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为母 ...
-
白若伏在地上已然泣不成声:“奴家打听过,公子是个好心的,是真正怜爱我们红尘之人的,”她泪流满面,抬头哭求,“玲珑近日总是偷偷晚归,跟她有些关系的无非是她亲弟还有孙博孙公子,求公子帮忙找找,”白若渐渐压下哭腔,“若是被寻欢楼的先找到,怕不只是一顿好打了……”
按照常理,初来乍到、寄人篱下,本来应该闲事莫理,可柳如非一副了然于色的样子,将白若轻轻扶起,安慰道:“白若美人莫要心急,我答应你就是了,”话音一转,调笑说,“还要多谢你给了我这个英雄救美的机会。”
白若女自是感恩戴德,江似站在一旁则一言不发。
柳如非轻声问道:“你可知玲珑的弟弟住在何处?”
白若点了点头,见如此,柳如非也没有知会许林松,直接带着两人便出发了。
“姐姐近日没有来过,”玲珑的弟弟倚在床边缓了口气,“只是前天晚上突然来我这里,与我说了好些话,”说到这里他脸色微变,“姐姐之前话头不对,似乎有诀别之意,会不会是……”
白若见他呼吸凝滞,慌忙替他顺背端茶。两人焦急地看向柳如非,不知不觉似乎把他当成了唯一的依仗。
柳如非摩挲着自己的右手腕,问道:“这附近可有什么适合掩人耳目的巷子?”
白若愣了愣,倒是一直默不作声的江似开口答道:“我知道几条烂尾巷子。”
柳如非也没耽搁,便跟着江似四处找寻起来。
看着眼前厚实的肩背,柳如非有些出神:肩背有形,应当是骨肉匀称。恍然间突然被他拽住,藏在一个小角落。
“有人。”
柳如非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个女子带着一帮人好似在商量什么,没多久便匆匆忙忙地散了。
江似带着柳如非又等了少许,偏头低声对近在咫尺的人说道:“有血腥味。”
转头时才发觉两人的距离过近,甚至可以呼吸相闻。江似突然有些僵住,只知道看着他的双眼,又连忙慌张的偏过头去,当然也错失了柳如非泛红的双耳。
柳如非没等他反应过来,跑进了那巷子,随着闻到的血腥味越来越重,柳如非面色也越来越难看。
江似紧随其后,率先在一个阴暗的角落,发现了一个女子染血的衣裙。
“虽然这药下得很猛,亏着你们来得及时,这孩子也健硕稳当,”医馆大夫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这真是作孽啊……”说着便将药方等交代给了白若,便转身离开了。
柳如非也终于松了口气,坐在一旁看着刚刚苏醒的玲珑,虽说想问些什么,犹豫几番,还是没有开口。
他朝白若说道:“我们先回,你先在这里照顾玲珑,许老板那儿有我去说。”
白若感激涕零地将两人送走,转而带着泪花伏在玲珑床边,哽咽说道:“玲珑不要怕,我会帮你……”
而玲珑却再也压抑不住,嘶声哭嚎起来。
柳如非两人慢慢往回走着,江似忽然听到他说道:“江似,你觉得玲珑女爱孙公子吗?”
江似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接着柳如非也有些茫然,缓缓问道:“那,她爱她的孩子吗?”
两人久久无言。江似从小便不知其母,当然也没人在他面前提过他母亲的事,他犹豫了下开口:“可能,也不喜欢吧。”
柳如非清楚的是,玲珑女是否爱过孙公子只有她自己知道,但这孩子,最初得来时可能并不是因为爱……
回到寻欢楼,自然对上许林松忧心忡忡、欲言又止的模样。
“许老板放心,人我见到了,那天的美人是玲珑,很不错,”意料之中地看着许林松面色稍霁,柳如非继续说着,“相信能给许老板一副满意的画作。”
听到这许林松的笑才回来了,几番客套,柳如非终于得以休息。
笔墨备齐,铺开宣纸,内心想着玲珑女,望着白花花的纸,第一次有些难住。想来自己被她所吸引到的,应该是她身为人母改变的气质。细想想那时遇见,她身上有愁有忧,有茫然有牵挂,偏偏没有……为母的慈爱。
“唉。”
画不了睡不稳,干脆到院子里走走。
自己来时是暮春,眼看着就要入夏。想想自己已然漂泊五年有余了啊……柳如非锤了下自己的脑袋,最近是怎么了呢,春天都要过去了,怎么还多愁善感起来了?
“今天原来是满月啊……”
“是啊。”
柳如非循声回头,看见江似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那里,他牵起嘴角,笑说:“睡不着吗?莫不是思念哪个美人?”
