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流无歇》西尧尧

11、整理诗集

　　她看向温璋，她确定，温璋也听到了这番言论，毕竟温姝是她亲妹，他听见这番话却一点也不生气，甚至面上没有半点波澜。

　　鱼幼薇轻轻地指了指他们，然后向着温璋挤眉弄眼，“你就不生气？”

　　温璋笑笑，没有反应。

　　鱼幼薇在桌子下面踹了他一脚，眼睛瞪了他一眼，圆圆的眼睛瞪着她：“你没有什么想说的？”

　　温璋吧唧了一下嘴，苦笑着转过头去，不再理会她。

　　他的这样的反应，鱼幼薇额觉得，不是对她厌烦。相反的，他似乎有点无可奈何，这个大环境，这种根深蒂固的思维就是种植在人们心中的枷锁，并没有办法改变，不是他说两句能改变的现状，相对而言，他无话可说。

　　当时的氛围变得非常尴尬，四周依旧很嘈杂，你讨论你的我讨论我的，但是这一桌的四个人，两个低着头不讲话，一个看向窗外，只有令狐滈不知所措地想要缓和一下这样的气氛。

　　他张了张口，又迟疑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温兄”令狐滈转移了话题，“之前我父亲于我提过，陛下很是喜爱你的菩萨蛮，可是意犹未尽，希望你将其整理成册，他替你转达给陛下。”

　　温庭筠一向平静淡漠的脸，终于有了波澜。

　　这么多年了，他一直无法高中，如今终于有人愿意举荐他一把，直接上达天听，他自然是喜不自胜。

　　“令狐兄此话当真？丞相大人当真愿意替我举荐？”这个消息对他来说有点太过惊喜，以至于他竟然失去了表情控制。

　　他激动地侧身坐着，面对令狐滈，双手紧紧握着对方，甚至双手有点轻微的颤抖。

　　“这怎么办才好，在下实在是太感谢丞相大人了”

　　令狐滈从他手中抽出一只手，拍了拍温庭筠的手背，几分怜悯道：“嗐，温兄，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你这么说就见外了。”

　　“何况你何等有才之人，世人皆知，替你引荐，这是德才配位，你应得的。”

　　“令狐兄就莫要拿温某打趣了，我如今这个岁数了，还是无法中举，事实已经能说明一切了”
　　温庭筠垂下脑袋摇了摇头，“自然还是温某才疏学浅，入不了各大考官的眼。”

　　说着，他叹了口气，垂头丧气的样子。

　　一听这话，令狐滈抿了抿嘴，很苦恼的样子，他没有温庭筠这样的经历，只能安慰安慰他“温兄这说的什么话，中举除了要才学，还要讲究一个时机和一定的运气，或许是时候未到呢？”

　　其实令狐滈这么说并无恶意，他对于温庭筠久不能中举这个问题，没有发言权，因为他还在他刚刚弱冠之年，就已经中了进士。与他，似乎中举是很轻而易举之事，所以也不能避免的，使得他这个人，自视年少有成，能与温庭筠称兄道弟。

　　坐在一旁的鱼幼薇立刻觉察到不对，温庭筠嘴上说自己为无法中举而感到困惑，但是实际他想表达的，是自己有才却怀才难遇的失望啊，和对官场的勾结黑暗颇为心寒。

　　令狐滈还真一本正经地安慰他，让他不要着急，压根不懂温庭筠心中所想，这怕是个假朋友吧。

　　“还好，我有令狐兄替我引荐，真是温某三生修来的福分了”温庭筠也不拆穿令狐滈，不懂就不懂吧，至少他有帮助自己的心，那就够了。

　　“哎，小意思小意思”令狐滈见温庭筠，很难得得开始感谢奉承了两句，突然有种被捧上天的快感。

　　这个温庭筠平日里自命清高得很，如今看来，也不是什么圣人，装得再神圣再出尘，也依旧抵不过升官发财的诱惑，这不，一听要举荐他，立刻换了一副嘴脸。

　　“不过讲真的，陛下可从来都是油盐不进，不接受举荐的，要不是我父亲面子大，还极力推荐你的诗，不然陛下定然看都不会看一下”

　　温庭筠心里有数，令狐滈说的话半真半假，陛下不接受举荐是真，但他那是不接受臣下举荐官员。天下谁不知，当年陛下最好诗词歌赋，推荐诗词这还是很容易的。

　　“是是是”温庭筠连连点头表示自己不能再赞同了，他与令狐滈相识多年，深知他这人特好面子，但是人没有坏心思，所以他也从来不会与他争辩什么。

　　“那是自然，若是换了旁人，陛下定然不会搭理，还是丞相大人的话有分量”

　　令狐滈算是难得被温庭筠夸得得意洋洋，但一旁的鱼幼薇看着这一幕心里却变扭得很。方才刚进茶楼与令狐滈的一番对话，就使得她对这个人没有什么好感，如今见他这一副面子三斤重的样子，更是看不惯。

