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番外：无心之情 ...
-
叶轻眉是小姐，陈轻上是小小姐，那么言思卿是什么呢？
当陈轻上和范闲听到五竹一本正经地称呼刚刚一周岁的言思卿为“小小小姐”的时候，陈轻上无奈扶额，范闲直接把嘴里含的茶水吐了出来。
只有言冰云没什么反应，如果忽略他微微扯了一下的嘴角的话。按理说，好像没什么问题，但是叫起来陈轻上又觉得别扭。
言思卿的身体不好，刚出生的时候就看出来了。范闲和费介都把了脉，先天体弱内虚，心脏负荷严重，比当时林婉儿要严重得多。保守估计，也许这言小姐活不过二十岁。
所以陈轻上还没出月子就默默流泪了好几天，言冰云自己心里也很复杂。自己也很期盼这个小女儿，但是世事弄人，他不仅自己得振奋精神还得安慰着陈轻上。
陈轻上好想好想养一个小姑娘，每天给她买漂亮的衣服送好看的首饰，把两个哥哥培养成男子汉。但是孩子先天有疾，这简直让处在十月怀胎辛苦生产之后欣喜万分的陈轻上如坠冰窖。
言勤和陈毅两个小家伙倒是很高兴，言冰云治下严厉，没有人敢在二位少主子面前嚼舌根，天天高兴着有了妹妹，每日都嚷嚷着要去看妹妹。
“妹妹好小。”
“妹妹好白。”
“妹妹像我。”
“哼，妹妹明明就是像我。”
五六年过去，言勤和陈毅在鉴查院一直跟着言冰云习武，偶尔五竹也会过来做陪练。五竹很喜欢言思卿，因为言思卿长得比陈轻上还要更像叶轻眉。
至于五竹的喜欢是怎么表现的呢，很简单，就是单纯地，一直看着。
五竹时不时的出现加上有不少的风言风语都说言思卿可能成为第二个叶轻眉，一时之间只有六七岁的言思卿突然成为了众矢之的，不少人都开始忌惮。
听到这些消息的鉴查院院长言冰云和提司陈轻上表示，似乎有不少人该好好清理了。
不得不说，客观来讲，言思卿真的很像叶轻眉。本身陈轻上就是来自现代的人，知道庆余年这本书，也算是了解叶轻眉。
但是最主要的原因是，自家女儿身体有恙，陈轻上只希望言思卿能够幸福快乐地生活，而不用像曾经的自己和言冰云一样在花一样的年纪牺牲在京城的权利倾轧里。
总的来说，就是一个字，宠。
言冰云宠女儿，绫罗绸缎，金银珠宝，沟通和陪伴，样样不差。陈轻上纵女儿，希望她能一生无忧，活得潇洒自如。言勤和陈毅宠妹妹，每天想着法地逗妹妹开心，四处搜罗好吃的好玩的，还每天为了保护妹妹的安危而努力练武。
这样的千依百顺极致宠溺，没宠出个傻白甜千金，反而出了一个不得了的神人。
言思卿在武学方面的进步，可能要归功于五竹对小小小姐的宠爱吧……五竹的宠爱竟然是练武，就仿佛当时五竹要追着范闲打的时候。
言思卿学了很多。她跟着娘亲学了霸道真气，学会临摹笔法，还学了娘亲经常弹的琵琶，还在十二岁生日的时候获得了言冰云寻找良久的，似乎不同寻常的，看起来精美绝伦的琵琶作为生日礼物。
小姑娘获得了最合她心意的礼物，兴奋地想了好几天这把琵琶要叫什么。没想到言思卿小姑娘竟然去找了五竹，让五竹取名字。
五竹笑了。只有面对言思卿的时候五竹才会经常展露笑颜。
“铭忆，铭刻记忆。”
言思卿是武学奇才，不知道靠了哪个契机，霸道真气竟然能够和音律相结合，十五岁时据旁人猜测可达八品。至于为什么是猜测，是因为言思卿从来没有出手过，真的遇到了什么事情，言小姐身边有一位神秘莫测的高手，据说身手可比大宗师。
五竹一直在言思卿身边，从她六岁一直守护到十五岁接管内库。下江南的前一天，没有人看到似是一道黑影形如鬼魅，却似乎有些狼狈地从言小姐的闺房里闪出来。
那一晚其实只是言思卿大着胆子环起胳膊搂着五竹，把自己挂到五竹身上，低声质问着他的心里有没有她。
言思卿想知道，母亲说可能不懂感情却一直陪伴着她的五竹，到底对自己有没有一点点不同，不同于对陈轻上，不同于对叶轻眉，不同于主仆之间的情分，有没有一点点男女之情。
言思卿很想知道自己能不能把一块石头捂热，因为她自己竟然被一块石头捂热了。
在她眼里，五竹蒙着眼睛，不知相貌，容颜不改不会衰老，没有表情时常冷酷，出手无情言谈话少。
可是她就是喜欢这样的五竹，一个一句话不会多说但是会把你的每一句话都牢牢记在心中的五竹。