面对柳如非的打趣,江似很想说明明是你满心满眼里只追着美人。话在嘴里含了又含,终究还是咽了下去没有出声。
本来也没指望他能回应些什么,柳如非继续说道:“我记得许老板说过你脾气不好来着,可我见你只是话少而已,莫不是因为他们说我是贵人你才收敛了?”
江似摇了摇头,想解释什么,却愣了愣。因为连自己,好像也不知道为什么许久没再发疯了……
柳如非瞧他只是傻愣愣的,心情却莫名的好了起来,继续唠叨着:“怕是不管什么人,到你跟前都变成了话痨,”说着便拉住了他的手,“走吧傻大个,回去睡觉咯。”
察觉出自己好像真被他当做傻子,江似发现他握着自己的手有些凉,有点感觉意外,本以为他的手应该和他的笑一样,也是暖的。想回握过去,却不知为何失了底气。
已经过了好几天,看着只是寥寥勾勒几笔的美人画,柳如非有些忧伤,他从来认真对待每一个美人,每一幅画。虽说玲珑不在面前,自己自信于画技,却没想到犯了难。实在是不甘心放弃,却又停滞下来画不下去。
正当他万分纠结时,却听到一阵敲门声。
“公子,白若和玲珑求见。”
看着宛若新生的玲珑女,柳如非有些惊讶,只见她似乎有些羞意地垂了垂首,柳如非才发觉自己盯着人看了太久唐突了佳人。
“还望美人莫要见怪,”柳如非没有丝毫惊慌愧疚,“只是……”
便是江似,也发现玲珑女身上变化甚大。她刚起病榻,身上还残余药香,唇色苍白身体虚弱,眉间有些疲惫,但通身却包裹着让人感到暖意包容的温柔。
玲珑女起身,忽然一矮跪了下去,坚定地说道:“崔四娘谢过公子救命之恩。”
柳如非连忙把她搀起来,说道:“你是双身子的人,慢点。”
将崔四娘扶好坐稳,柳如非便听她缓缓开口似是坦白:“我这孩子,是孙公子的……”她晃了晃神,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本是二等红倌人,有客人长期照应本应该让人心满意足,可我那弟弟一日比一日病重,我没有办法只得偷偷怀了他的孩子,本想将孩子生下,无论如何孙府总不会亏待于我,更别说孩子了。想着得了一笔钱,孩子在孙府也能好过,可是……”
江似听到这里握了握拳头,把从柳如非身上的视线转移,复杂地看着玲珑女。
这漫长的三个月啊,不像是男子在身边时疲于应付的感觉,在自己的腹部,很神奇的有了一个生命,它与自己息息相关,自己不管去哪里它都在身边。我偷偷做了好多孩子穿的物件,每做完一件,才觉着自己是不是痴傻了,在孙府这孩子一定会好吃好喝,自己缝的东西怕是穿不上了。虽然这是事实,可我总耐不住做了一件又一件。我犹豫着,心里再没有了孙公子。
可有一日弟弟那边传来消息,他的病情急转而下,我慌了,我不能因为还没有见到影子的孩子失去我的弟弟。孙公子没有妻妾,我原以为是他惯爱浪荡,谁知他有个颇有手段的母亲。当我威胁她的话一出口,我就悔了。看着她鄙夷的眼神,我感觉自己无所遁形,可怜又可笑。
直到尝到那苦涩的药,那一瞬间我知道,我只想要我的孩子。
崔四娘离开了,柳如非不忍心,便将许老板付的定金全给了她,不仅凑够了赎身银子还小有富余。崔四娘泪眼滂沱,跪在他面前许久,柳如非没有再把扶起来,只是在她起身时说,跪了这么久,这恩情就算还了。
崔四娘说她要带着弟弟去寻医,间或在叔父家寄居。白若依依不舍,拿出了好些体己想交给她,被她拒绝后,白若便认真地说:“千万不要和我断了联系,你一定等着我,我也会努力赎身的。”
江似看着那个在夕阳下显得坚强伟岸的柔弱身影,不经意间脱口问道:“如非,玲珑女爱她的孩子吗?”
柳如非没有回答。
当天晚上,柳如非只交代江似,明早直接到他卧房取画送到许老板处,而他自己一夜未睡。在鸡鸣时分,一位眉眼温柔,尽显祥和的女子,一手轻搭小腹,一手似要拈花,沉稳自在地坐在画中廊下。
等柳如非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外面昏黄一片,不知道是黎明还是傍晚。桌子上美人画的拓本已经不见,他缓缓展开原画,歪头看了良久,忽然笑了笑。
玲珑女可能并没有多爱这个孩子。
但崔四娘,爱着她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