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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谁和你私奔 ...


  •   我终于忍不住,一下子跳了起来:“谁吃避孕药了,你才吃避孕药,这是维生素,维E!”他还是笑,带点小小的得意与促狭:“好吧,就当是维E,也许是与我吃的不是一个——品种。”

      我朝他翻白眼,却也轻松下来——算了,就让他那么以为。

      这么一下,倒再也睡不着了,索性将窗户打开,清冽的气息卷着寒意,让人止不住打哆嗦。我忽然来了兴致,笑嘻嘻的挽着宗晨:“出去逛逛?”

      冷冬的深夜,是被冻成一团的干馒头,仿佛咬一口,牙齿间都能冒寒气。橘黄色的路灯将宗晨的影子拖很长,长到人心里去。我躲在呢格子大衣里,低头踩着影子,属于他的那些气息依旧萦绕鼻尖,渗进每个细胞,似乎连夜也迷茫起来。

      再一回神,却撞上他的怀。我挑了挑眉,却见他朝我伸手,仿佛某种仪式,声音温软而蛊惑:“浅浅对不起,我再不会,让你在我身后。”

      他说:“我们一起走。”

      眼泪就在这一刻差点掉下。

      他的手那样有力,在这夜里成了要命的挑衅——越甜蜜,意味着越伤痛,我忽然便缩回手,不敢去握。

      我冲他笑笑:“习惯了,习惯看着你的背影。”
      他逼近,十指交缠,目光竟是灼人的热:“从现在开始,我会让你拥有另一个习惯。”我仰着脸,那么用力,怕一不小心便泄露情绪,该死的神经,怎越来越敏感。

      街角尽头有处小摊,立着灰蓝色的旗,猎猎作响。我侧了侧脸,笑:“宗晨,咱们是不是来民国了——你饿了吧?”

      他也笑,唇角好看的扬起:“犯谗了就直说。”

      走得近了才看清,原来是个小的粥铺,只摆着几张桌凳,隔着门,能看见冒着热气的烟,氤氲着食物清香,便是不饿,也勾出了谗虫。

      我们叫了粥,薄薄一碗,放着枸杞与牛肉,泛着醇浓清香,不知觉便喝了大半碗。宗晨只喝了几口,便坐在那看我,眼底是满的要溢出的柔情,柔的我化成粥上糯的米。

      我像赶苍蝇似的挥手:“别用看食物的眼神看我。”他又笑,大约是用了些力,扯到额头的伤,以至咧嘴抽气,可这漫天星辰下,他连咧嘴的模样都是好看的,呵出的白气,在空气里滞了一滞,才肯缓慢消失。我也朝他呵气,长长的一串,带着枸杞的微甜,留恋的融进这深冬的夜。

      粥很好喝,我又叫了一碗。老板是对中年夫妇,男的在里头熬粥,女人则招呼客人。我等不住粥热,结果烫了舌头,老板娘便笑着递过一杯凉水,说,慢点。

      我一面不停扇气,一面含糊不清的对宗晨说:“以后我也要开一家店,卖茶水,或是馄饨粥、都行。也开在巷子深处,立一面猎猎的旗,深夜也开,专门招呼那些发神经的,无家可归的小情侣。或者,也有私奔的——不过这年头,大约是没了,我们算不算私奔?”

      宗晨静静听着,眼底沉淀着星光。

      他说,有人愿意和你私奔,那是最了不起的事。

      他又说,简浅,你怎么总是那样勇敢——以前我怕,怕我跟不上你的勇敢,于是逃避退缩,可现在,我逃不掉了,只能一起勇敢了,所以,不管是不是私奔,我们都不怕了。

      他什么时候会说这么动听的话,一句一句,跟背台词似的,把我也迷了进去,迷的没了方向。可是宗晨,怕是你错了,现在的我,早就不勇敢了,我不过是在提前预支着以后,总有一天会分崩离析,跟美国美国雷曼兄弟一样,说破产就破产,说跨棚就跨棚,说消失——就消失了。

      我默默低头,将那一碗粥喝的又急又快,希望能将那一些情绪一起吃了下去,消化腐蚀。

      回去时,看见两个情侣模样的高中生,也是来喝粥,女生不停的跳着脚喊冷,男孩便停了下来,将自己的长围巾解下,一半绕过她的脖子,两人因而靠的很近,走路也不能分的太开,女生笑骂着说,你不是说出来打会酱油吗?怎么又肚子饿了,分明是骗子。另一个也是油嘴滑舌,是啊,我是骗子,可只能骗到你,没办法。两人于是又闹了起来。

      我和宗晨本都要走了,这时却停了下来,相互望了很久,哈哈笑起来,笑得星光都跌了下来。

      这是最美好的时光,这是最悲伤的时光。

      那天晚上,我们逛到了很晚。宗晨大约是累了,又喝了我放了片安眠药的水,便早早睡沉了。我很累,但也很清醒,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收拾好衣服,我再一次吻了吻他的额头,走了。

      我回到了家,家人问我他去哪了。我一边咬着番薯,一边说,我们吹了。没人再提到他。

      这天晚上,我早早吃晚饭,准备上床睡觉。可惜还是迟了一步,宗晨这次居然直接闯进来。

      “赶得真准啊,”我朝他笑笑,“二十四小时的药力居然这么快就过了?”

