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歧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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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沉默代替了真实，沉默本身就是一种谎言。
伦敦总是在下雨，但今天不一样，今天的天气很好。灿烂的阳光是很直接的表现。说起来阳光是很公平的东西，无论你贫穷还是富裕，善良还是邪恶，它都会给你同样也同量的光和热。哪怕你身处孤儿院的禁闭室。
九岁的汤姆里德尔站在窗户前这么想着。
也不算是禁闭室，这里其实是汤姆里德尔的房间。对于一个经济拮据的孤儿院来说，花钱建一个用来惩罚孩子的房间显然是浪费钱的行为。汤姆里德尔是一个不太一样的小孩，他也因此经常被科尔太太惩罚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关禁闭以及扣下一天的面包。直到晚上才能喝口热汤。久而久之，汤姆的房间成了他的禁闭室，而禁闭室也成了他的房间。
汤姆闭上了眼睛，仔细感受着阳光传递的热量。他记得自己曾经听过的非常有意思的一段话，大意就是人之所以要吃饭是为了获取热量，只有获取了热量，人才能活下去。既然吃饭是为了获取热量，那么，汤姆希望这些阳光的热量能够转化为它生命的热量，减少一点他的饥饿感。
街道的尽头传来了声响，由远及近，汤姆听见了车轮声和被布箱关起来的牛奶瓶互相挤压的声音——是送奶工伯恩来了。
这名送奶工全名叫做比利·伯恩，没有中间名，有点奇怪。但这并不妨碍他成为整个孤儿院最受欢迎的人，科尔太太经常夸赞他英俊的面庞，迷人的笑容和略微忧虑的眼神。而孤儿院的孩子们更喜欢他，因为他每次的到来都意味着每个孩子能够喝上一瓶香甜的牛奶了。汤姆也期望这他的到来，即使他在关禁闭的时候属于他那份的牛奶会被科尔太太拿走，但她从来没有发现，伯恩先生在给其他小孩分发完牛奶发现他不在了之后，离开时会在他的窗户下看看，然后，他的桌子上会出现一块用油纸垫着的小面包。汤姆吃完了面包，两三天都不会再觉得饥饿，之前肠胃饿的发痛的感觉也消失了不少。
汤姆在楼上想着，科尔太太已经把伯恩先生迎进了大堂。
伯恩先生拿出了点名册，把一瓶瓶牛奶分发到每一个孤儿的手里。剩下最后一瓶牛奶时，他问道：“汤姆·里德尔。汤姆？汤姆？嘿，他人呢？”
“在禁闭室，伯恩先生。”说话的是孤儿院里一个名字也叫比利的男孩，“他昨天居然拿蛇吓唬杰克。”
“蛇？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先生。”比利兴奋的比划着，“有那么长，那么粗，就绕在他的胳膊上。”
他比划了一个他伸直了胳膊也难以到达的距离，嘴巴溅出了唾沫星子：“那条蛇就在他的胳膊上，，平时被他藏在袖子下面，它的嘴巴又腥又臭，黄黄的尖牙会流下绿色的口水……还有还有，那个蛇的舌头是红的，像血一样，它的眼睛也是红红的，晚上会发出绿光……”
“够了，比利！”
在他越说越离奇的时候，科尔夫人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又跟伯恩先生解释起来：“抱歉先生，比利他说的实在是太……”
“是些离谱，没什么，小孩子嘛。”
伯恩先生和善的笑了笑，表示理解。科尔夫人看得红了脸，颤着嘴唇开口：“其实……其实比利也不是全都在说谎，那个小恶魔确实很令人讨厌，也总是会有一些奇怪的行为，有几个孩子都告诉我说看见他在后院和一条蛇待在一起。”
“哦，是这样啊！”伯恩抬头朝楼梯那里看了下，汤姆的房间就在那个位置，“那么，就像以前一样，他的这瓶就由太太您转交吧。诺，比利，这根胡萝卜送给你，你的兔子应该很喜欢。”
伯恩从衣兜里抽出了一根水灵灵的胡萝卜递给了比利，转身就出了孤儿院。
汤姆听见了楼下的动静，知道伯恩先生要离开便回到窗前向下看去，恰好看见了要推车离开的伯恩先生。伯恩先生与往常一样，推车经过他的窗下时抬了头。
四目相对，汤姆看着伯恩先生蓝色的眼睛不知道要做些什么，而伯恩先生，看着这个漂亮的孩子却乐起来。自己本来只是在家附近送送牛奶报纸好挣点英镑悠闲度日的，谁知道在这个小小的孤儿院竟然发现了这么个宝贝，甚至比自己所期望的还要珍贵。
