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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第一百一十六章 ...

  •   钥匙被带到江沅面前的午后,江沅没有半分意外的神色。正如他预料的那一般。他接过钥匙,转过身,吩咐:“入夜便进燕京城。张生带人去见小皇帝,东海的队伍趁机控制住皇城禁卫军,傅衍那边虽不用费心提防,但差人盯紧了巫咸阁和傅相府,其余通通不用管,我们直奔高阁。”
      有人问:“那阮家军呢?”
      “阮素衣会出现的。在阮素衣有动作之前,阮家军哪怕存在也不会贸贸然选择站队。在那之前除了警惕便是警惕。魑魅跟着去盯江缨。那座高阁终究凶险,除了江余年和魍魉跟着我,其余人都按照原来的部署做事就好。”
      江余年接过江沅扔过来的“钥匙”,说:“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您是什么良善的人呢……”他拿起手上那块石头仔细端详,石头看起来确实只是普通的石头,初拿到手倒要叫人怀疑是不是上当受骗了,并非是那样的宝物,可仔细看时,江余年发现,暗暗隐藏在那块石头下面的纹路就非同寻常。哪怕是拿在手里很久,从石头里传递到掌心的凉意未减,而在用海市蜃楼术试图探查那块石头之后,江余年甚至觉得眼前浮现出隐约的水色,有一种将将要被大海吞没的窒息感。
      比起江沅这边抓紧时间,皇城里寂静万分,唯有入夜的乌云遮掩了半边晚霞时候,才多了半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夜色侵袭了燕京,血染的晚霞瞬间褪去,徒留半晃不晃的月在云层之中隐约。守城的侍卫在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之时就被割破了喉咙,城楼中无声地被换了一拨人,继而便是快速而整齐的步伐穿过燕京的大街小巷,有从皇城来的队伍在意识到不对劲的那一刻快速拔刀支援,可在抬腿的瞬间陷入了水雾,他们的面前忽而闪过恼人的幻象,可还没等他们行动,兵刃便落了地。反应及时的人已经向水雾劈去,可呼痛声简单而急促地闪过,继而又是新的幻觉。就好像藏在背后的人只是为了把他们困在这里让他们没有办法向皇城通报消息,而并不想打乱了他们的工作闹出动静反而吸引了更多的人。
      其间聪明且清醒的一个终于想起来某个身居高位者的嘱托,手忙脚乱掏出怀中的哨子大声吹响。这声哨音的想起,惊醒了躲藏在暗处的人,快速抽刀杀人灭口已然来不及了,城内此起彼伏传起来的哨音再也无法被掩盖。
      一声闷雷在云层里敲响。雷光接二连三闪过。骤雨降至,赶在骤雨的步伐之前,来自东海和南国漓水的军队包围了皇城。
      皇城之内的禁卫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哨声响起仅有数秒便传遍了整个燕京,家家户户闭门的同时,朝中的文臣武将无声地分裂成了两派,护皇党快速警戒,小皇帝在第一时间被请出寝殿,安置到了更为隐蔽和安全的地方。皇城之内的厮杀四起,随着闷雷总有尸骨落地声响起。没有人注意到,夹在在江沅的队伍中间的,明显出现了几个和队伍格格不入的人。他们朝着一个方向快速前进,不约而同,具是南国那座高阁。
      数道似能撕裂黑暗划分光明的闪电之后,大雨呼啸而来。
      魍魉在前开路,几乎是毫不留情见有持兵器冲上来的就杀,加以江余年辅助,三人很快就来到了高阁之下。不知道是雷雨的原因还是错觉,江余年觉得这里是水汽味道比他上次独自一人来的时候要重了不止一星半点。他们站在檐廊底下,看着远处隐约在水色里的南国高阁。魍魉放倒出现在这里的最后一人跑到江沅身后:“主子,大概是都以为您不会第一时间过来,又或者对高阁自有的‘守备’过于自信了些,所以这边人不多。我刚刚碰到魑魅,一切顺利。死伤都在我们的预料之内。唯有一点,阮家军还没有出现。”
      江沅皱了皱眉,抬步就要没入雨帘。江余年捏了捏手上的“钥匙”,反手拉住江沅:“等等。那东西我们终究只有一半的钥匙,也不知道有多少用处能够阻拦萦绕在高阁周围的东西。我先去探探,若没有什么大问题我再出来带你。” 不等江沅反应,江余年便快速地没入雨色。说实话,会主动提出先去探一探,江余年有他的私心。毕竟是东海出来的东西,若是有什么和鲛人有关的线索和痕迹,他先首先知道。
