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模样 ...
-
白希回国了。
之后的几个小时里，苏蔻脑子里只有这么一个想法。
红色签字笔被戳到纸面上印出一大片艳红的污渍，顺着墨水嵌入的方向，甚至能捕捉到纸的纹路。
他又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白希：我回国了，大家有空聚一聚。
苏蔻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看上去还算平缓。
一句话而已，在高中群里对37个人说句话而已，你他妈能不能有点出息？
苏蔻干脆倒在身后厚重的抱枕堆上，手掌狠狠地搓了搓脸。
得，一句话，完全抡回解放前。
房间里静得出奇，秒针一格一格走的声音被放大，心脏也有旋律地跟着跳。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等到再拿起手机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回复了。
苏蔻定了定神，手指在屏幕上一条条地看。
-董大帅：卧槽！白哥你回国了！
-方迪（班长）：白希回国了，正好咱们也多少年没聚过了。
-李口戴：@白希，哥你啥时候回来的，咋也不说一声。
苏蔻手指顿了顿，是，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就说一句回国了求聚，你打发谁呢？
苏蔻越想越气，指甲盖摁在屏幕上微微发白。
继续翻。
-白希：刚回来，一直在落定工作，这两天才闲下来。
-方迪（班长）：落定了？在哪个城市？
苏蔻呼吸顿了顿，飞快地眨了几下眼。
方迪问的真在点上，如今这群认在哪儿的都有，遍布世界各地，祖国大好四方。
所以呢？白希会在哪安身？
苏蔻眼睛瞪得大，全身每一条神经线都在紧绷，等白希回复方迪。
-周（子）瑜：白哥！好久不见。
-白希：@周子瑜，好久不见。
-董大帅：呜呜呜我太他妈想你了白希！！咱们什么时候抽空见一面！！@白希。
-白希：好，@董大帅。
苏蔻看着手机屏幕，微微皱眉。
怎么……变了一个人似的。
方迪的那条疑问被彻底淹没在问候的大军里，白希像是故意不理一般。
苏蔻跟着看了半天，白希久久无言。
真的是变了，变的怎么这么多。
苏蔻眉头蹙起的幅度更大了，没来由的心烦，看着白希偶尔回复的寥寥数语，很不是滋味。
大家开始纷纷说起自己所在的城市，所干的工作。苏蔻抿了抿唇，手指不停地在键盘上打转。
我毕业后又回来了，一直在四中当老师，教物理。
字总是敲上去又被删掉，[发送]键迟迟按不下去。
他烦躁地把手机丢到一旁，手指曲起来在桌面上一下一下地敲。
消息提示音响个不停，手机屏也是亮了又亮，苏蔻认裁，又抻着腰把手机摸了回来。
入眼的第一条，他怔了一下。
-白希：下礼拜日我倒是没问题，在B市。
苏蔻挑了挑眉。
往上翻大致就是从董卓那起的头，希望找一个凑得能比较齐的城市聚一聚，抒发一下他这些年的想念之情。
方迪统计了一下，在帝都的人还真算多，38个人，在B市的竟然占到了一半多一点，算上 拼死拼活请假也要聚的，也到二十出点头了。
苏蔻还是没说话。
孽缘啊，他想。
下礼拜他正好去B市有个培训，周五到，周一走。
他耸了耸肩。
手机又亮了亮，多少年冷清的群突然间热闹起来，能去的不能去的，全都出来嚷嚷了两句。
苏蔻依旧不说话，半眯着眼睛看一条一条蹦出来的聊天记录。
他有些分不清自己现在的心情。
好像有点，太过平静了。
甚至都懒得去纠结到底要不要去。啧，现实版的心如止水。
他将群调成免打扰，也不知道是出自什么心理。
安静了一会儿。
没过多久，再一次叮了一声，苏蔻望向它，并没有动。
屏幕没过几秒就又暗了下去，又亮起来，并且三条三条往外蹦。
苏蔻不耐烦地再次点开了群聊，愣住了。
-白希：@SK 你来吗？
-董大帅：欸对蔻儿！你来吗！@SK。
-温小文：@SK
-温小文：@SK
……
干什么啊。
胸腔里鲜活的心脏又开始跳动，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猛烈。
苏蔻狠吸一口气，眼底有些潮。他闭上了眼。
消息一瞬间不再进了，好像众人都在等苏蔻一个回音。
他抿了抿嘴角，犬齿微用力地咬住了下唇，留下一个暗红的小圆点。
苏蔻捞起了手机。
-SK：来。
正好，新仇旧恨一起算。
苏蔻抹了抹嘴角。
.
