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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禾玉的回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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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连家父子再三拜别禾杏,便返回村子去了。考虑到这两日的变故,禾杏与秦雀立刻上了回军营的马车。
“这……这是何意?”秦雀在马车里刚坐下,怀里突然被掷入一个沉甸甸的物件,正是连家刚才送给禾杏的,装着伏峰雪参的盒子。
“送你了。”禾杏斜靠在座椅上,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你确定?”秦雀本想等回到军营后再与她商量,让她把雪参卖给他。却不想禾杏如此痛快,主动把这宝物送到他怀里了。
“我要来也没用,你折腾这些天,不就想要这个吗?”
“你……应该知道这东西价值连城。”
“嗯!就像我贱卖给你的石桃树,也是价值不菲。”
秦雀哑然,他突然觉得自己对禾杏一无所知,她对这种明显的巨大利益,似乎并不在意……
“你,没有特别在乎的东西吗?”秦雀看着禾杏淡漠的双眸,沉声问道。
“有啊!”禾杏抬起眼睛,直视着对方的疑问。
“是什么?”
禾杏调皮的勾了勾手指,示意他凑过来,秦雀有些迟疑,幸好他们在马车里无人看见。犹豫了一瞬间,他还是配合她的恶趣味,把头靠了过去。
“嗝!”禾杏在秦雀靠过来的时候,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紧接着,车里响彻她开怀大笑的声音。秦雀惊讶的盯着她,不知道好气还是好笑。
“打嗝,放屁,睡觉打呼噜……你还有什么技能?”回忆起和禾杏共处一室的这些日子,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丑态,简直让他大开眼界。
“怎么了,嫌弃我?”禾杏坏笑着。
“哼!”
“觉得我比你的禹可娴差远了吧?她是名门闺秀,我只是……”
没等说完,秦雀冷声打断了她的话,“我说过了,我和郡主只是同门关系,你不要胡思乱想!”
禾杏连忙点头,“是是是,不过你们俩挺适合的,门当户对,知根知底,不考虑纳妾吗?”
“……”秦雀的双眉不悦的挤在一起,张了张嘴,又忍下了,刚才的好心情完全烟消云散。
“你想纳妾的话,我这边完全没问题。”禾杏爽快的拍着心口,完全不顾秦雀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我的事情,不劳你费心。”他冷冷回道。
“你想这样孤零零一辈子?”
“不是还有你吗?”他突然开始反击。
“我?你恐怕是指望不上了。”
“为什么?日子久了,说不定也可以过下去。”
她摇摇头,若有所思道,“我和你,日子久不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秦雀突然觉得有些堵,禾杏这些没来由的话,让他感觉十分不舒服。
随着马车的晃动,两人在车上你一言我一语吵到了军营。直到马车停在营帐前,秦雀黑着脸下了车,头也不回的进去了。
弟弟这副态度,帐前的秦恩疑惑的看向禾杏,她倒是很安乐。
“秦雀怎么了?刚才出门时候还好好的。”
禾杏耸肩笑道,“少爷脾气呗,习惯就好了。”
两人闲聊了一会,禾杏问起绑架秦雀的人是否查出眉目?秦恩凝重的摇了摇头,目前为止,毫无进展。今后他会加强警惕,这件事情不会就此罢休。
修养了几日,禾杏已无大碍,按照原计划,他们要去往览都拜会舅舅陈项,秦恩要留在伏峰处理军务,所以不能同行。其实,这只是秦恩的借口,不像弟弟,他并非成长于览都,并没有过于深厚的感情。
这日上午,众人收拾好包袱行李,准备离开伏峰城。
“大哥,我们走了。”
“路上小心,代我问候舅舅。”秦恩转头看见骑在马背上的禾杏,迟疑道,“她的腰伤刚好就骑马?”