　　嘴角不知不觉耷拉的老长了，眼神充满了对令狐滈的鄙夷。

　　不过鄙视鄙视也就算了，人家这次也没有招惹她，她也不想表现得很明显，片刻既收敛了自己的看不惯。

　　她以为，她将自己的内心掩盖得很好，长长输了口气之后，不经意间转了转头，扭了扭动一动脖子。

　　“噌”就在她转头的一瞬间，一束炽热的目光扫过她的眼眸。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再回头，温璋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就像是看着别人，小秘密被他发现时那种惊喜又幸灾乐祸的笑容。

　　鱼幼薇愣住了，她方才对于令狐滈那种偏见心里，竟然被人发现了。

　　她突然觉得自己也没有那么光明磊落了，反而像是个心里默默看不起别人的小人，更要命的是，她这种卑鄙的行径，居然被人发现了。

　　温璋托着下巴向鱼幼薇挑了挑眉，幸灾乐祸的嘲笑着，你的秘密被我发现了，快点来求我帮你保密的表情。

　　鱼幼薇先开始是有点尴尬，后来觉得，幸好是温璋看到了，他这种人就是嘴皮子厉害，会挑你的弱点，然后威胁你，除此之外，别无长处，怕他做什么。

　　就算他将自己的想法公之于众，那又如何，她看不上就是看不上。

　　更何况，鱼幼薇心里笃定了，温璋不会这样做，他在她的心里虽然上不上什么正人君子，或者什么什么谦谦君子，但是他的绝不是那种出卖别人来博取自己话题的人，她深信不疑。

　　面对温璋的挑眉，鱼幼薇给他地回应，同样是挑眉，她的隐藏之下，告知温璋，您请便，我随意，爱咋咋地。

　　正在鱼幼薇和温璋眼神交锋的时候，温庭筠抬手，挥了挥手里的扇子道：“幼薇，你明日若是得空，来我府上，帮我整理一下诗集。”

　　鱼幼薇突然回过神来，视线转回到温庭筠这边，“好啊师父，幼薇什么时候没空，我什么时候都有空!”

　　说完，她就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幼薇”这是说漏名字了，不仅温庭筠一下没考虑到她今天女扮男装这个身份，她今天叫“小鱼”，就连她自己，也疏忽了。

　　果然，这桌上唯一的一个不知情人士敏锐的探知触觉被激发了，他刚好就是听到了这两个人的对话，耳朵很尖，一下子就抓到了要点。

　　“幼薇？”令狐滈疑问。“所以小鱼名叫幼薇？不仅长得这么秀气，就连名字也这么秀气吗？”

　　这桌上的其余三人，异口同声地“啧”了一声，他们从来没有这么有默契过，这是头一次。

　　令狐滈见三人都不说话，继续逼问道“这小鱼还真是别出心裁啊，喜欢这么女性化的姓名，说话的立场也都站在女子的角度，莫非……？”

　　“莫非什么莫非？”鱼幼薇突然暴跳而起，她觉得，她不能再这种时候虚，就是要理直气壮，争辩的时候气势必须强，否则怕是连自己的说服不了。

　　鱼幼薇小小的身子中爆炸出气吞山河的气势，她飞扬着眉毛，怒目圆睁着。

　　“我就是喜欢女子怎么了，你莫不要告诉我，你喜欢男子。你家里难道没有几个女子吗，天天跟在这说男子是天，女子为辅，你这么厉害哪里需要女子，那你自己打一辈子光棍去吧，别去招惹女子了。”

　　“不是……”令狐滈哭笑不得，小鱼怎么这就急了呢。应该急的是他呀，被偷换概念了，他要追问的是小鱼的性别，怎么就扯到自己喜欢男人上去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令狐滈有点着急，他其实不是一个能言善辩的人，他性格比较粗犷，是个单纯的直肠子，就是爱好面子一点。

　　“我想说的是……小鱼你的行事作风，怎么都有点娘们儿”

　　令狐滈情急之下，说了这么一句话，说完又觉得不对，这么说好像有点不礼貌，又急着解释。

　　“不是，我不是说你是娘们儿，我是说你怎么像个娘们儿”

　　他这一顿解释，看得温璋和温庭筠两个人都替他着急。谁都看得出来，他就是想问一句，小鱼是不是个小女子，却怎么也不敢说这句话。

　　没想到令狐滈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老爷们，身居高位，居然被一个小小的书童，打压地胡言乱语。

　　温璋“噗呲”笑了，还真是应了那句话，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更何况，这是个小女子。

　　他的笑声打破了这双方对峙的局面，他觉得他笑的非常不合时宜，于是很不好意思地用宽大的袖口遮住了自己的脸。

　　“你们继续继续”

　　令狐滈非常懊恼，他本来就不是一个有耐心人，如此一闹，他想问问的没问，还被人一顿怼，但是对面坐着的，又是一个小小书童，太过计较又显得自己失了分寸和地位，急的他在自己的大腿上，重重地连拍三下。

　　“啪啪啪”三下听得这桌其余三人龇牙咧嘴地替他疼，而令狐滈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这是他最后一口气一般，大声“哎!”了一声，无奈的低头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