小混崽子们都喜欢临时抱佛脚，考试前一天问题问到一点多。
苏蔻耐着性子挨个解答，等到安慰好了鼓励完了，再赶去洗漱，真正躺下已经两点半了。
他一边擦着滴水的头发一边往手机里敲字。
-SK：都别给我看书了去睡觉。现在不睡等着白天去考场上睡？
-SK：都喝一杯热牛奶，然后立刻马上给我关灯。
-SK：我让你们班主任在家长群里问问，还有哪个不去睡觉的。
-SK：别看了，理综又不是明天考。
-SK：都给我现在就去睡觉。
-SK：别一个个的都想顶着黑眼圈去考场吓监考老师。
-SK：睡觉。
跟机关枪似的突突了几句，苏蔻放下手机，在床上摆了个大字。
四校联考，小崽子们有点压力也很正常。
十六七岁的少年都还是意气风发的单纯，就连通关大boss也只不过是一场考试那么简单。手握 住笔，眼睛扫过白字黑字的试卷，那就是他们的战场。
苏蔻抬手捏了捏眉心，眼睛疼。
那天也不知道怎么的鬼使神差地就应了句来，后面的对话他就没再参与，微信连上电脑，手机通知都关掉了。
说起来也是匆忙，到现在他都不太愿意再打开那个狂想中二极具神经病特色的班群看一眼，晃 晃荡荡地过，连具体去哪吃几点到都不知道。
依稀记得有人@他，没点进去看，忘了。
打算睡觉前他打开微信看了一眼，一只莫名其妙的橘猫蹿到了最上方。
苏蔻呆住了。
-白希：什么？
-白希：【挠头】
-白希：发错了吧？
苏蔻握着手机，偏头骂了一句。
发错了，自己刚那一篇威胁的豪言壮语，全发给白希了。
再往上滑，那个人这两天给自己发过消息，是自己一直没看到。
苏蔻有点恼火地抓了抓头发。
-白希：他们定的周日晚上七点，火锅。
-白希：地点我发你。
……
-白希：怎么不回消息？
-白希：在忙吗？
……
-白希：看到后告诉我，周日见。
苏蔻突然鼻子有些酸。
妈的，好想打一架。
苏蔻吸了吸鼻子，眼睛更疼了，他又抬手揉眼。
多少年了，操|你妈的，为什么一直不联系我？
傻逼白希去死吧！
吃吃吃吃你马，滚你的蛋，谁他妈跟你吃。
操操操你他妈自己吃去吧谁他妈跟你吃，傻逼傻逼傻逼傻逼傻逼。
谁再理你谁是狗。
没准真的是狗。
苏蔻深吸一口气，抽出根烟叼在嘴上，许久不点燃。
真是多少年了，当初那种看谁不爽就卷谁的拽狂劲儿早没了，干嘛呢。
他顿了顿，开始打字。
-SK：不好意思发错了。
-SK：现在看到了我回去的到时候再联系吧！
怒气让他不想断句。
白希几乎是秒回，“好。”
苏蔻盯着这个字，轻轻叹了口气。
苏蔻瘫在床上狠狠地伸了伸胳膊腿，室内空调被调得低，凉风不断往袖口里灌。
他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2：42。
.