      那座近在眼前的假山在雨中被倏尔拉开了距离。江余年唯见着那座高阁近在眼前,而他也已然向前了不是一星半点的距离,和那座高阁的距离却在逐渐变远。他抓紧了一直放在手上的那块石头。起初还是冰凉的石头在此刻好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一样,温度逐渐上升,他几乎都能够感觉的手心灼热起来的速度。不消半刻他几乎都想丢到手上的石头了。可是理智提醒他,这是能够在这团迷雾中帮助他的东西,于是他只有闭起眼握紧。阿七在他的脚下急得团团转,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异样,愈发焦躁起来。江余年沉下心来,空出来的那只手手掌翻动,催起海市蜃楼,试图以迷雾欺骗迷雾。海市蜃楼术应声而起的那一刻,握着石头的手心灼热消散,可热气消散的瞬间,江余年听到了无数凄厉的尖叫。尖叫声冲破雾气和保护在他周围的海市蜃楼屏障直冲他的耳蜗,他徒然跪倒在地上,死死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江沅看着江余年的身影消散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哪怕此刻在下雨,江余年走向那座假山的身影也应当是可见的。可是就在江余年靠近假山的那一刻,他的身影骤然消失,就在江沅的眨眼瞬间。他当机立断就要向那座迷雾走去。还不等魍魉拉住他,江沅看到了撑伞而来的人,止住了脚步。魍魉警惕地拔剑护在江沅面前。
      阮素衣抬高了伞,隔着雨幕,看向江沅。
      阮素衣出现的那一刻。江沅莫名觉得,或许传说中的阮家军和夜城军一样,也根本不存在。可曾经阮素衣信誓旦旦拿着阮家军做要挟的模样还在眼前,他有些拿不准阮素衣此刻的态度。
      若阮素衣知道江沅的想法,大概会气得够呛。一国之皇后站在这里,身边全然没有跟着一奴一仆,她身上也不曾穿皇后又或者是嫁作人妇的制服,只是以自己的身份站在你面前,你竟然还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看不出来?但阮素衣大概猜得到江沅此刻的揣测,于是她说:“阮家军当然存在。只是阮家军悉数葬身于高阁之下。而作为阮家的后代,江沅,我便是开始能够带你穿过迷雾的第二把钥匙。”
      许多年前,被藏在南国高阁里的的鲛人池子突然冒出血水,血色蔓延,再加之常年笼罩在高阁之下由鲛人一族的怨气而产生的迷雾,若是彻底蔓延开来,不仅是南国皇室将会面临数不尽的祸患,连东海都会把目光对准了南国。关于鲛人一族失落的原因会出现新的思路和想法,东海的矛头对准南国的那一天,举世都会惊乱。于是当是时的皇帝、江缨的父帝江淮生派出了阮家军。但生人无法埋没这样深刻的怨气,为了以邪制邪,以魂养魂才能够将那代表怨气的雾障彻底限制在一处。阮家军全军覆没。而带有阮家血脉的阮素衣,成为了除了那块代表东海的石头之外的第二把钥匙。只有两者相加才能够保护想要进入到高阁去的人穿透迷障。
      阮素衣看着江沅不为所动地模样,向前走了两步:“江沅,我爱你,没有人会比我更爱你。哪怕你算计我在先,我也愿意帮助你,我不舍得看你就这么丢了性命。所以,只要你答应我,在你登基之后我还会是你唯一的皇后,我就会帮助你,帮助你进到那座高阁上去。”她满目希冀。
      “主子。”魍魉轻声提醒江沅。可江沅没有任何回应,他只是皱着眉,看着江余年消失的方向。阮素衣看出了江沅的挣扎,她忍不住出声提醒:“你最好快点做决定。我可是很担心东海那位大人会在你的片刻犹豫期间就丢了性命。”
      江沅终于正眼看了看阮素衣。他其实不是很明白,阮素衣为什么偏要在这个时候跑出来找事情。高阁的方向隐约传来什么人凄惨的叫喊。江沅在那一刻乱了心神。如果他的死亡已然是命中注定要发生的事情,他不愿在平白折上江余年的性命。他欠江余年父子的实在是太多了。“好。”江沅应到。他的声音轻,可阮素衣听了个分明。江沅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但是,我也没打算当皇帝啊。他不是很明白怎么个个都觉得他上了高阁就是要做皇帝的。出发前他发下的号令也是以最小的折耗谋得最后的目的,不仅是为了保全自己的人,也是最大程度降低在江缨面前他的敌意。
