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场游戏[综英美]》系犬

31、颤栗

　　回去的路上，希斯莉心情很好。
　　她笑眯眯地和梅菲斯特挥手再见，看她像普通人一样走向“自己”的车，拉开车门，坐进去，逐渐离开她的视野。
　　车是梅菲斯特随手偷的，希斯莉也不知道她会把车停在哪个监控死角；总之不到三分钟，希斯莉自己家的车刚开出拐角，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迷乱星轨瞬间跃入她的意识空间，密不透风。
　　那是一个占有欲过强的拥抱，浓雾和夜风彼此共存，清爽而冷潮，像味道过于强烈的薄荷莫吉托。
　　——————但希斯莉很喜欢这样。
　　梅菲斯特和肯一样都得回意识空间休息，希斯莉望着窗外的夜景，在安静中也找到了睡意。
　　车子开得很平稳，车载熏香是清新、柔和的橙花香调，不知不觉中，希斯莉渐渐觉得自己在下沉，意识在模糊……
　　她轻轻吐了一口气，靠着车窗合上眼帘，把爱意关进一个人的黑暗。

　　…
　　“希斯莉。”
　　谁在那？谁在喊她的名字？
　　灰雾浓到只剩听觉感官可以运作，希斯莉浑身僵直，每根神经都在尖叫着危险。
　　贪婪的目光追随着她，她是这个世界里衣不蔽体的幽灵。
　　大地深灰，如同死去。
　　这里没有风。
　　希斯莉本能地要逃，先是跑，然后飞奔起来，她对看不见也感受不到的躯体运用得无比熟练，仿佛在此之前尝试过千万次。
　　雾的浓度始终未变，直到希斯莉意识到，她还停留在原地。
　　她一直停留在原地。
　　浓雾中窜出几声被娱乐到的窃笑，荆棘拔地而起，刺穿她的太阳穴。她无助地踢蹬、叫喊，依旧被身后多出来的影子捂住一声声尖叫。
　　秃鹫在她头顶盘旋，雾气里逼近一只只急不可耐的食客。
　　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响，讨论她的身躯和意识，瓜分她，吞噬她的全部，直到“希斯莉”成为虚无，成为呆板的除了呼吸什么都不剩的物件，不再是人。
　　她被制成名叫“绝望”的一道甜点。
　　一滴泪珠顺着希斯莉的脸颊滑落，随即被粘腻的雾气连同她本人一样舐得一干二净。
　　她无法逃脱。

　　“……”
　　树影婆娑，路灯的光漏进车窗里。
　　车里很安静，天色晚了，司机和后座之间的挡板被提姆升了上去。
　　他闭着眼睛假寐，而希斯莉安静地靠着另一边，垂着纤细的脖颈，滑落的碎发遮住半边脸，俨然熟睡。
　　直到一声低泣打破了车内的平静。
　　“希斯莉？”
　　……没有回答。
　　提姆立刻睁开眼睛，挪过去查看希斯莉。
　　说是啜泣都很牵强，那只是一点痛苦、细小的呜咽，如果不是因为车里太过安静，红罗宾一定会忽略那虚弱的求救信号。
　　几十分钟前还在如常微笑的希斯莉已经面如金纸，毫无血色，躺倒在车后座上，时不时抽搐一下。
　　她双眼紧闭，眼睑上的血管是脆弱的蓝紫色，大颗大颗眼泪顺着颤抖的睫毛滑落，碎发黏在脸颊上，在路灯一闪即逝的暖光里，光润又可怜。
　　“希斯莉，醒醒！”
　　提姆试图推醒希斯莉，这并不管用，女孩子又痛苦地抽搐了几下，忽然惊跳起来，脑袋差点撞到车顶。
　　他连忙把她一扯，用手护住她的头，希斯莉就软绵绵地倒回他的腿上，手肘磕到他的骨盆。
　　“嘶……”
　　这一下磕得很重，两个人都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你——”还好吗？
　　红罗宾低头，刚好和希斯莉的眼睛对上。
　　她好像还没能从那个梦魇里醒过神来，在看他，又没能从视线里聚焦上他。
　　提姆被这种反差惊呆了：希斯莉在一整个白天里都显得那么天真和甜蜜，鲜花盛开也不过如此。
　　但现在，她仿佛随时都能枯萎，从身体到灵魂，一碰即碎。
　　那样的表情提姆也只见过几次，在他是红罗宾的时候，在受害人的脸上。
　　他忽然为自己意识到的东西感到害怕：濒死的人，眼神里才会有那么深重的凄惶。
　　“……那只是一个恶梦，别怕，那只是一个梦。”
　　他忍不住轻轻搭上希斯莉的手，在确定她不反感这种肢体接触后，语调柔和地安抚她，一下一下拍她的背，直到希斯莉眨了眨眼，真正从那种吓人的状态中挣脱出来。
　　“别害怕，我在这里……你梦到什么了？”提姆柔声问。
　　希斯莉眨了一下眼。
　　关于梦的一切潮水般褪去，像啤酒杯边的泡沫一样迅速消失，短短几秒内，梦的记忆变得平板而淡薄。
　　她张了张口，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噩梦。”
　　过了许久，提姆听见她轻声道，“我想……我只记得那是一个噩梦，但我没办法想起来梦里有什么。”
　　说这话时，她的眼泪还停留在睫毛上，偎在他手心里的那半张脸甚至湿漉漉的。
　　“……”
　　提姆的第一反应是她在说谎。
　　但带着满腹疑虑观察她的微表情后，红罗宾只读到了很大程度上的纯粹的茫然。
　　他不得不得出一个结论：虽然这听上去像个古怪的史上最烂借口，但希斯莉确实是真心实意的不记得了。
　　在他的注视下，她彻底清醒过来，开始揉眼睛了，用的还是越揉越红的那种手法。
　　……哦不。
　　手比脑子更快，为了避免她把自己揉到细菌感染，提姆连忙截住她作践自己那张绝世好脸的小爪子，好说歹说，在抵达韦恩庄园时，把忽然精神起来的希斯莉塞回了她自己的房间。

