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光》淼淼之季

15、第 15 章

　　15.
　　“……是。”既然伊顿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为什么不下呢？
　　伊顿却没有再说话了，低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达里尔迅速的吃完，也坐到床边，伊顿却站起了身。
　　他拉过达里尔的胳膊，看到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伊顿把周围的血都擦掉，看上去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所以你才要去做这个……”伊顿的声音有些颤抖。
　　达里尔拉了拉他的手，抬眼看他，“这不是正好吗？”
　　“一点也不好！”伊顿把毛巾砸在达里尔胸口，溅湿了一片布，“你不会痛吗？”
　　“你是不是以前都生活的很好？你可以离开啊？我是不是拖累你了……”伊顿还在说，达里尔忽然向前搂住了他的腰。达里尔坐在床沿，伊顿站着，伊顿感觉到他有些热的呼吸喷在自己的肚子上。
　　他一个激灵，没能继续说下去。
　　“过的不好。我不会走的。你很好，你不是拖累。”闷闷的回答传来，一板一眼的。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达里尔又说：“你特别好，我想让你开开心心的过每一天。”
　　他咳了一声，好像在掩饰自己笨嘴拙舌的尴尬，“我真的不疼。”
　　伊顿拨开他的胳膊和脑袋，蹲下来平视他的眼睛，轻声问：“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
　　我对你只是个越狱犯而已啊。
　　达里尔的眼里却忽然有些忿忿，伊顿有些奇怪，他却偏开了眼神。
　　“你猜。”他说。
　　像是小孩子置气一样，他想要伊顿自己想起自己是谁。
　　伊顿没有再追着探索，或许也是怕得到什么自己不想要的答案，他下总结陈词一般：“就算你会魔法，就算你不觉得疼，也不许受伤了。”
　　达里尔看着伊顿为了显得有些威严而皱起的眉，忽然就没忍住笑出了声。
　　“笑什么！”伊顿捡起毛巾就要再砸，被达里尔圈进了怀里。
　　这下两人都站着，伊顿的下巴刚好够搁在达里尔肩上，他眼睛一下子就瞪圆了，手里的毛巾掉到了地上。
　　达里尔还不够似的摸了摸他的头发，伊顿顿时觉得自己的脸能煎鸡蛋了。
　　愣怔了一瞬，他推开了达里尔，“别把我当小孩子！”他叫道，却没能藏好通红的脸。

　　晚上因为藏着太多心事，而这个心事来源又躺在自己身边，伊顿翻了很久都没睡着。
　　达里尔感受到了身边人的焦灼，有点好笑，于是问他：“要听睡前故事吗？”
　　这又是那自己那句“别把我当小孩子”来说笑了。伊顿有些生气，但脸还是悄悄地红了，好在自己裹着毯子，又背对着他，没人知道。
　　他不说话，装睡。
　　达里尔的声音于是响了起来，低低的，好像隔着几层纱。
　　他们两人背靠背，达里尔即使给他讲故事也没有转过身来，这个故事更像是在说给他自己听。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小男孩。”
　　“这个开头太老了。”伊顿的胆子在晚上大了一点，他小声说。
　　“这个小男孩看不到太阳，他的国家也没有人能看见太阳，他只能一直走在黑暗里。国家的所有人都供奉着一个水晶球，水晶球说：‘供奉我吧！我可以带领你们走向永生。’但是小男孩不像要黑暗里的永生，于是他溜走了。他走啊走啊，一天晚上他来到了盖尔德比，但他还是看不到光。”
　　“盖尔德比很亮的。”伊顿说。
　　达里尔笑了一声，“这时候一个小太阳停在了他面前，小男孩第一次看清了周围的世界。很漂亮。”
　　伊顿觉得他讲故事的水平的确一般，但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讲的一般还要上赶着说。
　　“小男孩很喜欢小太阳，但是小太阳也有自己的生活。他就在小太阳的路上和他打招呼，小太阳一直觉得他们有缘分才会经常碰到，但其实是小男孩在等他。他只能看到小太阳，没有他的地方都是一片黑暗。”
　　“但是有一天，小男孩又找不到他的光了，小太阳不见了。小男孩很着急，但只能一直找，他甚至不知道他的小太阳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他住在哪里……直到他长成了大男孩，也没有找到他的太阳。他又在一片黑暗里了。”
　　“他的小太阳被一阵风吹到了亚登城，受了很多苦，但仍然是个小太阳。”
　　达里尔又絮絮叨叨的讲了一些，最后给故事潦草的结了局：“大男孩和小太阳在盖尔德比重逢了。”
　　伊顿后来一直没有开口，达里尔以为他已经睡着了，但还是轻轻的把故事讲完了。
　　“伊顿？”他停了一会儿，轻轻叫他。
　　没有回应。
　　达里尔于是叹了一口气，慢慢翻过身来，看着伊顿裹着毯子的背。
　　“我找到你了。”他闭上眼睛，在心里说。