      哪怕是周围的人都在说,你既然朝着那座高阁去便是朝着皇位去的,可是江沅不觉得,自己就是非做皇帝不可的。况且,他现在身边还多了一个夜温凉。
      没有人知道江沅是这样想的。今日站在这里的人只是听到了江沅轻飘飘的一个“好”字。阮素衣殷勤地给江沅撑伞,就要引他进那迷障里去。
      躲在檐廊墙后的夜温凉徒然放下了手中的长剑。耳边只剩下了那个轻描淡写却无比沉重砸在她身上的好字。她的手上脸上沾染了血污,连衣服都是不那么干净的。夜十一还在皇宫门口和江缨的人纠缠,他们遇到了白虎,知道了江沅的计划,两个人都让她赶紧先往南国最高的那座高阁赶。她赶到了,可是好像来迟了一步。江沅的回答轻飘飘地落了地,叫她一时之间乱了心神,她甚至记不起来自己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在那个山洞里等待救援的日子就好像已经是很久之前了,可是偏偏背上的酸痛在再次下雨的今日被变本加厉地激发出来。她记不得自己是怎么挣扎着躲开了段箫声的人,怎么找到能够带她暂且避开到漓水其他城镇的驴车,又是怎么和夜十一会和。路上吃过的所有的苦头和伤痛,全部被迫切想要回到江沅身边的心愿所掩盖。她能够记得的也就只有发高烧的时候,她在梦里看见的江沅伸过来的手,和那张无比模糊的脸。
      身上的疼痛蔓延到眼睛里。眼睛酸涩得厉害。可她没有半点踏出一脚、出现在江沅面前的勇气。她唯有不停告诉自己,说不定江沅此刻只是蒙骗阮素衣的,此刻江沅解开禁制才是最为要紧的事情,不管怎么样都要以江沅的身体为重。
      她逼迫自己不去看那两个人撑着一把伞的场景。可阮素衣的话依旧像刀子一般刮过她的耳朵:“其实这样是最好的。与起等着夜温凉知道你从一开始靠近夜城就是别有目的的利用,以及你在夜城的时候和谢家做的那些苟且的事情,再加上七零八落的,在南国对夜家暗客出手种种,不如一开始就和最适合你的人在一起对吧江沅?”
      “我从前以为你喜欢她,我后来想想倒也不会。”
      “你若是真心喜欢她,怎么会在夜家出事的时候分明知道她在北都却从不去找她……”
      “又怎么会,在你重新算计夜城的时候就不顾及她已然回到夜城,在夜城大开杀戒呢。”
      其实什么都知道的。江沅做的很多事情,夜温凉其实都知道。只不过她不愿意怀疑江沅。江沅从小失去的东西就已经够多了。如果他再被怀疑,再被不信任,他会很难过的。然后渐渐地,替江沅想好借口进行自我瞒骗已经成为了夜温凉下意识的事情。就好像只要她能够骗过自己,他们就最终一定能够迎来幸福快乐的结局。夜温凉忍住胸腔蔓延起来的甜腥味,踉跄离开。
      另一边深陷迷障里的江余年觉得自己大概就要死在这里了。他无奈地笑了声,觉得若是孟笙在,看到他这副模样估计又得哭鼻子。可是孟笙若是在又如何呢?小丫头已经没有多余的眼泪可以在救他了。他无措地抠了抠手腕上的疤。放下手的那一刻,却在耳边的嘈杂尖叫哭喊声中,分辨出了一丝和这些声音格格不入的动静。像是什么人在唱歌。悠扬而轻快的、鲛人的歌声。
      他在恍惚中抬起头,隐约看到了什么人的身影。他觉得若是鲛人的怨气凝结出来的最后能让他看到的场景是孟笙,那么这便再算不上糟糕的东西了。对他而言,是馈赠。身影渐渐清晰,可他仍僵坐在原地。当初分开时候只和孟笙有六七成相似的少女到了现在已经是孟笙□□成的面容,甚至江余年隐约觉得,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就是孟笙了。他的眼泪无措地填满了眼眶,可在他面前蹲下的少女手疾眼快捂住他的嘴,恶狠狠地警告:“敢叫孟笙的名字你就死定了,我是晏泠!”
      被触碰的那一刻,周身弥漫覆盖的鲛人的恶意如潮水般散去,刺耳而尖锐的叫喊哭泣声退散,江余年跪坐在原处,就好像只是跪坐在再普通不过的雾气里。眼前这个凶巴巴在提醒他的人,江余年却是分明看出了熟悉的味道的。如若不是周围鲛人的鬼东西作祟,江余年可以拿整个东海发誓,现在蹲在他面前的这个人,哪怕不是百分百的孟笙,也至少占了百分之七八十。他无端欣喜,甚至觉得被困于此都是如此美好的事情。
      他的孟笙,回来了。
      晏泠拉起江余年的手让他站起来,拉住的那个手没有放开,她伸出另一只手嫌弃而胡乱地给江余年抹了一把眼泪:“哭什么哭!再哭我把孟笙杀了你信不信!”这样毫无攻击力的威胁让江余年忍不住笑出声,然后他瞬间意识到小姑娘出现在这里时机实在不对,他忙开口:“你怎么在这里!”
