茨，她在看清楚来者之后，就一直楞楞地望着门外那高大的身影，直到听着他说出自己的名字，她手中握着的树枝应声落地。

　　老渔夫看看凡妮莎，又看看门外的高大男人，笑着问道：“你们认识？”

　　那高大的男人说道：“是的，我们认识。”他弯下腰穿过那扇对于他来说十分低矮的木门，越过门旁的茅屋主人，径直朝着灶台走去。

　　凡妮莎看着离着自己越来越近的高大男人，脸上露出一丝悲喜交加的神色来。

　　那高大的男人走到凡妮莎面前，朝着她伸出手来，低低地说道：“你似乎并没有料到我会来敲门。”

　　凡妮莎不答，只是看着他。

　　老渔夫慢吞吞地走到木桌旁，看了看那还没吃完的土豆汤，又看了看相对而立的两个人。他想了想，伸手拿起刚才为去开门而顺手放在木桌上的酒壶，踱着步子朝外走去。

　　当他走出去后，还贴心地为茅屋中的客人们关上了门。

　　木门咿呀关上的声响，让凡妮莎与那高大的男人都转眼看了过去。

　　那高大的男人微微叹了口气，说道：“这位老人家，还是那样善良。”

　　凡妮莎注视着这高大的男人，许久，才轻轻地说道：“你可知道我一直在找你，弗兰克。”

　　“是的，我知道。”弗兰肯斯坦点头，“当你离开剧场后，我就一直跟在你身后。”

　　“是吗？”凡妮莎脸上露出怒色来，“既然你从那时候开始就跟着我了，为什么你不在我面前现身？你明明知道我在找你，不是吗？为什么？”

　　弗兰肯斯坦低低地说道：“因为，我认为我在暗中保护你，或许能够让你过得更好一些，最起码，那些人类看到你不会感到恐惧。”

　　“你觉得我是在乎那些的人吗？”凡妮莎冷笑道，“当我杀了威廉·罗斯柴尔德那刻起，过得好与坏就不过是一对形容词罢了。”

　　“你不该那样做。”弗兰肯斯坦说道，“如果我知道你要杀了那个男人，根本就不用你动手，我会替代你将他杀死，凡妮莎，你知道的，我愿意为你做一切事。”

　　“是，没错，但是，你似乎不明白，就像你愿意为我做一切事，我难道就不愿意为你做一切事吗？”凡妮莎反问。

　　弗兰肯斯坦一愣，他沉默起来。

　　“你不知道吗？”凡妮莎再次问道。

　　“我，我知道。”弗兰肯斯坦犹豫地说道，“但是，我不敢确定。凡妮莎，我……我并不值得你那样做，即便我曾经救了你，但我也害得你不得不放弃了怪奇小剧场，不得不放弃了原本安稳的生活。”

　　凡妮莎垂下眼眸，不语。

　　“凡妮莎，我现在出现在这里，并不是为了与你讨论这些，而是……”他看着凡妮莎，“而是因为我想请你不要去那座小岛。”

　　凡妮莎依旧不语，她的双手死死地捏成拳头。

　　弗兰肯斯坦注意到了凡妮莎的手，他抬眼看向她那非常不好看的脸色，带着一丝乞求的语气说道：“凡妮莎，那里什么都没有，那只是一个荒芜贫瘠的小岛，你也听到那位老人家怎么说了，那里连唯一居住着的居民都已经去世了。”

　　凡妮莎慢慢地抬起眼，注视着弗兰肯斯坦，轻轻地说道：“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去那座小岛上？”

　　弗兰肯斯坦摇头，诚实地说道：“我不知道。”

　　凡妮莎叹了一口气，她低下头摸了摸自己冰冷的脸颊，然后几步靠近了他，她伸手抱住了他的腰，咬牙切齿地说道：“现在呢？”

　　弗兰肯斯坦整个身躯因了凡妮莎突然的投怀送抱，蓦地紧绷起来，他双手有些无措地在身侧动了动，隔了一会儿，他低下头去，看向仰头看着自己的凡妮莎，有些不确定地说道：“你是为了逼我出来？”

