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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3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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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楚舟在保安身边坐了两个小时,低像素的监控录像对眼睛来说无疑是一种折磨,屏幕幽蓝的光折射在虹膜上,灰白的画面时不时拉着丝。
坐到第四个小时的时候,加班的保安只剩下一位,泡了壶枸杞倒进搪瓷杯子,几瓣红色的籽在水面上漂漂荡荡。
热气腾腾升起,保安揉了揉酸疼的眼睛,继续看向屏幕。
已经到了晚上十点,原本对加班加点颇有微词,但看到楚舟,也不好意思说了。这小姑娘也不知道哪来的毅力,就跟黏在了椅子上似的,一动不动,两只眼睛熬得比兔子还红,苍白的脸上映着屏幕的幽光。
“来一杯啵?休息休息。”保安大哥看她脸色惨白,鼻子尖上缀着几颗亮亮的汗珠,看上去已经到了极限,分分钟要晕过去。
楚舟艰难地摇摇头,才发现脖子已经僵硬得仿佛不是自己的,稍微一扯动就如针扎似的痛。
监控耳机里布满了滋滋啦啦的噪点,均匀,麻木,毫无生气,在脑海里被无限放大,一下一下击打着神经,充斥着绝望感和无力感,头痛欲裂。
犹如记忆中的那种聒噪,每分每秒都让人觉得活着是一种煎熬
楚舟意识到自己老毛病又犯了,两手攥得死死的,浑身都在冒虚汗。
突然,耳机里发出一声把灵魂击穿的巨大噪音,将耳膜震得生疼。
保安大哥摘下耳机,揉着耳朵骂了一句脏话,转头安慰道:“正常操作,监控收音偶尔抽风。”
却见楚舟双手捂住嘴,推开门飞快地冲了出去。
扒着洗手池一顿干呕,内脏都绞在一起,生出令人窒息的痛感,蔓延到全身。
指甲死死抠着水池的边缘,光滑的瓷面带来的感觉太钝,除了身体里的疼痛,自己找不到任何存在感。
耳朵里的噪音还挥之不去,腿像灌了铅一样,脑子昏昏沉沉,眼睛似乎也看不清了。以前最严重的的时候,似乎就是这样,日复一日地折磨着。
这份差事谁都可以做,唯独自己做不了。或许早就该停下的,可一直到不适感变得剧烈之前,都在劝自己再“忍一忍”。
衣服被汗水浸湿,楚舟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那句“我需要你”,毫无征兆地飘进了脑海,缥缈又遥远,照见了她的狼狈和脆弱。
楚舟只能苦笑。
早就说过的,我给不了任何人安全感。
保安大哥在屋子里徘徊了好几圈,小姑娘冲出去的样子实在让人担心。
监控的总时长有几十个小时,尽管倍速播放,也得连续六个小时才能看完,连他都忍不住放放风,要不然怎么捱得下去。
想来想去,实在不放心,决定出去找人,刚拉开门,愕然地看到楚舟就在门口。
“别担心,我没事。”
两条腿像弱不禁风的干树枝,脸和唇依旧一点血色都没有,脸颊边几缕湿发,衬着嘴角平淡的笑容。
保安看她脚步虚浮,忍不住上前搀扶,不放心地打量:“你真没事?”
楚舟微笑,轻言快语:“没事,连听了四个小时噪音,有点恶心而已。”
坐回屏幕前,猛地一恍惚。眼睛超负荷工作了太久,对光线十分抵触,第一时间就灼痛起来。
楚舟揉了揉双眼,缓缓吐出一口气,再睁开眼时,似乎清明了一些,屏幕上的人不再交融在一起。
甩了甩酸软的手,重新戴上耳机。
刺刺刺——电流声顺着耳机线,再次爬上神经末梢。
被警方逮捕的七个半小时后,莫舒瑜得到了保释。
她从浓烈的黄色灯光里走出来,在地上拉出一个又长又瘦的影子。棕色风衣将她整个人裹住,几缕发丝贴在脸上,泪痕还未风干。
灯光在无神的双眼里晃动,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翳,她抬起头,却好像不认识安贤似的,神色满是迷惘。
办理完手续,安贤道:“没事了,我们回去吧。”
伸手扶住莫舒瑜,走出公安局的大门,钻进雾茫茫的黑夜。
莫舒瑜身上的风衣太单薄,到了晚上扛不住风,身子有些哆嗦。安贤把围巾搭在她肩上,后悔没有多带件衣服。
莫舒瑜难得这样挨冻,向安贤身上靠了靠,动了动干燥而皲裂的唇,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只觉得累,太累了。
一上车莫舒瑜就躺在了舒适的后座,长腿微微蜷着,安贤知道她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便也没有开口。外头固然变了天,可辛一诺说得对,莫舒瑜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花瓶”,对处理这些事生疏得像个不涉世事的孩子。
电话响了起来,是楚舟。
安贤接了电话,喊出楚舟的名字,下意识地瞥向后视镜,莫舒瑜果然没让她失望,对这个名字敏感得像只猫,轻微地动了动身子,像是下意识的动作,又显得极为克制。
“好,我去接你。”
挂了电话,莫舒瑜仍然保持着安静,安贤也选择一字不提专注地开车。
空气寂静得有些漫长了,安贤听到莫舒瑜沉沉的呼吸声,随后她坐了起来,摸索着后座问:“我包呢?”