      “最近雨下得多了些。老是有一股似有似无的东海的味道在我面前晃。我只不过是闻着味儿过来的。绝对!绝对不是为了你!”晏泠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话里话外这股欲盖弥彰的味道实在强烈,她连忙转移话题:“你不觉得这个地方很奇怪吗?”
      江余年正色:“能有这种迷障的地方不奇怪才奇怪吧……”“等等。”晏泠起初忙着找江余年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这层迷障会让她有这样熟悉的感觉,甚至她看到江余年捂着耳朵的第一时刻还觉得奇怪,她听到的虽也有夹杂着细碎的哭喊声,但更多的应该是鲛人的歌声。而她也不过是为了转移江余年的注意力才开始跟着唱歌罢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她看向高阁的位置。江余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晏泠的到来平白驱散了他们周围一圈的迷障,而当晏泠看向高阁的时候,通向高阁的那条路也无端出现在眼前,就好像收到了感应所以在发出回应一般。晏泠不明白,没等到江余年的回答,她又问:“那里有什么?”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明显有些发抖,就好像是分明大概猜到了那里有什么却不敢说一般。惊惧地、不可置信地、期待被否定地。可是晏泠又觉得自己分明是从未来过这里的,怎么至于对这里有这样深刻的熟悉感。
      “江余年!”就在这时,江余年听到不远处有谁在喊自己的名字。暗叫了一声糟糕,拉着晏泠的手就先往高阁的反方向走。
      江沅觉得自己也是蠢,居然会听信了阮素衣的话。他跟着阮素衣走进迷障的那一刻耳边就被凄厉的叫声吞没。他突然意识到,哪怕阮素衣能够缓解了阮家军遗留的戾气又如何,混在在鲛人怨气里的人的戾气只不过是千万分之一。他们勉强能够分辨高阁所在的方向,慢慢朝着高阁的方向移动,可是耳边的叫声具有瓦解人精神的本事,他们还没走出几步就只顾着捂住耳朵了。
      江余年第一时间找到了江沅,把自己手上那块石头放到江沅手里,又连拖带拽把魍魉弄出了迷障。等他拉着骂骂咧咧不怎么高兴的晏泠重新回到江沅身边的时候,阮素衣已经瘫倒在地,捂着脑袋痛苦地挣扎,江沅已然恢复了清醒。两把钥匙,一把化解鬼魂之气的在阵眼之中,另一把阻断鲛人怨气的被江沅拿在手里,已经不用再带着阮素衣了。现在他们自己,就可以走到那座高阁上去。
      江沅大概也没有想到晏泠也会在这里,但想来高阁之上的东西和东海、和鲛人有关,她若是知道了什么赶来也是极其正常的事情,且看她和江余年仅仅拉在一起的手便知道,江余年能够没有“钥匙”也好好站在这里,小姑娘功不可没。
      “走吧。”江余年走在前面两步,转头看向江沅,“该结束了。”
      此去经年的所有茫然失措、所有颠沛流离、所有被藏匿起来的真相和虚假的流言蜚语应当在今天得到终结,连大雨都无法侵袭的迷障里,江沅大步,向着南国那座高阁走去。
      晏泠像是不服输一般,硬要拉着江余年走在前面。突破了迷障之后,那座高阁便近在眼前,和平常任何的亭台楼阁没有区别。只是这里万般安静,连门窗瓦墙都透着一股无端的庄严。进了高阁,四周是寻常的层叠书架,再往里走,青灰色的腾蛟雕塑盘在头顶的梁柱上,莫名凝结起来的冰柱悬挂在腾蛟的爪下,与整座阁楼偏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墙色在无形之中发生变化,越来越接近青色,看不见的角落肆意生长着苔藓,连靠里的书架和书脊上都爬满了贝类,就像是尖利的盔甲,又像是无数双潜伏在暗处窥伺的眼睛。明明是夏日,温度骤降,惹得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江沅正奇怪为什么高阁之内没有看见什么灯,只是遥遥数盏,却有一种灯火通明的架势。他原以为是镶嵌在墙壁上的夜明珠的作用。却看见红了眼的晏泠抬手抚摸着一盏灯却没有被烛火烫伤手,自然地就好像在抚摸假的烛灯一般。江余年低声向江沅解释:“从鲛人尾巴上刮下来的油脂做的灯。”江沅沉了脸色,如若这座高阁最后真的被落下实锤与东海鲛人一族密不可分,那么南国建起这座高楼的人、南国历代皇室的罪过可就大了去了。
