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杨纪事》南极冰盖

20、一起去爬佘山吧（9）

　　“哼！”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冷哼一声打破车里的寂静。

　　“？”我赶紧扭头，关切的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吃饺子……要醋吗？”他突然来这么一句，语气很是轻浮。

　　“嗯额，要啊。”感觉哪里怪怪的，但我忽略这点不适，讨好的附和道：“谁吃饺子不就醋啊？”

　　“哦。”他轻笑一声，“要不要我给你买一瓶，放你包里背上？”
　　他瞥我一眼，继续说：“你不是爱吃吗？”

　　我脸有点僵，一时消化不了他语气里的轻蔑。我整理了一下面部表情，咽下他的阴阳怪气，如同一只尾巴被踩的猫，马上炸毛道：“好啊！”

　　他听出我的不高兴，仍然不收手，反而嘲讽似的，呵呵两声，道：“不如你告诉我是什么牌的醋，我怕这大上海买不着。”

　　我的心情有点结冰，此刻坐在我旁边的人，与平时冷漠但是得体的杨立材太不相称。不像我印象里，那个冷冷清清却待人周到的房东，反倒是有点像巷口掐腰，揭人短，看人笑话的八婆。
　　我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明明刚才还冷漠的很正常，怎么突然变异了。
　　我暗暗给自己打气，告诉自己，没关系没关系，又不是第一次被看不起。以还有人当面骂我变态呢，他这才哪到哪儿啊。一面又心虚的想，是不是我对他的龌龊心思被他发现了。如果是这样，他到挺有理由生气的……

　　想到这一层，我刚才的气焰就蔫了。我实在有点紧张，反驳的话堆在嘴边说不出来。
　　“干嘛不说话？”见我半天不言语，他不高兴的追问。

　　“你什么意思？”我装的劲量平静的问出这句话，板着脸却心虚的不敢和他对视。如果觉得我恶心，跟我说，我立马滚蛋。
　　“没什么意思啊。就和你聊聊今天晚上买什么醋啊。”
　　“你这样很没意思哎。”
　　“我没意思还是你没意思。春天分手，现在冬天了。别人失恋，33天就够了。你这都99天了吧？还对渣男念念不忘呢，真看不起你。”
　　原来是为这个，我的紧张少了大半，默默地松了一口气，心稍安。扑通扑通的心终于恢复正常了，全身血也开始回流了。
　　“怎么着最近是什么纪念日要到了吗？告白？牵手？第一次接吻还是第一次开房啊？这么颓废，半死不活的。连萱萱都看出你不对劲儿了。”他抽空扭头瞪我一眼，警告道：“别影响到我女儿！”
　　“我怎么就影响到萱萱了。”真是哭笑不得，无语啊。
　　“你天天半死不活，萎靡不振的在家里飘来飘去，影响她心情。”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什么时候房东能管这么宽了？”
　　“因为你垂头丧气的样子很碍眼。”他说。
　　我萎靡不振不是因为他，是因为你，是因为我天天做关于你的春梦，可是我不敢说。
　　我道：“你爱过一个人吗？没吃过重庆火锅，你有什么资格评价它辣不辣？”
　　“所以爱是什么？分手了也念念不忘，讲到就嘴软，至于吗？爱会让人变得这么下贱吗？那不爱也罢！”
　　我真的生气了，就算我有对你不住的地方，也不能被指着鼻子骂下贱啊。我收起前面的刻意讨好和小心翼翼，心虚胆怯也先给我滚一边，万事都等我吵赢了再说。
　　“呵呵，所以结过婚也生过孩子了，还保留着初恋是有多值得骄傲啊？不会初吻还保留着吧？”
　　“你！.....哼，这么喜欢自虐，喜欢渣男。还搞什么睹物思人，念念不忘，难分难舍，回去给他做男小三啊！”杨立材也越说越大声。
　　“谁说我要回去了，我们早不是一路人了。他做他的孝顺儿子，我做我的死同性恋，我们之间隔着结界呢！”
　　......
　　这场莫名其妙的架，吵得如火如荼，车外世界好像消失了一样，什么寒风啊，什么拥堵的车流啊，什么冰冷的冬雨啊，什么心虚与羞愧啊，都变成了另一个宇宙的事儿。