      他沉着脸。

      我也没必要再演温情戏了。“宗晨,你走吧,我们分手。”

      “不可能。”他吐出几个字。

      “怎么,你还要强抢妇女?”

      他什么都没说,沉默的望着我。忽然,他用力扳过我的脸,狠狠的吻上我的唇,那样用力,那么倾尽一切,似乎用尽了一生的力气。我紧紧咬住牙门,拒绝他的进入,舌尖却尝到咸的味道,呵,竟然又掉眼泪。

      我觉得自己是快要煮沸的水,再不关火,便无法回头。
      推不开他,狠狠心,终是咬上他的唇,那样大力,像是无法回头的决心,直到腥涩的血蔓延开,他依旧未放开,箍着的手反而越来越紧——我抬起膝盖,朝他小肚踢去,他猝不及防,我趁他吃痛挣脱开来,站在几米之外,望着他说:“我们谈谈吧,宗晨。”
      晦涩的灯光下,他的眼眸却那样深,蕴着沉沉的痛与说不清的情愫。
      他靠着床沿坐下,掏出一根烟,点起。幽兰的火,一瞬,映着那红肿带血的唇角,分外的触目惊心:“我正想知道,你能说出些什么来。”

      我望着他指尖的那一点星火,冷冷开口:“我从不知你原来这么死缠烂打。”
      他缓缓吐出一口烟,竟然笑了:“对,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和你学的。”
      “是的,宗晨,我迷恋你那么多年,从情窦初开到现在,整整十多年,我曾无时不刻不想与你在一起,那样的不顾一切。你该明白,我离开,并不是什么一时冲动,我只是明白了想要的东西,能要的东西,而那不再是,也绝不是与你在一起。”
      他低着头的忽地抬起,目光灼人:“你告诉我,现在的你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我也想知道——兜兜转转,终究还是要面对分离,不如趁早,这是本能的规避原理。
      我冷笑连连:“要什么?十年的青春你给的起吗?我要的信任你给的起吗?时至今日,你可以放下一切,重新开始,我却不能。你敢不敢毫无愧疚的说,说宗晨你信我,不论是张筱口中的□□,还是她的自杀,统统与我无关。哦,不,你一直认定是我,是我做了什么,所有才跑了七年,恨了七年。”

      “是的。我自觉愧疚,对于你胸口的伤,对于范阿姨的腿,对于那场车祸。可这并不意味着什么,甚至说,只会让我们越走越远,你何尝告诉我真相?宗晨,我们要在一起,并不是相爱就够的——和你一起,只会想起一些不开心的事,只会让我更痛苦,你——明白吗?”

      他一直没有开口,默默的坐在那,像个木偶,烟灰积起一大截,却始终未落下。

      “谢谢你来拜年,爷爷奶奶今天也开心,那就好了,你可以不走,明天后天,想呆几天便是几天,可我告诉你,我们彻底完了。”
      我深呼吸,慢慢说道:“与你在一起的时间越多,我便越想念卫衡,和他在一起轻松自在,没有任何的思想包袱,这便是我想要的,你给得起吗?”

      他深深的望了我一眼,灭了手里的烟,平静开口:“你说谎,你的谎甚至连自己都镇不住。简浅,你的眼神在逃避。”

      “说谎?也许,也许是个谎,这个谎说的太久了,以至于让人信以为真。宗晨,我也以为我爱你,一直以为,直到真在一起,才发现那并不是爱,只是习惯性执着,更确切的说,不过是圆了我自己一个梦,可那并不快乐。”
      我再也不敢停留,怕他追上,逃似的回了房间,脊背抵住门,却无力的滑落下来,干坐在地。
      月色洒进,像在地上铺了层金沙。

      “浅浅,”宗晨到底跟了过来,“你开门。”

      我用后背死死抵着门:“你走吧。”

      时间似乎隔着古旧的雕木门,一秒一秒的,极其缓慢的流逝。这是一场无声而长久的对峙,久到连夜都觉得疲倦。
      “我试着找过你,”他轻轻开口,透过清冷的夜,隔着泛着古旧气息的门,就像一个魔咒,“那天你说,是我约你在巷子口见面,可我并没有。事实上,那晚正好学校要排高三年级的一个节目,老师让我放学后找她,去了教室,人没有,同学说她来了这里,我便跟了过来。那时我确实生气,但心底里一直没觉得那事与你有关。张筱精神很差,我一离开她便害怕到发抖,一连几天,我只能寸步不离。待到后来。我想去找你,问你为什么要撒谎,问你到底怎么回事,可你却转校了,没人告诉我你去了哪个学校。学校那边讳莫如深,而你爸也只回我一句话,让我别再找你。”