　　…
　　“我觉得我对新家庭成员的期待又落空了。”
　　光荣完成任务，回到蝙蝠洞时，红罗宾用这句话总结道。
　　布鲁斯脸色黑到可怕，低气压可以令哥谭小儿瞬间止啼；提姆看了眼他的表情，则揉着已经开始泛青的手背，坐回超级电脑前，长长叹息一声。
　　“她说她不记得了？”
　　过了十几秒，布鲁斯在他背后低声道。
　　“我觉得她没在隐瞒什么。”
　　提姆耸了耸肩。
　　他想故作轻松，眼睛里却有回忆的阴影。
　　蝙蝠侠也没觉得她在隐瞒什么。
　　希斯莉好读得像白纸上的印刷体，她是韦恩家未经过失败教育的野生猫猫，直球一流选手，需要a就绝不会绕着圈把b推出来。
　　但她的好读并没有让事情变得更简单，或者更轻松。
　　“……”
　　蝙蝠侠只是在脑海中反复回想，跟提姆出去的这一天，希斯莉提到的那些可怕的字眼，她说的“那些人”，洁白的实验室，无休止的昏迷和疼痛。
　　在他看不见的另一个世界，是不是有人拿过他的女儿反复实验，在她的身上做下过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
　　这种结论让布鲁斯为之而颤栗。

　　…
　　“我想我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
　　希斯莉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轻得仿佛自言自语道。
　　锁发出咔嗒一声轻响。
　　她怔怔地被眼前的阴影拥抱。
　　——————梦境是你脑中最深的区域，即使是我们也无法在那里出现。
　　肯抬起手，轻轻地抚摸着希斯莉的眉眼，像是要把她脸上的忧愁赶走。
　　他温暖的指腹若即若离搽过，指尖却只剩下虚幻的蓝色，径直没入希斯莉的脸颊，像一具不够完整的玩偶。
　　希斯莉点开面板。
　　果不其然，能量条上只剩下最后一截闪烁不停的微光。
　　“你没电了吗？”她微笑起来，勉强地开了一个玩笑，“我让梅菲斯特偷电瓶车养你。”
　　肯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直到希斯莉收回笑容。
　　他弯下腰。
　　大只的希斯莉给了小只的希斯莉本体一个沉重的拥抱。
　　过了一小会，他揽起她的腰，边走边把她摁回怀里，像抱一只轻巧的洋娃娃。
　　——————你该睡觉了。
　　希斯莉偎在肯结实的臂弯中，感受着两个人趋近同步的呼吸和心跳，心情终于渐渐平静下来。
　　“肯？”她问。
　　替她卸下发箍的手顿住。
　　——————还不是时候。
　　她“听见”了肯的答复。
　　但对于这个甚至没有说出口的问题，一个明确的答复，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希斯莉觉得有点高兴，又意识到，肯对她妥协了，就像所有曾经的妥协一样快。
　　那是一种美妙的、被偏爱的感觉。
　　“好吧。”希斯莉仰头，看着另一个自己给她换上睡衣，相比之下，她的本体柔弱到不堪一击，但肯可以轻而易举的把她抱到盥洗室。
　　模糊的镜面上，映出两个人的身影。
　　洗面奶有人打沫，毛巾有人递到眼前，偶尔指尖相触，一份是被贴心服侍的快乐，一份是打理洋娃娃的快乐。
　　“让我看看你的脸。”
　　希斯莉说。
　　肯在她的要求下乖乖摘了面具。
　　高大健壮的男人神情空洞，金发垂落，蓝灰色的眼眸，结实的脖颈上横贯一条令人毛骨悚然的深红伤疤，还没有从面具的侵蚀里完全回神，整个人都透露着一份危险而强烈的气场，但希斯莉一抱他的手臂，两个希斯莉的面部表情就同步成了春花灿烂。
　　希斯莉凑过去，在他苍白的下巴上落下一个蜂蜜洗面奶味道的亲亲。
　　——————肯回给她一个脸颊上的亲亲。
　　洗漱完毕，希斯莉又被另一个自己原封不动地抱了回去。
　　肯的怀抱里似乎有淡淡的血腥气，他的手暖和得让希斯莉想要喟叹。
　　她拉了窗帘，但没有完全关上窗户，哥谭市带着尘嚣气味的夜风在点了一盏灯的室内缭绕不去。
　　床垫柔软，灯光温暖，风温凉而湿潮。
　　希斯莉懒洋洋地靠在另一个自己的怀里，想象着他们可以这样躺到天荒地老。
　　“你相信生命中的偶然吗？”
　　快睡着的时候，她忽然问。
　　——————不相信。
　　“我也不相信。”
　　希斯莉笑了一下。
　　肯的手臂搭在她光裸的肩膀上，脉搏跳动，同时带来他的意识。
　　——————不够、时间、没到……没有准备……
　　那些泡泡没有一个能构成完整的句子，但它们急迫的上升着，让希斯莉听懂了他说不出口的隐喻。
　　包含着肯对她无限期、无止境的妥协。
　　——————不要着急，他告诉她。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无论发生什么，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直到永远吗？你保证？”
　　希斯莉往他的怀里靠得更深了一些，用力闭上眼睛。
　　——————直到永远。
　　他低下头，温柔地亲了一下她颤抖的眼帘。
　　——————我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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