“这儿呢。”安贤把副驾驶座的皮包往后递过去,不明所以地问:“要包做什么?”
莫舒瑜没回答,垂着微红的眼睑在包里摸摸索索,掏出一面小镜子和化妆包。小盒子小刷子一亮,翘起小拇指在脸上加工起来。
没救了。安贤心想。
车子开到了影视城外,高高瘦瘦的身影伫立在树木枝叶掩映的一盏路灯下,莫舒瑜隔了很远就看到了。
她看着那个人,微微张开嘴,眼神仿佛找到了焦距,漆黑的瞳孔里有一丝光芒闪动。
手就按在车的门把手上,她早就想推开门了,但又没有,她是莫舒瑜,怎么能见了一个人就那么激动地跑下车。所以她只是摇下车窗,车窗缓缓下降的速度好慢,莫舒瑜忍不住把脑袋向外探。
幸好楚舟跑来的步子很快,莫舒瑜只是眨了一下眼,那个人就降临到面前,跑得太急而气喘吁吁的,熟悉的气息让人心安。
即便满心都是焦急和关切,楚舟还是站定在二十公分的距离外,微微低下头,目光停留在莫舒瑜的脸上,极致的小心翼翼。
“没事吧?”
即便是这样,楚舟也没有打开车门进来,明明那么关心,却又那么疏离。
这种拘束和克制,让莫舒瑜又讨厌,又无比想要靠近。
莫舒瑜摇头:“我没事……”
她伸手抓住楚舟肩膀的衣衫,汲取到了一丝温暖,便抓着不肯放了。
“进来。”
这个人身上带着她渴望的温度。
莫舒瑜也讶异于这一点,就像有什么特殊的引力作祟,就像一个事物注定要吸引另一个事物,或许这就是世界的某种神奇。
楚舟一坐到她身边,莫舒瑜顿时心里一轻。若不是这突然的放松,莫舒瑜都没有意识到自己一路都绷着的一口气。
她看着楚舟,楚舟也看着她。委屈从心底漫上眼底,眼眶倏地发烫,湿润。
怎么可能没事,这辈子就没受过这种委屈。她也想坚强一点,她是大明星总得有点包袱,而且刚刚才补了妆,哭起来会很不好看……
但是她实在太害怕了。
被羁押的七个多小时里,莫舒瑜突然明白,原来一切都是空中楼阁,自己随时可能一无所有。
空洞的小房间里,除了一张床什么都没有,甚至没有窗户,白色的灯光一成不变,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到底度过了多久。
然后她开始格外想念这个人,希望她能出现,照亮整个世界。
现在终于好不容易见到这个人,所有的情绪便如同洪流,一股脑涌了上来,再也抑制不住。
莫舒瑜抱住楚舟暖和的身子,把头埋在楚舟的颈窝里,一腔委屈化作晶莹的泪花,一颗一颗地往下掉。
楚舟被抱得喘不过气,怀里的人没哭出声,估计是强忍住了,忍得浑身都在打哆嗦。她只能轻轻拍打莫舒瑜的背,轻声细语地安慰:“哭一会儿吧……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今天的事对莫舒瑜事业的打击有多大尚不可知,但对她本人的打击却是毁天灭地的。
十个小时前,她还是目空一切的大明星。
而此刻却被患得患失填满了心脏,她紧紧攥着楚舟,仿佛稍不留神一切就会从指尖滑走。
她这辈子都没这么用力过。
楚舟一定是被她掐得有些疼了,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好像什么痛苦放在她身上都可以忍受。
莫舒瑜的视线被泪花模糊了,她有点怪楚舟,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出现,她也怪制造这些的所有人。她怪全世界,也包括她自己。
“你会陪我吗?”莫舒瑜问。
“会。”楚舟动了动干燥而皲裂的唇,轻声说:“相信我。”
不够,还是觉得不够。
“你……你给我发誓。”
尽管莫舒瑜咬着牙抑住哽咽,还是将一句话哭得支离破碎,强势的话语立刻变得气势全无。
楚舟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从语气里已经脑补出了她的模样,红通通的眼睛,露着一丝凶光。
楚舟心里又酸又软,她不知道说些什么能让莫舒瑜好过一些,只知道顺着她,说一切她想听的话:“我发誓我会陪你,不然我就……随便你想怎么样。”
语气轻柔而坚定,如同月光下温柔而壮阔的海浪,拨开了层层云雾,月亮的清辉透进来,和她交汇在一起。
莫舒瑜想看看楚舟的模样,但是眼睛哭得发疼,泪水朦胧了视线,一定肿得厉害,大概是很难看的。她不想把脸抬起来,悄悄抬起手背抹泪。
鼻尖蹭了蹭楚舟的脸颊,那气息干净清冽,莫舒瑜闭着眼,心悸的感觉强烈到胸口发窒,却让人只想贴得更近,索取更多。
“差不多得了,502粘一起得了。”安贤面色铁青地出声打断。
可惜正在公司开会的辛一诺错失了这一幕。安贤真想把她拉回来,看看自己的艺人成何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