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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很久以后,我常常会梦到大片的蓝色和绿色,没有轮廓的,浓重的色彩铺满整个画面,所幸早已不记得为何会是这两个颜色,只有在宿醉之后,才缓缓想起,有这么一个人,总是穿着蓝色的衣服,梦里的他,总得有着大片的绿色。
      生活像是不停站的公共汽车,一路轰轰烈烈,偶尔等待红灯的驻停也极为短暂。在一次人生的红灯处,我遇见了此后生命为之动容的一个男人。
      “我们是否应该要见一面?”
      “好”
      在安静的茶社里,我看到熟悉的轮廓,岁月的雕刻似乎对他异常的手下留情,我已变得苍老,他却昨日依旧。
      谈论的话题无非是双方过的如何,这是一个很可笑的问题,过的不好也改变不了什么,过的好也不是谁的功劳。
      我选择沉默不语,他回答“不好”。

      很多年前……
      他叫骆志明,时常穿正装,喜欢喝甜腻的焦糖咖啡,左手食指带一枚黄金戒指,眼角下有隐约的褐色泪痣,我跟他时常在一个公交站相遇,没有说话,有的只是点头微笑致意。
      日子久了,他也知道了我叫茉莉,喜欢披散着头发,拿着相机到处走走拍拍,左手食指带一枚金戒指,笑起来有很浅的小酒窝。
      用一台胶片相机,我拍了许多骆志明的照片,各种姿势,每个侧面。
      相遇之后便是相爱,骆志明常常把我搂在怀里,用呢喃的语调唤着“茉莉”,这个时候的我无疑是快乐的,女人最不好的一点,就是会把短暂当作永恒。
      当我看到骆志明的家书,得知他在老家有即将结婚的女朋友,父母催促他回去完成这一神圣的使命。
      我现在所处的位置便尤为尴尬,骆志明不予表态,也不回去,只是把我抱的更紧。
      心里不是不痛的,却无法言语,这是个选择的社会,人人都有他的难处,都有选择。
      好在这一次,我替他做了决定。
      搭上开往骆志明老家的火车,我只是想要去看看那个注定要照顾他一生的女人是什么摸样。
      辗转找到她,是个淳朴的女子,有着娇小的身材和精致的五官,在绿色的茶园里弓着腰,做着农活。
      我并没有上前,只是在旁边的树荫下静静的看着她,她很爱笑,是那种一眼望去就很明媚的笑容,手指纤细灵活,上下翻飞,采摘着翠绿的茶叶。
      快到日落时分,骆志明打来电话,询问我的去向,我轻轻的说:
      “等我回来”。
      编了很多的谎言和身份,才取得骆家父母的信任,才有机会正面接触到她——叶秋。
      家里四个孩子,取名来自春夏秋冬,父亲是小山村里唯一的老师,因此备受村民的爱戴,骆家父母也是极力想要这个儿媳妇,好攀上一个文化人的名号。
      临走时,我给骆家父母拍了照片,叶秋站在他们的身后,阳光打下来,照在人的身上,觉得好暖。
      叶秋与我一道回去,说是想要去找骆志明,我无法拒绝,只得带着她踏上了归程。
      一路上她都在侧着头看窗外的风景,不怎么与我交谈,在我昏昏欲睡之际,叶秋问我:
      “你跟志明在一起么?”
      她没有看我,依旧是那个看风景的姿势,我无法回答,这个答案的每一个可能性都将真相揭露的鲜血淋漓,我心疼这个女子,胜于心疼我的骆志明。
      “我看到你脖子后面的齿痕了,那是志明的习惯,他总是爱咬人”。
      回到家里,骆志明在阳台洗衣服,叶秋看到他的背影兴奋的跑过去,从背后抱住了他,骆志明用亲昵的口吻说:“茉莉,你终于回来了”。
      随即转过身将叶秋搂在了怀里,这时才看到站在门口鞋柜旁边的我,微笑着,不语的,看着他。
      慌张的松开了手,才看清怀里的人是叶秋。
      我看到的却是骆志明眼睛里复杂的情绪,像是愤怒,又像是绝望。
      我不发一言,径直走去洗澡,脑袋里一片空白,觉得这种关系在这个屋子里顺其自然,又觉得异常尴尬,洗漱完毕也不想要出去,呆在镜子前,看着雾气朦朦的影子,一点点变的清晰,自己那双空洞的眼睛,就清楚的明白,心里那个沾满血的鬼又将要出现了……
      叶秋和骆志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言不发,气氛在空气里像是即将爆炸的原子弹,等待着最后一击的按钮,一切就都可以消失无踪。
      我牵起叶秋的手走向卧室,身后传来骆志明的声音:
      “茉莉!”
      因为知道无法回答他的任何问题,所以选择沉默,装作从未听到,是对这个局面最好的应付。
      深夜,我和叶秋各自在床的两边无法入睡,均匀的呼吸出卖了夜深的入眠。
      “茉莉,志明不爱我了,对不对?”