      “后来我去找了阿力,问他怎么回事,问这件事与你有没有关系,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狠狠骂了句混蛋,便与我打了起来。后来来了一个人,我认出他是谁,那晚上,就是他狠狠推着张筱,让她……,我一时气得找不着北,操起桌上的啤酒瓶便砸了过去。他愣在那没动,待到血流下来,才从怀里掏出把刀子。”

      “后来,后来阿力将我送去医院,我妈本就有高血压,那时慌了,竟脑溢血发作,导致下肢瘫痪。这些事情,与你无关,浅浅,当时我找阿力是想知道一个真相,可与那人动手却并不是因为你,所以,这些并不能代表什么。只不过,我妈认了死理,如果是她与你说了什么,请不要在意。”

      月色越发的冷,透过窗棂,我忽然觉得浑身冰冷。

      “那时我躺在医院,加上妈妈出了的事,心里不怨不恨是假的,可渐渐的,我望着白色的墙壁对自己说,只要你能来,只要你来告诉我真相,告诉我你并没有做什么,我就原谅你。可你一直没来。我那时一厢情愿的以为你会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不知道?夏天都到了,你还是没来。我躺在病床上整整三个月,渐渐的,便心凉了。”

      “张筱查出了尿毒症,需要换肾,我看着她父母一次次去你家,可你父母一直不肯。我想见你,也想帮张筱,便试着和家人商量,他们最终答应告诉我你在哪,但必须跟着我。那时我去学校找你,而妈妈则坐在不远处的车里。”

      “见到你之前,我都是怨的,一股气在心里,恨不能狠狠羞怒你骂你,可一见面,那些恨突然消失了。我明白,那些恨,只是因为在乎,只是因为等不来你。直到那会儿,我也是想着要和你一起的。我只是想着,如果你能答应,也许什么都好了,妈妈不会再耿耿于怀,那些传闻也会自动消失。”

      我想到宗晨找我那天,他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你能不能捐肾给张筱,可我不知道,在那之前,还有那么多的原委。

      “你直接拒绝了我。我并不恨你不肯帮张筱,只觉得我们没希望了,来之前一直打算着的一切都彻底破灭,我恨你一脸不在乎的样子,恨你不考虑就一口否决,恨你根本不顾着我们的以后。再之后,张筱自杀,只留下那句触目惊心的话,我彻底绝望,很快办好手续去了英国。”
      他的声音融进夜色,越发的蛊惑人心。

      “开始的那几年,我每晚都会梦到张筱,她穿着离开时的那件病服,脸色苍白的毫无血色,双眼没有任何生气,她什么都不说,只是一直跟着我。不管我干什么,她都跟着,定定的看着我,直到我惊醒。”

      “后来渐渐的也习惯了,我也会梦到你,梦里你总是笑着,牵着我的手一直跑一直跑,可每次梦的最后,你都忽然消失不见,那张脸陡然就变成了张筱,她看着我,说为什么呀宗晨,为什么你不喜欢我,又笑着说,我偏不让你们在一起。”

      他清透的音酝着一股疲惫,“我们两家很早就认识,张筱就像我的妹妹,你该明白的,一个相处十几年的人,就这样眼睁睁地没了,当时我有多愤怒无奈。原本我都想好了,要是你愿意,张筱她便有很大的希望能存活,她活着,那什么都好说,不管以后怎样,至少我们能在一起的希望大了……可你不肯,你竟不肯……”

      “我那时觉得,是你毁了张筱,是你亲手毁了我们的幸福与未来,我恨你到不行,可是,纵然这样……浅浅,我那么恨你,可却还依旧放不下,也忘不掉。再后来,便是简伯伯,他托人找到我,希望我能与你好好谈谈,放下彼此的心结。那一刻,我竟然是有些欣喜的。原来,原来你也没忘记。”

      “最后我下定决心,用那种方式,给彼此一个机会,彻底了断,彻底忘记,然后各自重新开始,两不相欠。你说我自私也好,残忍也好,但浅浅,我没有更好的办法,没有更多的时间。我妈的病时好时坏,她希望我看着我结婚生子,趁着回国便介绍了章源源,开始我也以为可以,试着与她交往,也许两人心底各有别人,相处倒也愉快。可最终,还是做不到,我做不到,浅浅,只好狼狈的又回了英国。”

      “那次在机场,我没想到会遇见你。但事实是,我想见你,疯狂的想,所以不管不顾的跟了过来,而看见那辆货车失控的朝你压去时,身体已先意识一步扑了过去,那一瞬我只有一个念头,如果活下去,我要我们在一起。”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什么叫字字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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