比利伯恩越想越开心，险些要笑出声来。好在他懂得克制自己，他拿掉因为兴奋而抖歪的帽子，手指理了理乱了的金发，愉悦的推着车走了。
汤姆看着他走远了，又重新缩回了屋子。他拿起了伯恩先生留下的面包，发现油纸上出现了一句话：如果你真的有那些奇妙的力量的话，为什么要甘心困守在泥潭里？
面包被重新放在桌子上，汤姆看着油纸抿紧了嘴唇。
几天后，汤姆又一次被批评了，因为杰克为了报复他而向他扔石头，可是石头竟然拐了个弯向他的脑门砸了过去，起了一个又大又青的肿包，比利也冲他扔了石头，所以他的脑门上也起了一个大包。
两个男孩哇哇大哭，哭声引来了科尔夫人。她看着两个男孩头上的大包，气得要命，不停地责怪汤姆：“……你一直都是这么不懂事，你就不能听话一些吗？你怎么……”
“是他们两个先找事的。”汤姆试着辩解了两句，不过效果不怎么样。
“你闭嘴！”科尔夫人尖叫着打断了他，“够了，你今天中午不用参加玛丽女士的午宴了，给我好好呆在房间里，反省反省你自己。”
汤姆皱着眉不说话，他的眼中冒出来怒火，他的心里也燃起了怒火。每次，每次，每次都是这样，永远，永远，永远都是我的错。汤姆看着依旧在哭的比利和杰克和轻声安慰他们的科尔夫人，怒气冲冲的跑回了屋子上了楼，到了楼梯口，他停下来脚步，四处瞧了瞧，向比利和杰克的房间走去。
玛丽女士上午在十一点的时间来了，她先是向科尔夫人问了好，在看见了比利和杰克脑门上的大包先是吓了一跳，问清楚原因之后用手帕擦了下干干的眼角，然后担心着叫做里德尔的小孩会不会扰乱了午宴。科尔夫人安慰了她，并且保证小恶魔汤姆不会出现在饭厅。
汤姆此时已经从房间出来了，他的怀里鼓囊着一团，趁着所有人都呆在饭厅期盼着午宴开始，迅速穿过走廊，跑到了院子里。他在院子里停了下来，怀里的东西也开始剧烈的抖动，然后从衣服里跳了出去，跳到了草地上——是比利的兔子。
比利的兔子浑身雪白，看得出来被照顾的很好。它抖动了下耳朵，似乎意识到了危险，迅速窜了出去，往孤儿院后面的树林里钻。汤姆也立即追着跑进了树林里。
关于这片茂盛树林有着一两个传说。有人说树林里居住着女巫，人进去了就会被永远就留在那里；也有人说那里有被英雄打败的恶龙留下的财宝，恶龙为了不被人抢走宝藏，留下魔法让进入树林的人迷失方向；连科尔夫人也吓唬过不听话的孩子说树林里有怪兽。汤姆对这些说法半信半疑，因为曾经有孩子和他打赌，挑衅着他沿着细长的小道一起进入了树林深处。虽然他们半路就丢下他跑了，但汤姆的确沿着小路走了很远很远。他在树林里没有见到女巫、野兽，但在树林深处，他见识到了更奇怪的东西。
树林的深处渐渐有了雾气，等到天快黑时他走到了一堵浓雾组成墙的面前，这堵雾墙很高很宽，根本看不清后面的东西。之后汤姆就停了下来，还是个孩子的他依然有些害怕那些故事，他在雾墙前停留了片刻便按原路折了回去。
今天汤姆又追着比利的兔子来到了树林深处的雾墙前。兔子不知怎么了，在雾墙前打着转，汤姆在几英尺外停下了脚步。犹豫了一下，盘在汤姆胳膊上的纳吉尼嘶嘶叫了起来：【那只兔子在那里！汤姆，快抓住它，我们今天可以吃烤兔肉了！】汤姆立即把比利的兔子抓在了怀里。
兔子抓住了，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吃它了。汤姆知道肯定不能回孤儿院，如果被比利发现自己吃了他的兔子，科尔太太一定会再罚自己禁闭的。但在这堵诡异的雾墙前吃东西，还是个孩子的汤姆也做不到。
“这只小兔子真可爱。”
突然有声音在空荡荡的树林里响起，把正在思索的汤姆吓的一个机灵，差点把兔子摔在地上，“谁？是谁在说话？”
汤姆警惕的看着四周，除了自己和胳膊上的纳吉尼以及手里的兔子再也没有别的活物了。偏偏纳吉尼还在问他：【怎么了汤姆？刚才有人在说话吗？】汤姆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声音大了起来，似乎有些惊喜，“太好了……我，我只是觉得你的兔子很可爱。”
声音细细软软的，汤姆觉得对方似乎也是个小孩，这才放松了一下，开始问道：“你在哪里？快出来。”
“我就在你前面，”声音更大了，应该是声音的主人走近了些，“我出不去……你能和我聊聊天吗？”
汤姆皱了皱眉，继续问：“我前面只有墙……你在墙后面？那你怎么能看见我……的兔子？”
“墙？哦，我想从里面看外面和从外面看里面是不一样的。我这里什么都没有，我能看见你。”
大概是被困在墙的另一边的小孩。
“别走，好吗？”墙后面的声音继续说着，“我呆这里很久了，这里……很少有人来。偶尔有人来了，可他们很快就离开了，他们看不见我，也听不见我的声音……他们好像，也看不见墙。”