一个完全不知道男女大防，所以经常下意识给自己披衣服，或者有的时候直接进闺房叫她起床的五竹。
在自己犯病的时候六神无主的五竹。
一个在自己心里无比高大让自己情不知所起的五竹。
言思卿知道五竹和一般人不同，陈轻上也曾告诉言思卿，五竹是一个机器人。言思卿不明白机器人意味着什么，但是她知道机器，就是内库工厂里常常会见到的那些庞然大物。
言思卿觉得五竹虽然也对其他人冷冰冰的，但是对自己是有几分不同的，言思卿觉得自己无法把五竹和那些机器联系在一起。
关于五竹陈轻上也没有过多地说些什么，因为就连陈轻上自己，也觉得五竹不只是一个人工智能。五竹有思维，更有感情。
“你喜欢我吗？”当晚的言思卿挂在五竹身上。
“喜欢。”五竹似乎还在笑，但是回答的时候倒是显得有些呆滞。
“哪种喜欢？”言思卿既期待又害怕这个回答。
“不知道。”
五竹回答不知道，对于言思卿来说算是一个好消息的，因为言思卿很怕五竹对自己的喜爱和对叶轻眉的喜爱一样。即使叶轻眉是一个伟大的女子，是自己母亲的母亲。
“那你能不能亲亲我。”
没等五竹有所反应，言思卿便凑了上去，用自己略微冰冷的唇去触碰自己从未是谈过的境地。
五竹依旧没有什么动作。等到言思卿自以为是地啃|咬了半天松了口，五竹抱着她放到内室的床上，然后就以最快的速度冲出了屋子。
言思卿笑了，美人一笑倾城，不过此时此刻只有言思卿一个人，在自己的被窝里傻傻地笑着：“你以为你跑得快，我就看不到你的脸颊绯红吗……”
昨日睡得太晚，言思卿也就醒地比较晚。一睁眼，层层帷幔后看到一个笔挺的身影。不用想，肯定是五竹，因为过去这么多年都是五竹来叫她起床的。
等到换装梳洗完毕之后，收拾停当的言思卿走到了五竹的面前，一袭青色衣衫，带着陈轻上赠予的珍珠首饰，今日便要前往江南。
出发之前还是应该去见爹爹和娘亲的。言思卿在快踏出房门的时候停步，然后对五竹说：“我们要不要在一起？”
五竹可能不大懂言思卿是什么意思：“我们不是现在就在一起吗？”
“不是，五竹，我的意思是，我们像爹爹和娘亲在一起那样，像范闲舅舅和舅母在一起那样，你愿意吗？”
言思卿现在心里一点都不尴尬，也一点都不担忧害怕了，满心都是欢欣雀跃和期待，因为她知道的，五竹一定会点头的。
果然，五竹思考了片刻，便点了点头：“好。”
然后言思卿笑着拉起五竹的手，一起去见了言冰云和陈轻上。
当言冰云的视线流连到自家宝贝女儿和五竹交握着的手上时，言冰云手里的茶杯碎了，茶水弄湿了衣衫，溅了满地。陈轻上也呆住了。
虽说从叶轻眉开始就一直想让五竹找个媳妇儿了，但是骤然看到言思卿和五竹在一起，陈轻上觉得自己的心里承受能力还需要多加训练。
虽然气氛似乎隐隐有些剑拔弩张，毕竟五竹更能精准明确地感受到来自言冰云的怒气，虽然她并不是很清楚缘由。出于基本的自卫心理，五竹身上也渐渐有了杀气。
“爹爹，我就要走了，和五竹一起想必您也放心吧。”还是言思卿先开了口。
言冰云“嗯”了一声，再也没有第二句话。
“爹爹，我会很快回来的，每十天我就给你和娘亲写信。”
“嗯。”
最终没有出现什么武力冲突，言冰云其实自己的心里也不知道这件事该怎么处理。一直以来各位长辈都宠着言思卿，而且她已经十五岁了，看着自家女儿一天比一天莹白的肤色，言冰云就越是无措和无奈。
言夫人也就是我们曾经的陈小姐整个人都还在晃神。
之后小言姑娘就和五竹去了江南视察内库，其实也就是了解情况顺便处理一下之前遗留的问题。
一年后从江南回来，在京都掌管内库势力两年，这几年间言思卿的身体情形每况愈下。唇色一天比一天发紫，肤色看着却一天比一天虚弱，再加上最近出现次数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的心绞痛和心悸，让陈轻上言冰云五竹等一众人担忧再担忧，难受又难受。
这段时间陈轻上和言冰云也基本默认了五竹的存在。言思卿向来是个自己有主见的人，只要她开心，就好。
直到有一天言思卿郑重地去父母房里，提出了想要放弃内库权利五湖四海云游的想法。