　　伊顿没睡着，他听到一半的时候就被一个可怕的猜想吓醒了。
　　这个故事含着过于浓重的个人情感，剧情也称不上跌宕起伏，完全不是一个合格的睡前故事。但伊顿听这个故事的时候却有一种在照镜子的错觉，让他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那个故事里的“小太阳”和小时候的自己太像了。光说“被一阵风吹到了亚登城”，伊顿几乎要觉得达里尔在用自己当初说谎的事情取笑他。自己确实碰到过一个少年，甚至时间也对的上，特别是……
　　“他们在盖尔德比重逢了。”
　　结局的潦草，伊顿很想把达里尔摇起来，这更像是个新篇章的开头而不是结尾，停在这里简直卡的他一口气上不来。
　　仙女棒，糖，矛盾的成熟和孩子气，还有这个不明不白的故事……
　　一切都指向那一个事实——达里尔就是故事里的小男孩，也是自己小时候遇到的那个少年。
　　伊顿想了很久，越想越觉得他们连脸都有几分相似。他心里盘着一大堆问号，但僵直着身子不敢动，直到凌晨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和金廷的平静相比，华特林的这个夜晚动荡不堪。
　　还在闭关的祭司一纸文书，贴在了皇城大街小巷——拉德纳殿下私自和人类的人质逃走，置女王的遗志于不顾。吸血鬼当即群情激愤，点着火把要冲进王宫。
　　那是他们千百年来的希望，完成女王的遗志，就能走出黑暗的牢笼！谁挡在他们的身前，哪怕是王室也要让路！
　　维吉带着侍卫队敲开了国王的寝宫，当着国王的面宣读了祭司对拉德纳的通缉令。
　　“外面的吸血鬼快把宫门打开了，陛下。”
　　“您还是暂且避避风头吧。”于是从他的桌子上带走了象征最高权力的印章，送到了大公爵的案头。
　　而事实上波多戈托的权利早就被架空的只剩个皮囊。自从几十年前祭司宣布接受到了女王的遗志，能够带领吸血鬼走出黑暗，自己作为“无用”的代名词在吸血鬼城里的威信已经几乎消失了。而现在，终于连那层皮囊也不复存在了。
　　虽说是“避避风头”，但形同软禁。他寝宫门口的走廊里每隔一步就站着两个侍卫，戒指又在拉德纳手上，自己已经是插翅难飞了。
　　“拉德纳……”他想起自己不知吉凶的儿子，心里泛起一阵苦涩。

　　夜晚是吸血鬼的世界，通缉令一出，吸血鬼都像疯了一般四处寻找拉德纳，在将近破晓的时候，一个侍卫在华特林的边界上找到了他。
　　然而只有他一个人被带了回来，侍卫说没有看到人类的影子。
　　王子被连夜押下狱中。

　　拉德纳坐在牢里的石板上，双手带着镣铐，几缕头发散下来遮住了视线，正呆呆地看着墙壁。
　　外面传来一阵声响，有人进来了，狱卒听了那人的吩咐，出了门，把门关上了。
　　拉德纳抬头，是希尔达。
　　他从石板上一跃而起，冲到栏杆前，眼睛几乎要瞪出来，怒视着她。
　　“你疯了！”他低声怒吼，“因为辛格死了你就要这么对我！”
　　他用力摇着栏杆，手上的镣铐也哗啦哗啦作响，“你这个疯子！”
　　“别拿辛格吓唬我。我是疯子，你是什么？”希尔达丝毫没有被他的样子吓到，靠近了栏杆看他，皱着眉，“你只是个废物。”
　　“我要真是个疯子，侍卫能抓不到艾琳？戒指还能在你手上？”她伸出一只手虚虚点了点拉德纳的手指，“不是我就是维吉，你以为你们跑得掉？”
　　在即将被抓的时候拉德纳把戒指藏在了身上的贴身口袋里，到现在居然没人搜他。
　　“你想干什么？”拉德纳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想干什么？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我让你想想怎么解决艾琳，你的方法呢？”希尔达越说越急，“就是带人逃走？”
　　“现在华特林的章在我父亲手里，侍卫长换成了维吉，陛下在宫里出不来……这就是你想出来的解决方法！”
　　“见鬼！”希尔达砸了一下栏杆，“达里尔现在还没消息！”
　　拉德纳松开了栏杆，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
　　“我会找机会放你出去，”希尔达最后说，“你最好想清楚一点。”
　　她盯着拉德纳的眼睛，轻轻说：“不把华特林的烂摊子解决，你和艾琳终究只是一时的。”
　　“拉德纳，”她叹了口气，“该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