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薄扶林到中环》狗子十八

101、第101章 番外二

　　曲执在婚礼上出现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周密便再没从他身旁挪开半步，等到并排落座观礼席时，就已经把手牵到了一起。这些画面，自然也被在场的周显礼和太太尽收眼底，不过这一次，这二位对此似乎已经没了太大的敌意。

　　原来，在那场男女双方都十分勉强的订婚仪式过后，周密有长达一年有余的时间没有笑过，哪怕是公司又谈成了几个重要的生意伙伴，哪怕是终于解决掉某个棘手之人的那天。周密似乎完全失去了去笑，甚至是去哭的能力，仿佛生命里再无外物可以让他生出任何情绪，剩下的，就只有一味地用工作麻痹自己，用麻木武装内心。

　　周太太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有一阵子甚至想带儿子去看心理医生，但在周密的坚持下最终未果。直到后来万梓迎悔婚，周密整个人才慢慢卸下了一些长时间压在心头的东西，于是周太太终于明白，自己儿子对待那个男人，竟是拿出了一整颗心。

　　好在，曲执终是回来了。

　　而这一次，是以一名建筑设计师的身份。

　　当初进入法律圈后，曲执就再没碰过和建筑有关的任何书籍，他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他怕他越接触，就会越遗憾，也会越发动摇自己接受命运的决心。但当命运把他已经拥有的一切资本都剥夺，让他不得不舍弃已然沉没的所有成本，曲执反而有了重新开始的勇气，同时对于自己新的人生方向，迸发出极大热情。

　　曲执报读的那所大学，在美国的建筑设计行业里久负盛名，而该专业本科的学制是四年，不过，对于知识的渴求，让他只用三年便修满了毕业所需的所有学分。当然除了学习本身，让曲执迫切想要毕业回国的另一个理由也不可忽视，那便是周密。

　　如果从两人几乎初见就互生好感算起，曲执和周密同学一年，相恋两年，分开三年，这当中究竟经历了多少风浪，恐怕没人能说清，好在最后，终于如愿以偿。

　　当清晨第一缕暖阳照进有曲执在的家里，一夜未睡的周密仍是不敢相信，那个让他牵肠挂肚了上千个日夜的人，就这么没有一点点防备的回来了。

　　用贪得无厌的目光来回逡巡描摹着枕边人脸上那清秀的轮廓，周密一遍遍地在心里跟自己确认，这一切都是真的，是活生生的，是切切实实的。

　　实则早已醒来的曲执一开始还想装睡，结果被某人呼出的鼻息弄得耳根发痒，于是猛然睁开眼睛，对上周密双眸中那仿佛做坏事被撞破的窘迫。

　　“你，”周密像个情窦初开的高中生般，霎时红了脸，“你醒了啊……”

　　“是啊，”曲执得了便宜还卖乖，“醒了一阵了，不过应该没你那么早。但是这位大哥，你醒了干嘛不叫我，偷偷地看来看去，不会是之前想我想疯了吧？”

　　心思被人无情戳穿，周密眼下只想嘴硬，“也，也没有到疯了的程度……”

　　“哦，是吗，”曲执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眼睛再次瞥到书架上，那一柜子昨晚就已注意到但没来得及问的东西，“那看来，那些礼物，估计是给别人准备的咯？”

　　“谁说的？！”周密的心情，就这样被轻易撩拨。

　　三年多的寒来暑往，周密在每个节日，都会为曲执精心挑选一份礼物，无论新年、春节、情人节，七夕、中秋、圣诞节，曲执生日，还是两人正式在一起的纪念日，不管中的西的，阴历阳历，就差连儿童节都要准备一份。礼物买回来后，周密还要亲手给它们包装好并附一封贺卡，上书一句简短的节日祝福，以及一大段工整到近乎虔诚的文字，有的是思念之情流露，有的是生活琐事分享。

　　这些礼物并上书信，按日期寄存在书架上，眼下已有大大小小二十多份，几乎摆满所有可用的位置。好在，曲执总算在书架再无空余之前，回来了。

　　看着周密急得跟蒙了天大冤屈似的，曲执只感觉心里被什么无可名状的东西填满了，可那嘴上却依旧不饶人，“哦，是给我的啊，可我人在国外，你这礼物又送不出去，买了也白买，着实冤大头，周密啊周密，你说你是不是傻？”