言冰云一开始是不答应的，因为言思卿的病。在京城里的医疗条件总归是信得过的，不在自己身边，总归是不放心的。更何况虽然言思卿现在行动完全无碍，但是舟车劳顿谁又知道会不会有意外。
“思卿，如果内库你不想要可以放下，但是留在京城里才是最好的。”
原本陈轻上也不想同意的，但是看到和自己的长相有五分相似的姑娘充满希冀的眼神，陈轻上在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示意言思卿先回去，她来劝言冰云。
“思卿大了，她有自己的想法。而且出去见一见没什么不好，开阔心胸也许让她轻松些更有助于她的身体呢？”
言思卿走了之后陈轻上轻轻靠在言冰云的肩上：“京城都是墙，有再多权势也是被关在这里，不如让她出去走走，也许还能活得潇潇洒洒，共享人世繁华。”
言冰云思考了片刻，之后说话的语气倒是有些难得的犹豫：“轻儿一直这样觉得吗？”
觉得和自己在京城里，在鉴查院里是牢笼，是束缚，是包袱。
陈轻上很快反应过来言冰云是什么意思了，相伴几十载陈轻上还是吻上了言冰云的嘴角。
“在你身边不是。”
最终言思卿还是和五竹去云游四方了，甚至没有带一个婢女侍从。不过有五竹在，应当是安全的，并且言冰云还给了言思卿鉴查院最高级别的焰火弹，如果遇到了什么事也可以及时出现解决。
在云游四方的这两年里言思卿下过江南看水乡，去过澹州看渔港，北上齐国找那位皇女聊天看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去了东夷城见那处商业繁华，还去了陈萍萍的老家探望那位曾经叱咤风云现在金盆洗手看起来十分慈祥的外祖父。
依旧是每隔十日寄信回来，看着言思卿过着开心，陈轻上和言冰云也放了心。
只不过噩耗还是传来了，言思卿二十岁生日那天，五竹带着她回到了京城。言思卿那日晕倒，之后身体便虚弱到再也不能长时间奔波。于是五竹将她带了回来，还抱着一个看起来都不到一岁的奶娃娃。
陈轻上和言冰云赶来接的时候先安顿了言思卿，迅速派人去诊治，之后注意力都转到了这个小婴孩身上。
不是没有怀疑，但是五竹开口解释道：“卿儿在路上捡到的。”
五竹是不会说谎的，陈轻上相信，所以言冰云也就相信了。陈轻上也懂医术，之后去把脉也知晓五竹说的应当是真话。不过这个孩子，倒真的与言思卿有些相像。
“就是因为相像，所以卿儿才想把她带回来。”五竹一向寡言少语，能主动解释，在他人看来已经是改变很多了。
言思卿最终在二十一岁那年走了，躺在她的闺房里，带着微笑离世了。心疾病重药石无医。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娘亲和爹爹不要为我伤心，我这一辈子活的很开心，很满足，一点遗憾都没有。”
之后收拾东西陈轻上发现了言思卿留下来的信。
“我真幸运有你们这样的爹爹和娘亲，还有两个那么出众的哥哥，当然，还有五竹。我一直都没有说过爱这个字，也许直到我离开也不会说出口。所以趁我还有力气我现在写下来了，那便见字如面吧。
娘亲，我爱您，感谢您的理解。
爹爹，我爱您，我知道您对我的纵容。
哥哥们，我爱你们，你们最帅了。
五竹，我爱你。我也不知道我爱你什么，但我就是爱你。”
五个人面对面，四个人都在掉泪，五竹却说：“我想哭，但我哭不出来。”
听到五竹的这句话陈轻上更心痛难受了，但是心底却告诉自己要坚强，要不然，自己岂不是还比不得思卿坚强勇敢？
之后五竹带着那个捡来的小女孩消失了，据说也是遨游在五湖四海。等到多年以后小婴孩变成了一个粉雕玉砌的小丫头回来的时候，小丫头抱住言冰云的大腿：
“爹说你是我的外祖父。”
五竹，也真正成为了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了。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番外：无心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