　　“当初在面馆遇见你的时候，你明明那么坚持，那么决绝。现在这么磨磨唧唧，为了一个没有担当，没责任心的渣子，至于吗？既然后悔了，赶紧回去吧，还赶得上过年吃团圆饭哦。”这么能说会道的杨立材，应该拿手机录下来，等他再立高冷人设的时候，放给他看，看他怎么演的下去。
　　只是听他说起了以前，我的思绪也跟着回到了以前，或者，更以前。缥缈阁的仙乐，雨夜产仔的黑猫，寺庙里池中的并蒂莲，图书馆的初见，手机里的照片，团圆饭，馒头，残垣......几世的繁华，也不过在一念之间，更何况这区区的三两年。
　　“我才没有后悔！我也不会回去找他的。”我盯着前面车的车屁股，说：“我就是一大俗人，捅我一刀，我也会疼。伤口愈合也需要时间吧。让你误会我是钢铁侠是我的不对！”
　　看我态度缓和了，杨立材口气也软了下来：“....不是，我是觉得他不配，不配你这样...整天失魂落魄的。”
　　他不配吗？还是我不配？不管我骂过他多少遍，怨过他多少遍，可是听到杨立材贬低他，还是忍不住反驳。
　　到不是因为还爱他，只是在维护自己那碎了一地的尊严。一是因为承认他很差劲，那那个最后爱上他的我，岂不是更差劲儿。
　　二是因为，以世俗的眼光来看，他一点也不差劲，差劲的是我吧。他很优秀，长的又高又帅，为人谦逊有礼，成绩优异，几乎年年拿特等奖学金，对自己的人生有规划，上打算，还有毅力，说考注会就能在毕业前全科通过。前途多光明啊。
　　反观我呢，除了一腔热血，又臭又硬的性格，不完美的家庭和一无所有的白身，还有什么呢。
　　所有美好的成语都可以拿来形容他，所有嘲笑的词语都可以用来形容我。

　　“他也没有那么差劲儿...他是我们那届最有出息的毕业生，又有能力，有远见，毕业前就注会全科通过。不去签审计报告，也能找个公司做财务总监吧。长的又高又帅，又是家中独子，爸妈都是体制内员工，又有些家底。如果……”看吧，不用多说什么，只需把吴新的情况实话实说，就足够让我自己难过。

　　“听你这么一说，还真的是。”他打断我的话，却没有针锋相对的和我争吵，只是顺着我的思路说道：“如果不是遇见你，他的确会过的更好...考出注会，找份好工作。以他的条件，找个合适的女人当老婆也不是什么难事啊。到时候夫唱妇随，买房买车结婚生子，父母退休了，给带带娃。没事儿再出去旅旅游，日子多么美好啊。”

　　“……”我沉默。

　　“就算前面的路没有走好，人只要肯努力，后面的日子总会过的不错。吴新的人生不是最好，也是一帆风顺啊。结果现在经历这么多波折才结婚，害人不浅啊你！你说你，多么可恶，气瘫他老爸，气晕他老妈，他本人被你整颓废了三年多。你就是个害人精啊，害人啊，害人！。”他边打方向盘，边摇头感叹。

　　我继续沉默。

　　他继续说：“啧啧啧，你简直就是吴新的人生污点啊。怪不得吴新甩了你，怕你缠住他不放吧，害人精～！你看看你现在还对人家牵肠挂肚的，可见吴新当初的分手有多明智...”

　　他这话让我想起了，那个黄昏，吴新妈妈在电话里的那句话，你不要再害人了。一时间，我脑袋好像受了刺激一般，杨立材的声音和吴新妈妈的声音不断出现在我脑海里。害人不浅...害人精...你不要再害人了，这几句话在我脑子里无限循环。
　　我觉得我马上就要疯了。

　　最后我爆发了，我冲着杨立材大吼：“曹尼玛！是他先追我的！！！”如果不是安全带拦着，我口水一定喷他一脸！
　　我有乖乖的待在我的圈子里，我没有招惹他。
　　那个敲门，说要和我一起走下去的，结果爽约了的人，是他不是我！
　　吼完了，我真的觉得自己超级委屈。虽然杨立材是顺着我的话说的，但是他添油加醋的假设，世俗大众的视角，好像它妈的所有的错都是我的。
　　更可恶的是，现实中的人们也这么觉得。
　　凭什么每一个人都来怪我，因为他“改邪归正”了，而我没有吗？因为他前途光明，而我不是吗？因为他有妈妈，帮他打电话给对方说，你不要再害人了，而我没有妈妈帮我怼回去吗？
　　因为他知错就改，金盆洗手，回头是岸，而我一意孤行，众叛亲离，注定客死他乡吗？

　　我捂着眼睛呜咽了好久，怎么变得这么爱哭啊。如果我老爹在场，看见我哭，肯定先扇我两个耳光。我还以为我已经被训练的关闭了泪腺，原来没有啊。

　　雨还在下，路还在堵，雨刷器毫无感情的左右摇摆，车窗在清晰和模糊之间不停切换。自行车道上的人们或是打着雨伞或是披着雨披骑着自行车或是小电摩，在这场寒冷的雨里穿梭。车里的人羡慕他们畅行无阻，他们羡慕车里的人暖和。
　　杨立材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轻轻的说了声：“好了，不说了。”
　　“我错了吗？”我问杨立材。
　　“没有。”他回答我。
　　车子终于开到了堵车的终点，原来是一场撞车事故，撞得似乎有点严重，车子不能开了，在等拖车。肇事者和受害人都在雨里淋着，一个愁容满面，一个怒气冲天。我们路过肇事地点，也路过别人的人生，就像别人路过我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