秦恩派人护送周大夫,带着伏峰雪参先行返回汇梵了。两名随从坐在马车外沿赶车,这样一来,车厢里便只剩下秦雀自己了,他曾提议让禾杏一同坐马车,但是被拒绝了。
“算了,由着她吧。”秦雀无奈道。
禾杏朝着秦恩挥挥手,算是告别了,她扯起缰绳,脚后跟轻轻踢向马腹,卷卷迈步跑了起来,千舞立即紧随其后,一行人就此告别伏峰城。
街上依然流动着南来北往的生意人,路边此起彼伏的谈话声,运送货物的吆喝声,装点着这个城市的繁华与活力,丝毫没有作为割让地区的卑微与寂静。看着熟悉的风景逐渐远去,禾杏已经开始怀念这个热情绚丽的异域了。他们出了城,回到北境的关口,一路向着东南方向赶去。
森平郊外的禾宿宗女府,西北角有一排干净雅致的屋舍,禾玉来到森平以后,就住在这里。
此时是中午,禾玉的屋子房门紧闭,她泡在浴桶里面已经很长时间了,浴桶旁边的地上躺着一套沾满了血污与呕吐物的紫色常服。过了一阵子,她才把脑袋从水里钻出来,大口大口的吸气,苍白的脸上堆满了悲戚之色,眼神空洞的望着前方,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在地下室关着的孩子有三十多人,服食的毒药种类越来越多,每个人的抗毒能力都不一样。昨天夜里,负责送药的嬷嬷们,如常完成了“喂药”工作。对于那些不肯配合喝药的孩子,她们有的是办法喂进去。
凌晨时分,一切正常,这次的毒药,似乎轻易就被孩子们克服了,大家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天快亮的时候,一个孩子开始出现不适,正常的克毒过程,出现不寻常的症状也是有的。
等嬷嬷们发现情况不妙,通知禾玉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她拿着解药,想要灌入孩子的嘴里,可那孩子什么都咽不下,死前把胃里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最后七孔流血,暴毙在禾玉怀里。
这是她踏入宗女府以来,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死亡与恐惧。
今天那孩子,刚满了十岁生日,就被要求送过来了。她有一头漂亮的黑色头发,四肢纤细瘦弱,长得十分秀气。直到生命的最后关头,她仍然气若游丝的呢喃着“妈妈”二字,噙满泪水的双眼写满了恐惧与不安,禾玉永远忘不了那个眼神!
取走她性命的毒药是鹌鹑草,在她们服下的众多毒草中,这个甚至排不上号。禾玉记得小时候,她喝下鹌鹑草熬的药汤以后,一直呕吐不止,最后终于靠自己挺过去了。
她还记得,以前生活在宗女府地下室的时候,隔壁房间住着麻烦精——禾杏,宗女府里的嬷嬷们被她折腾得够呛。那时候的一位宗女对禾杏特别照顾,所以基本上没人敢为难她,以致她从小就特别蛮横自我。
毒草都是由嬷嬷们先把草药熬成浓汤,再让她们一口气服下。禾杏嫌药草味道怪异苦涩,打翻了好几次不肯喝。嬷嬷实在是拿她没有办法,这样的小事不值得报给宗母,又不能纵容她任性。
后来,府里的厨娘想了个办法,她往汤药里添上许多蜜糖,连哄带骗的才让禾杏服下了。毕竟是孩子,甜甜的味道还是比较容易接受的。从此以后,禾杏的药汤都由厨娘提前加入蜜糖,才送过去给她,其他孩子没有禾杏的坏脾气,所以自然没有这份特殊的“待遇”。
年幼的禾杏倒是十分争气,很快克服了逐级加重的毒药,成了这群孩子里面,进度最快的一个。大家都很吃惊,像她这样百毒不侵的体质,寻常毒药对她几乎没有影响。
府里的嬷嬷对禾杏愈发客气,吃喝玩乐全都由着她的喜好。所以,她的餐食总是特别丰富。
那年夏天,坛森雨林遭遇了一场罕见的大火,导致本就紧张的稀有毒草彻底断供了。由于禾杏的进度是最快的,本该供给她的剧毒黑荷叶没有了,她反而成了府里最闲的人。
禾杏耐不住寂寞,不停的砸墙骚扰隔壁的禾玉。嬷嬷们也管不了,反正对她们没有什么影响,只是可怜了年幼的禾玉。身体被形形色色毒草折磨之时,还要忍受隔壁聒噪的禾杏。有一天,禾杏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根小棍子,每天躲在墙角里挖洞,最后竟然把她和禾玉之间的墙角钻开了一个小孔。
禾玉要找嬷嬷告状,禾杏非但不怕,还骂她是笨蛋。有了一个洞,她们就可以看见彼此了,总比自己闷在房里有意思吧!就这样,禾玉被说服了,后来禾杏一点一点把洞口磨开,每天吃不完的鸡腿和猪蹄子都是从这个小洞塞过去,给了禾玉。这个隐蔽的小洞,成了两个女孩在这段悲惨回忆中,唯一值得怀念的瞬间。
禾玉陷入了儿时被关在宗女府的回忆,不知不觉浴桶的水都凉透了。她突然打了一个冷颤,立即从水里出来,换上一身干净的常服。这时候,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禾玉,你在里面吗?”
“是谁?”禾玉恢复了平静,打开房门。
门外站着一位身着藏青色常服的妇人,名叫禾红如,是负责宗女府大小事务的族中长辈,也是禾荞叶最为信任的心腹。她对禾玉表现得十分亲近,关切问道,“禾玉,你没事吧?”
她担心禾玉经历了上午的“小事故”,心绪受影响。
禾玉看着妇人,温柔的笑着,“原来是红姨,我没事,就是衣服弄脏了回来换洗。”
禾红如也笑了笑,然后正色道,“这样的事……总会发生的,那孩子底子薄,经不住磨炼,你不必为这等小事伤神。”
“多谢红姨关心,我第一次接手这里的事务,做的不好的地方,还请红姨费心指正。”禾玉从善如流的应答着,两人边谈话边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