      “不会的,他爱你,我也是。”
      当我听到隐隐抽泣的声音,便无法抑制的转过身抱住了她。
      冰凉的身体瞬即有了温暖的意味,胸口抵住她背后的蝴蝶骨,紧紧的,想要以此给予她一些温暖。
      骆志明在客厅抽烟,时不时的被烟呛住咳嗽几声,心里很清楚,我和叶秋都是想要去看看他的,但是我们谁都没有动,静静的等待天亮。
      迷迷糊糊中,我睡了过去,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到大片的蓝色和绿色淹没着我,像是流沙一般,困住我的身体,终究摆脱不得,慢慢的涌进我的嘴里,鼻子里,耳朵里,最终,只留下一只形同枯槁的手裸露在外,不停的翻动,搅浑了这两个颜色。
      醒时,已是次日上午,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拥挤进来,有些刺眼,不自觉的翻转过身,叶秋熟睡的脸就赫然出现在我的面前。
      她的睫毛上有星星点点的污垢,我本以为是眼屎,细看下来才发觉是廉价的睫毛膏凝结的黑块,嘴角有残余的口红的痕迹,我想一定是叶秋为了见骆志明特意画了妆,而昨晚的尴尬局面,让她没有机会去洗洗脸。
      拿起手机,翻看了一些新闻和未读消息,大多数都是骆志明发来的。
      “茉莉?”
      “茉莉,睡了么?”
      “茉莉,为什么这么做?”
      “我求求你,告诉我为什么,这一夜,太漫长?”
      “茉莉,我等你的回信”
      “你是我的劫难,我遇到你就知道自己在劫难逃。”
      “叶秋的事我可以解释……”
      “茉莉,我的嗓子好疼……”
      “我去上班了,答应我,等我回来,我们谈谈。”
      这才是我喜欢的骆志明,天大的事也可以风淡云清,准时的七点十五分,豆浆机的轰鸣声,接着是水流声,一阵寂静过后,重重的关门声,几乎分秒不差。
      骆志明每天早晨都是这个流程,七点十五分起床,直奔厨房,要么煮豆浆,要么烤面包,然后上厕所,洗澡,刮胡子,吹头发,换衣服,一切准备就绪后,开始吃早餐。
      临出门之际将我的那份早餐放在保温箱里,那是骆志明专为我这个正午时分起床的人想出来的办法,在商场里找了许久才找到大号的保温箱。
      放在冰箱的旁边,显得特别矮小,为了视觉平衡,他在保温箱上面用画板支架做了一面留言板。
      每天都会看到这个板子上写着:
      “今天早餐培根面包和牛奶,必须喝。”或是“今天早餐豆浆水果,多吃点”等等话语,时而配一些小插画,倍感温馨。
      我叫醒了叶秋,让她先去洗漱,她说想要洗个澡,一路上太累了,我给她放了洗澡水和泡泡剂,还拿了干净的换洗衣物,叶秋低声的说:“这个澡盆真大,我一个人洗太浪费了,你也一起吧”。
      我怔住了,不是不愿意,是求之不得,过了这许多年,我变了容貌,变了名字,变不了的却是心里那个魔鬼,它一点一点被放出来,直到再次吞没我。
      在泡泡浴中,我面对着叶秋的背,一点一点用海绵擦洗着她的蝴蝶骨,水流经过的地方变得细腻明亮,不自觉的用指尖抚摸起来。
      正当忘我失神之际,隐隐约约又听到了抽泣的喘息,心就那么忽的一下疼了,我向前挪动了身体,将叶秋拥在怀里,我的手轻轻的放在她的胸口,这一霎那,我感受到了她的颤抖。
      终于,她哭出了声音,在狭小的浴室里嚎啕大哭,手臂不停的拍打着水面,及腰的长发在背上被水侵湿成几缕,更加乌黑,就这么一个画面,我就深知自己也是在劫难逃,叶秋就是我的劫难。
      用尽全力抱住她,任由她在浴缸里癫狂。
      终于安静下来,我开始给叶秋一点一点的擦洗着脸上几近溶化的妆容,她就呆呆的愣在那里,不动也不哭。
      卸妆棉擦到口红的时候,叶秋突然咬住我的手,刺骨的疼痛,我却没有阻止她,任由她将我的手背咬出了腥红的液体,映的她的唇带着一种诡异的美。
      苍白的脸上一抹血红的唇,漆黑的长发沾着水贴在脸颊上,睫毛上挂着淡淡的水迹,没有眼神,是的,叶秋没有看我,即使她硬生生的不肯松口,她也没有看我。
      她恨我,
      恨我掠走了她的爱人,
      恨我现在以如此同情的姿态抚慰她,
      恨我看到她狼狈的样子。
      一切回归平静,我给她换上了干净的睡衣,擦干了头发,便转身去厨房找食物,毕竟人还是需要食物的,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叶秋看到我光着身子在屋子里跑来跑去诧异不已,这是我的坏习惯,无论白昼黑夜,只要在家里,我都会光着身子,盘起长发。
      以前骆志明也说过:“就你这个习惯,我可真不敢带朋友回来。”说完装作生气的撇撇嘴。
      想到这一幕,我忽然就笑了,叶秋看到我这样淡然的笑着,也弯起了嘴角,我回过身牵起她的手,漫步走到冰箱那个位置,她貌似对保温箱的兴趣更大,可能因为箱子上面的板子里写着:
      记得吃早饭,记得等我回来。
      我打开保温箱,里面有双份的豆浆和煎蛋烤肠。我与叶秋不发一言,各自吃着骆志明为我们准备的食物。
      脑子里晃过清宫剧里的情节,皇帝依靠翻牌子决定各宫嫔妃的命运,也许今后这个屋子里就会沦入如此的荒谬之中。
      傍晚时分,骆志明买了很多菜,我们三个人沉默的吃了丰盛的晚餐,餐毕叶秋抢着去刷碗了,客厅里只剩下我和骆志明,心里很清楚,这是叶秋在给我们留下的机会。
      “听我解释好么?”