　　凡妮莎露出“你这个笨蛋”的表情来，咬牙，狠狠地说道：“如果我不去那个小岛，你大概就要一辈子偷偷摸摸跟在我身后了，不是吗？”

　　弗兰肯斯坦不语。

　　凡妮莎分出一只手，猛地掀开了遮挡住他面孔的斗篷帽兜，露出凶悍的神色，说道：“不过既然已经你出现了，那我的目的也达到了，”她凝视着弗兰肯斯坦，“现在，你必须得牢牢地跟着我，以我们目前这样的距离，你能做到吗？弗兰克？”

　　以目前的距离……

　　弗兰肯斯坦情不自禁地吞咽了一口口水，低声说道：“我……”

　　“你能做到吗？”凡妮莎问道。

　　弗兰肯斯坦想回答自己可以，但是，理智告诉他，他不能这样做，他的存在就是一个无形的靶子，会给她带来无尽的麻烦与灾难，怪奇小剧场就是最惨痛的例子。

　　“快点回答我。”凡妮莎不耐烦地催促道。

　　弗兰肯斯坦默默地伸手，温柔地握住凡妮莎环抱着自己的双臂，小心翼翼地将它们从自己身上分离开。

　　凡妮莎看着他，说道：“你做不到吗？”

　　弗兰肯斯坦轻轻地放开了她的双臂，艰难地后退了一步。

　　“你最好再仔细想想。”凡妮莎警告地说道，“你是不是不清楚你偷走了什么？你偷走的东西，珍贵到可能用你的救命之恩都不一定能够抵消。”

　　“什么？”弗兰肯斯坦问道。“我并没有从你这里偷窃过什么……我，不明白。”

　　凡妮莎指向了弗兰肯斯坦的心脏位置，说道：“你偷走的东西就在那里。”

　　弗兰肯斯坦低头看去，蓦地抬起头来，他呆呆地看着凡妮莎，满脸的不相信之色。

　　凡妮莎抱手在胸前，歪头，美丽的脸上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问道：“明白了？”

　　弗兰肯斯坦伸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他的神色复杂起来，当他明白凡妮莎的意思之后，他充满了不真实的感觉，但看着凡妮莎在自己眼前，对着自己那样温暖的笑着，这又不得不让他相信。

　　原来的真的。

　　“你确定，我真的偷走了你的……”弗兰肯斯坦有些迟疑，“我真的偷走了你的……”

　　“没错，你这个可恶的小偷，你偷走了我的心。”凡妮莎接下了弗兰肯斯坦几番迟疑不敢说出口的话，她朝着他勾勾手指，“现在，过来我这里，你这个小偷。”

　　弗兰肯斯坦慢慢地朝着凡妮莎走去。

　　他重新在凡妮莎近前站定，垂眼看着她那仿佛闪烁着明亮星辰的双眸，不由自主地单膝跪了下来。

　　凡妮莎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弗兰肯斯坦，笑着问道：“你在做什么？”

　　弗兰肯斯坦缓缓抬起头来，与凡妮莎对视，他深深地看着她，然后，伸手拥住了她。

　　凡妮莎接受了他的拥抱，但是下一秒，她整个人一轻，双脚就离了地，弗兰肯斯坦竟然将她打横抱在了怀中。“嘿，你要做什么？”

　　弗兰肯斯坦轻松地站了起来，看着怀里疑惑不解的凡妮莎，无辜地说道：“我这个小偷，现在只想和你在一起，只有我和你，所以……”

　　凡妮莎瞬间懂了，她搂住他的脖子，似笑非笑地说道：“你不但是个小偷，还是一个急性子的小偷。”

　　“你不愿意吗？”弗兰肯斯坦问道。

　　凡妮莎凝视着弗兰肯斯坦，笑了，她笑得有几分魅！惑，又有几分天真，她说：“当然……愿意。”

　　弗兰肯斯坦抱紧了怀里的凡妮莎，大步朝着木门走去。（第三个故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