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引人》江十一郎

4、番外 晚秋朔月采访

　　邱月生前是一名兼职写手，笔名晚秋朔月。她十五岁就在网络平台发表连载小说，写了七年，粉丝不多，作品不少。
　　她给杨大姐看自己的作者账户，时间停留在她死前的那一天，最近更新的一部小说总点击量不过小几千。
　　“完结了？”
　　“是的，因为我打算结束自己的生命，也该给这本小说一个结局。”
　　杨大姐翻了翻数据，道：“十二章？作为长篇小说是不是太短了？”
　　“我的小说大多不长，随心境变化更新，你看《早春》那个系列下面的，加上最近的这本，都是我生病的时候写的。病情反复，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就不想写，坏的时候灵感很多，更新得也勤快。”
　　杨大姐有些爱怜地抚摸邱月的脑袋，“这也是上天赐予你的财富。你若不多愁善感心思细腻，也写不出好的作品。”
　　邱月蹭了蹭她的手掌心，忽然反应过来，大姐今天怎么不说北京话了。
　　“《早春》下面这四本书都是你生病的时候写的么？”
　　“十八岁至今，几乎每年都写一本，小几万字收尾，就像我的人生一样。”邱月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起伏，遗憾于她，已经是身前之事。
　　“这个粉丝，叫星星的，好像是你的铁杆粉丝呢，好像你的每本小说她都看。”大姐举着手机递向邱月。
　　邱月看了几眼，然后才道：“但今后她也只是多认识了一个坑品不好的作者，也不会知道再也没有连载的机会了。”
　　“如果不是作者亲属发讣告，哪里会有读者知道作者自杀了呢。”
　　邱月点头，对大姐的悟性很是满意。
　　“何况，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透明写手，心境常常变换，坑品也不好，读者自然少，自然也不需要向什么‘读者朋友’发讣告。”
　　大姐又拍拍邱月的肩膀，安慰她道：“没事，死都死了。”
　　邱月：“……确实。”

　　邱月生前的网文专栏不知道怎么被赵宣知道了，有一日她在酒馆吃小吃，看见赵宣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玩手机，她走过去站在背后戳了戳他，把赵宣吓了一跳。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赵宣见来者是邱月，一张司马脸过了三四秒才有反应。
　　“在看你的小说。”
　　“蛤？”
　　赵宣毫不掩饰，直接把手机屏幕给邱月看。
　　是她《早春》系列最早的一部作品。
　　“这本写得比后面的都要好。”赵宣点评道。
　　“……谢谢您厚爱啊。”
　　赵宣道：“你后面的几本大多是宣泄，少了些文学加工，看得出你并没有精力再去编织自己的文学世界了。”
　　邱月并不否认。
　　赵宣加点了一份牛奶小方，这是他们都爱吃的点心。
　　“每次更新的时候都想死？”
　　“写之前也许有，写完就还好了。”
　　赵宣望着她：“那为什么最后还是自杀了？”
　　邱月也望着他，好像反问他为什么不知道似的。
　　“赵老师，您在自杀科这么些年，那些自杀的人为什么自杀，您不知道么？”
　　赵宣眨了眨眼睛，道：“我知道了。”
　　两人不再多谈。
　　但赵宣显然对邱月的小说很感兴趣。
　　“《仲夏》那本书，女主角到底死没死？”
　　邱月没想到自己死后还有“作者采访”，不过赵宣态度难得诚恳，她就依着记忆回答他。
　　“死了，男主杀的。”
　　“哪个男主？小和尚还是反贼？”
　　“小和尚。怎么你也觉得反贼是男主？女主只是喜欢反贼，并不代表反贼就是这本书的男主角啊。”
　　赵宣微微摇头：“我并未觉得反贼是男主。”
　　邱月有点儿烦躁，道：“这本书我最不喜欢，写得罗里吧嗦，人设全崩，勉强赶进度。”
　　赵宣看起来不信：“是么，我倒觉得爱恨纠葛很是清爽，忠肝义胆也让人敬佩，看得出来你还是喜欢笔下的人物。”
　　“一开始喜欢，后来就不喜欢了。”
　　“是么？”他还是不信。
　　邱月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灌下，丝毫没有爽利的快感，这才想起来出门忘记吃百味药了，难怪尝不出酒的辣。
　　赵宣替她又倒了一杯，道：“至少你在另一个世界不是自杀的。”
　　邱月看他食指纤纤，倒酒姿势优雅轻慢，忍不住嘲讽道：“自杀当然是不太光彩，若是他杀，至少还能证明自己有些威胁。”
　　赵宣倒酒姿势一顿，露出淡淡笑意。
　　“你若生前能意识到这一点，倒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