考完试以后他去领了趟答案，然后回家收拾行李，周五晚上飞B市。
又是一个夏天，窗外又有数不尽的蝉鸣声聒噪扰人，天空又是清澈的透蓝，万里无云，平平淡淡。
苏蔻站定在门口，抬起头望向上方的金边招牌，手指不停地在手机屏幕上滑动。
等什么呢。
有人打了进来，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苏蔻的呼吸顿了顿。
在“接通”键按了下去，声音从那头传来。
“喂？”是白希。
苏蔻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
“喂。”他应了一句。
白希那边明显地怔了下，鼻息顺着听筒爬了过来，苏蔻挠了挠耳根。
“你到了吗？怕你找不到，我出去接你。”白希说。
苏蔻低下头，看分分合合的两脚尖：“到了。”
白希喉结动了动。
“在哪呢？” 白希的声音在上扬。
苏蔻皱了皱眉，“在门口，是包间吗？我进去。”
“别。”白希阻止，“我现在出去。”
苏蔻明显纳闷，却没有吭声，过了一会，应了句卡在喉咙里的“嗯”。
紧接着传来白希微快的脚步声，还有略微急促的呼吸。
一个身影出现在眼前。
苏蔻哽了一下，硬生生将泪水憋了回去。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苏蔻抬起眼去看他，一副干练的大人模样。
他深吸一口气，心脏一下一下跳得沉重。
两人面对面站着，许久无言。
白希的手机突然响了，联系人没看清，白希接通：“喂。”
“接到了，一会回去。”
“行，你们先吃。”
随后挂断了电话。
董卓，苏蔻抿了抿嘴角。
白希好看的面庞隐在朦胧的黑暗里，看不清表情，看不清开心或不开心。
苏蔻木讷地低着头，细长的手指缠绕在一起。
白希叹了口气。
“走吧，他们在里面。”白希冲苏蔻打了个手势。
苏蔻点了点头。
.
有意或无意，当年和如今，他俩之间隔出了好几个座位。
苏蔻垂下头，目光搭在微亮的屏幕上，什么都看不进去。
白希坐在自己的对面，一张圆桌，愣是切出了一条最远的距离。苏蔻苦笑，下意识不去看白希和别人谈笑风生。
说不上谈笑风生吧，反正一脸成人世界里的客套，苏蔻看着白希脸上的笑越来越假，心里也越来越不是滋味。
小年轻们全都脱掉身上那种学生时代特有的书生青涩，长成了沉稳从容的大人模样。
这就是一群又一群人的归途。
苏蔻抬手，将发涨的双眼在手背上碰了碰。
大夏天吃火锅，往前一步是火海，后退一步是冰川，他这又直面空调，就像冬天坐在窗前，阳光里是炽热，开窗户就是冰凉。
又变了什么呢。
垂下眼是桌面，抬起眼是白希，耳边又全是同一群人嘻嘻闹闹中二神经病的吵嚷声。
苏蔻突然觉得没出息，所有到嘴边上的新仇旧恨新账旧账，都在看见白希的一瞬间消失殆尽。
苏蔻咂舌，抬起头正对上白希望过来的目光。
他怔了一下，嘴角挑起的弧度僵在原地。白希弯了弯眉梢，依旧不动声色。
苏蔻听到董卓突然叫白希，也跟着看了过去。
董卓这些年变化倒还挺大，再也不是高中时候那个见谁都像是情敌吃饭狂往腮帮子里塞的毛头小子了。
但吃相依旧很丑：“白哥你怎么突然就回国了？”
白希笑了笑，沉了一会才说道： “为……我男神。”
“我靠？”全桌人瞪大了眼睛，苏蔻听见心脏“咯噔”了一下。
温小文躲在方迪身后双眼放金光。
死亡寂静。
白希好笑地看着他们的表情，用极其不易被发现的余光打量苏蔻。
我回来了，我亲爱的。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