　　周密十分委屈，小声嘟囔起来，“我没考虑那么多，就是觉得，不管你会不会想我，但只要逢年过节我还惦记着你，咱俩的联系就没有真正地断。况且，我知道你当初离开时很难受，可又无从知晓后来怎样了，万一没那么容易走出来，我把这些礼物摆在这里，说不定冥冥之中，你就能感受到它们所代表的我能给的力量。”

　　曲执起初只是嘴贱想打趣，没想到周密回答得这么认真，一下子竟也被他弄得感伤起来，“我刚过去的时候，有一阵确实很难捱，人生地不熟的什么也做不了，每天就只是闷在家里，翻来覆去地想那些事。想自己当年选择读法是不是真的错了，带有很强的功利性不说，还边学边排斥，偏激地去否定所有关于公平、正义的论断，也就导致了日后哪怕经过多年知识的浸润，也没能熏陶出一点法律人该有的信仰。等到上班之后，本以为自己至少可以满足于工作所带来的现实效益，却又在实际执业的过程中经历了种种失措、无力、愧疚、迷茫，于是滑向消极、偏执的深渊。”

　　听着曲执诉说那些只能由他自己去面对、去消化的过往，周密难以自抑地心疼起来，“曲执，你知道吗，你说的这些，如果放在以前，我恐怕无法理解，甚至可能会草率地认为，你这个人缺少基于主观意识而改变客观世界的魄力。可事到如今，当我自己经历了那些无能为力的事情后，我都能理解了，也意识到，当初在家人荫蔽之下，未经世事便轻狂妄下一切皆可为的定语的自己，究竟有多幼稚可笑。”

　　曲执拉起周密的手，把它贴在自己胸口，“我知道，这几年你也不好过，但你也不必因此就变得悲观。你看，我今天之所以能学有所成地回来，也是受你影响，相信了人生的可塑。是你教会我，既然喜欢，就不要瞻前顾后，就去勇敢地追求，至于过程中可能遇到什么阻碍，无需过多地去预想甚至知难而退，等真遇到了，再去解决就好。所以周密，我们其实都已经因为对方的存在，而使自己的人格更加完满了。”

　　与自己脉搏频率同步的心跳从曲执的胸膛出发，带着一股洋洋暖意流向周密指尖，他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要被这份温柔融化了，“你说的对，无论过分悲观还是过度自信，都不可取，我们只有在这道渐变的彩虹中找到属于自己的颜色，才能真正过好这一生。曲执，我也相信，无论日后遇到多少坎坷，只要有你在，我们一起共同面对，就都能趟出一条路来。我也相信，我们想要的家人的认同，无论早晚，终有一天会实现，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一起，当着所有人的面。”

　　周密的话让曲执莫名红了脸，大概是因为这些，也正是他想说的吧。心灵共振带来了久违的一口甜，却也让曲执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只见他默默把头埋进被窝里，用足以和蚊子叫相媲美的音量道：“好了，你说的我都知道，就别肉麻了……”

　　曲执流露出的害羞，其实只会让人愈发想要撩拨，好在周密在工作日的早上还能勉强自制，想到他昨天说的，今天要去一个建筑设计院办入职手续，便主动岔开了话头，“好啦好啦，不逗你了，对了，你那单位是哪个，我去公司前先把你送过去。”

　　听到周密这么问，曲执重新扬起头，并在脸上带出一抹没来由的笑意。

　　待到故作神秘的曲执终于摊牌报出一个名字之后，周密怔愣半晌，最后难以置信地意识到，曲执要去的，竟是万家地产的一个全资子公司。

　　“你个滑头！”周密腾地从床上坐起来，“你其实早有预谋对不对，你根本就是打算回来找我的，但却非让我一颗心悬在那，等你等得死去活来，平白吊我胃口！”

　　“我没有！”曲执也挣扎着坐了起来，适才的你侬我侬似乎转瞬间就要变成枕头大战，“你当我想给你打工啊，还不是因为这个设计院是全国最好的！”

　　“那也是我这个做老板的经营有方！”

　　周密的自卖自夸给房间带来一阵沉默，但紧接下来，就变成了两人相视大笑。

　　“我决定了，”周密掐着大腿勉强压制住自己快要笑痛的腹肌，傲娇道：“今天不去总公司点卯了，本老板要去子公司视察，顺便送某位新入职的员工上班！”

　　见这厮这般小人得志，曲执假模假式地板起脸，“嗯？周密，我看你是飘了吧？”

　　周密审时度势，决定收敛锋芒，继而理直气壮地狗腿道：“在公司我是老板，但英俊帅气、聪明睿智、温柔体贴的曲执同志，永远是我领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