      像是山穷水尽一般,一座水色的屏风出现在眼前,屏风极高,几乎要达到天花板,屏风的材质无法判断,唯能从如同绽放的冰花一般若有似无飘散在水嫩的屏风中这一点中判断,这东西绝非人间能有的,且造价不凡。屏风之后隐隐传来水声,那池鲛人泪大约就在屏风之后了。站在那方屏风之前,晏泠明显有些紧张,江余年感受到了自己拉着的那只手手心微微出汗,她眉头紧锁,看着眼前的屏风,甚至微不可察地往后退了一步。
      江余年只是隐约对屏风后面的东西有所感知,但晏泠却能够清楚地听见和看见常人所无法触及的部分。
      晏泠深深地喘了口气,然后不自然地松开了拉着江余年的手,绕过屏风,向前走去。在绕过屏风的那一刻,全世界霎那寂静,连呼吸声都转瞬消失。海洋的水汽迎面而来,就像在瞬间把人拉入了汪洋大海。拔地而起的水晶柱随意堆砌,构建出一座华丽的城池。头顶掠过巨大的黑影,伴随着尖而沉的海洋生物的悲鸣。晏泠抬起头,看见白鲸俯瞰过她的头顶,身边的亭台楼阁层层迭起,逡巡的游鱼躲在暗处,无数鲛人以自由的身形朝着海洋的高处飞行。她的眼前尽是波光粼粼,是逝去的故土和埋葬在记忆深处辞别已久的鲛人的国度。她还来不及开口就已经泪流满面,可是双腿为什么如此沉重,在产生这个意识的瞬间,她才无比悲戚地发现,自己已然没有了鲛人的尾巴,被泥土缠住了轻盈的身形。不知从哪里蔓延而起的血色侵袭了鲛人的城池,初入迷障之时听见的鲛人的哭喊声卷土重来。原来在海底也能听到这样的声音吗?她看着被血色冲散的鲛人的身形和熟悉的城池,跪倒在地,茫然无措地失声痛哭。可明明眼前具是同类,却唯有她一人,落下了真实的眼泪。
      埋葬在记忆和灵魂深处的屠戮被重新拉扯到了眼前。江余年被扑面而来的悲哀和伤痛打得灵魂剧颤,他看见的唯有翻腾的鲛人眼泪的池子,就好像在诉说自己存在的悲哀。那池鲛人眼泪,不知为何掺杂着血色,可与眼泪不相融合,偏偏越是如此,越显得叫人无奈和难过起来。江余年看不见晏泠看见的一切,可他身为海市蜃楼术的继承者,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悲哀。
      晏泠抱着自己的头压抑了满身的痛苦,她的哭喊一下又一下打在江余年心上。无人发现,被恰好挡住的小姑娘的侧脸闪着诡异而细碎的光,光痕划出鱼鳞片的形状。江余年半是扶半是抱把晏泠揽到自己怀里,看向一脸沉重的江沅:“温放说的,应该就是这个了。能洗去你身上禁制的鲛人眼泪池。但是江沅,仅看我们进来之前感受到的鲛人的怨气和晏泠的反常你就应该知道,哪怕它真的能够洗去你的禁制,你能不能出得来都是另一回事了!傅衍敢这么堂而皇之让巫灵拿到钥匙怕也无非至此。他一是觉得阮素衣不可能帮你,二则是以为,你怎么样都不可能好好离开这里。我……”他话没说完,怀里的小姑娘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剧烈挣扎,伴着痛苦的喊叫。江余年紧紧抱着晏泠,和江沅说:“剩下的路,你要自己走了。”
      江沅知道,以江余年的性格,在看到高阁里这些东西没有立马转头离开甚至对他刀剑相向已经是看在他们两个人的关系的份上了。他也不想再逼着江余年为他做什么。他点了点头,看着江余年带着晏泠离开。空荡荡的高阁只剩下他独自一人。身上的剧痛让他不敢再多做犹豫,他想起了夜温凉,想起爬上梯子在门口点灯的小姑娘,然后脱去外袍,慢慢走进了池子。
      无数的悲泣像是有所感应一般在他进入池子的那一刻席卷了他的全身,被拖拽着,江沅几乎没有半点反抗的能力就被拉入池底。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16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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