      “需要解释什么?”
      “关于叶秋......”
      “叶秋是我带回来,她必须留在这里。”
      “可是......”
      “没有可是,如果你无法面对,你可以离开,叶秋必须留在这里。”
      骆志明不再说话了,也许是因为无言以对,也许是因为叶秋恰巧收拾好了厨房走了出来,也许是看到叶秋即将滴落的眼泪。
      日子就这么恍然过去了,这种尴尬的关系像是得到了改善,我们开始笑着谈论一些黄金档偶像剧的剧情,也会一起对家里进行大扫除,只是骆志明依旧不是很愿意跟叶秋交流,甚至常常躲着她,只有我在旁边的时候,才会应付一两句。
      夜晚是最好的隐蔽,骆志明一个人睡在次卧里,我和叶秋在温暖的大床上,有好几次我看到叶秋徘徊在次卧门口,想进去又不敢敲门的样子,着实可爱的很。
      骆志明从不放过任何机会向我透露他和叶秋的过去,大多数时候我都是不愿意倾听的,所以往往是骆志明刚开始说,我就找理由躲开了。
      这样的环境看似很安稳,我却能够感受到死亡的气味,尤其是骆志明看我的眼神,充满着怨恨与不舍,我知道他爱我,我也爱他,可是,偏偏,偏偏我也爱着叶秋,而骆志明厌恶她。

      十一年前……
      在某种领域里来说,我是个患者,双性恋患者,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明白自己跟其他人是不同的,喜欢高高大大的男孩子,也喜欢长的漂亮的女孩子。
      青春期那个时候的梦里,常常是梦到自己是个男人,跟那些美丽的女孩子极尽缠绵。
      年少的梦影响着我的判断力,最终把我推向血腥的国度。
      我杀了人,杀了自己喜欢的男孩子。
      因为那个男孩子跟我喜欢的女孩子在一起了,在学校后面的操场上,在他们大汗淋漓的时候,我用墙脚散落的碎玻璃,划开了男孩的脖子。
      由于地心引力,那喷薄而出的血液正落在女孩的脸上,脖子上,身上。
      源源不断……
      我感到快乐,心里宛若救世主般的快乐,我拯救了我爱的女孩,可她却不领情,发疯似的跑了,连一声谢谢都没有。
      第二天,操场上站满了警察和医院的人。
      第三天,我被问话,只是个过场而已。
      第四天,那个女孩子疯了,住进了精神病院。
      那个学期结束以后,我向父母提出了退学,继而开始各个城市的流浪,直到在这里遇到骆志明,又一个让我心动的男人,才算是稳定下来。
      细细一数,我这一趟流浪竟走了九年,为了不让自己再出现病态,我几乎不会出门看别的女人,有些荷尔蒙分泌期旺盛的时候,我连买菜都是在网上订购,把自己关在家里,不给自己留任何机会。
      遇到叶秋,实属意料之外,可爱上她,又在意料之中。
      终于,骆志明受不了这样的关系了,他开始赶叶秋走,推推攘攘的,我竟然又产生了愤怒的感觉。
      厨房里切牛排的餐刀成了杀人凶器,被杀的人叫“叶秋”。
      我万万没有想到,在刀尖即将插往骆志明背后的瞬间,叶秋推开了他,餐刀便结结实实的插在了一个柔软的胸口上。
      我愣住了,那一瞬间,仿佛一切静止了,叶秋看着我的手,笑出声来,骆志明发疯一般的推开了我,却没成想,我僵硬的手,也带出了叶秋身体里的餐刀,暗红色的血液就这样洒出来,骆志明的脸上全是叶秋的血,来自于最纯洁的血,胸膛的血……
      后来,我被骆志明安排到了另一个城市继续生活,他伪造了一场车祸,用来解释叶秋的死因,当然,无可避免的赔了叶秋家人一笔钱。

      今日……
      骆志明再出现的时候,我已经嫁作他人妇,他也已经娶妻生子。
      如今的我们,只有在这间茶屋里,谈谈天,说说地。
      话题里没有叶秋,没有爱情,只有彼此珍重。
      心里很清楚,再不会相见了,于是临别的时候,我们都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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