声音低落了下来，自顾自得诉说着。汤姆有点好奇，也坐在了地上继续听着，“你是第一个，你第一个听见了我的声音，还没有害怕我！你好像和其他人不一样，你能看见他们看不见的，听见他们听不见的。你很特别！”
汤姆听着这些话有点小开心，他知道自己和别的小孩不一样，自己很早就察觉到自己有着不一般的能力，但只有今天被夸赞‘特别’了。而之前，科尔太太一直认为他病了、疯了，试图要带他去看医生。他想了想，继续问着：“那你为什么会出不来？被关起来吗？”
“我不知道……可我不是被关起来的，这里有书，有很多很多有意思的书，还有漂亮的花和裙子，还有很多好吃的……就是安静了些。”
汤姆迅速抓住了重点：“好吃的？也给我点，我饿了。”
两个孩子就这样隔着雾墙聊了很久，纳吉尼看不见雾墙也听不见另一个声音，但看着一盘盘出现在空中又慢慢落在地上的美食，也只顾着吃了起来。汤姆吃的很满足，有很多食物，就像苹果派、煎蛋、蛋糕和熏肉什么的只是偶尔才能吃到一小块，像今天这敞开了吃到情况还从来没有；至于像炖松鸡、松茸牛尾浓汤什么的以前只能在故事里听一听。至于那只兔子，早就被遗忘在了一边，自己啃起了青草。
这肯定不比玛丽女士的午宴差。
汤姆满意的想着，带着纳吉尼离开了树林深处的雾墙，而比利的兔子已经被他“慷慨”地送给了那个墙后面的孩子——他把兔子赶进了浓雾里。
至于汤姆回去之后，面对科尔太太对他的训斥，和孤儿院其他小孩在他面前炫耀着他没有参加的午宴的豪华，汤姆懒得理会。而小男孩比利当天晚上就发现他的兔子不见了，哭了一个晚上，汤姆听着他的哭声，更满意的加上床睡觉了。
几天后，汤姆再次来到了雾墙前，他带来了从其他孩子那里得来的战利品，希望能再换一些吃的。
“喂——你在吗？”汤姆喊了声。
没有声音回应。
汤姆没有气馁，继续喊着：“我带了其他好玩的，你在吗？”
依然没有声音回应。
汤姆吸了吸气，想声音大些再喊一次。这时有人在他身后凉凉的开了口：“胆子不小。”
汤姆急忙回身看去，是送奶工伯恩先生在后面靠着树低头看他。
伯恩先生见他看了过来，冲他笑了下，但汤姆却看见他蓝色的眼睛里闪着冷光。“你在这儿能看见什么？”伯恩先生朝他走了过来，弯下腰和他平视。
“一堵墙……准确说应该是雾吧，但它就像墙一样，我看不到里面。”汤姆直觉觉得伯恩先生其实已经知道了所有事情，所以也就诚实的回答了他的问题，“那你呢？你能看见吗？”
伯恩先生像是听到了什么蠢事一样，笑容扩大了几分，回答到：“谁知道呢？”
他直起身径直走到雾墙前，伸手覆了上去，继续问汤姆，“你不怕里面有坏蛋，从这里出来把你捉回去或者吃掉？”
汤姆没有吭声，伯恩先生也不在意继续问他：“你觉得里面的未知生物给了你食物，就不是坏的了？你有没有想过，那些食物会有问题？你直接吃了进去，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又或者，里面的家伙就是为了骗取你的信任？”伯恩先生回过身，满意得看着小小的汤姆变了脸色。
“而对我也一样。你问什么那么相信我？就因为我给了你几次面包？你有想过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你可是个著名的小坏蛋和怪小孩。如果我是看上了你的不一般的能力呢？现在你又对我如此诚实，假如我想要利用你来做些什么，你现在……就很危险了。”
伯恩先生终于停了下来，重新面对着雾墙，似乎要往里面走。
“还有，那只兔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它应该是属于那个和我同名的小孩子的吧。”
“伯恩先生，”汤姆忍不住打断了他，“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只是想告诉你，很多事情，只有用眼睛看了，也用脑袋想了，才能对它下判断。”伯恩先生回头看了他一眼，“现在，有一个让你用眼睛去看的机会。里德尔先生 ，你愿意进来看看吗？”
汤姆看着走进去的伯恩，原地踌躇了下，最终闭着眼向前冲了进去。
年仅九岁的汤姆·马沃罗·里德尔就这样，跟随着比利·伯恩先生踏入了浓雾中。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歧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