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图图的口口人生》金针菜

56、七．哭别

　　契丹扎营，习惯在野外林子里砍出一片空地来。最中心，以枪为柱，围成一圈，扎起大帅帐。帐外，每根枪下都有一名士兵守护。再外层，是一圈小毡帐，每帐住五名大帅的亲卫，也叫翰鲁朵。再到外面，才是一般将领士兵的帐篷，以各部首领为单位，聚集在帅帐周围，犹如众星捧月一般。

　　到了晚上，将营地周围的树干弯下，扎成现成的“驽”，防止野兽和敌军偷袭。

　　虽说是接收了平州城，但大元帅下令，不准入城骚扰百姓，所以除了接受城池降册的官员，契丹兵一率还是驻扎在城外营地，说是要原地等待天皇帝耶律阿保机，亲临，慰问。

　　战场上，难得有放松清闲的机会。大部分契丹兵，高兴地上山入水，猎取食物，没有什么怨言。但军营中也有不少不和谐的声音，指责现在的领兵元帅不称职，为了个娘们，弄得自身毫无形象；最主要还是一些部族的将领，不让入平州城，就没有掠夺财富的机会，眼看到口气肥肉不让吃？还有，与二王爷的私怨的......

　　契丹的大帅帐，有点像现代的套房，若大的帐篷中间有隔断。前面是办公议事的地方，后面是主人睡觉生活的地方。自从二王爷接了图图回来，又失手掐昏了人家，他这个主人只好委屈自己，晚上与郞奴他们一同在前帐打地铺睡觉。

　　胡图图越想越火气旺，为什么每一个来探望她的人，关心过她的身体状况后，都要劝她算了，不要再和大元帅斗气！连真理儿每次进出，路过前帐后，都会在她耳朵边唠叨：“姑爷，也怪可怜的，看着人都憔悴了不少----”

　　“什么话？难道掐人不死，那个“凶手”就没事了？就这样算了？莫名其妙被掐昏了两天不醒，说算就算了？我又不是豆腐，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真理儿冲她翻一白眼：“你那是受惊带累，先昏后睡的两天，好不好？姑爷实实在在守了你两天两夜没合眼！你都不让人家进来换件衣裳，好好个人，都被你整得不成形了----人家白天还要带兵训练，你也给人留点面子吧。”

　　呵呵，只要耶律德光的影子一出现在帐门口，躺在床上的胡图图，就会歇斯低理地大吼大叫，抓起一切能扔的东西，扔过去......怕伤了她腹中的胎儿，大家只好劝二王爷暂避一时。偏偏那一个又不肯转弯，只是红着眼睛，胡子拉荐，摆一个忧郁的造型蹲在前帐，别扭着呢。

　　想要看望图图的，必定会路过前帐，自然会一眼看到二王爷为情所困的潦倒样子，女人家心软，何况宁拆一座庙，不拆人家姻缘，知道他是图图肚子里孩子的爹后，还能说什么？当然是一味劝和.......越劝，胡图图越觉得没有了天理！这个耀屈之真是权势通天，居然让赵氏婆媳，张家嫂子等等一班女眷都站到他一边去了，不是帮着自己声讨他，反而统统替他说话，劝自己接纳他......越觉得此人阴险恶毒，越发讨厌他！

　　因为，二王爷每天例行的军中操练，太早，等他回来，图图方才睡醒。二王爷一回来，就在前帐呆着，不挪窝，图图若想出去散散步什么的，必定要从他眼前经过……真是好狗不挡道！这算什么？真是让人生气噢，图图干脆躺在后帐，不出来。

　　这样，图图错过了与敬新磨的告别，本来此人就不爱搞“临走依依...”的形式，何况这样的结局，让他实在无法接受。所以只与喜丫打过招呼后，平州城降，他就带着人马走了。

　　直到四嫂喜丫前来话别，才使图图意识到：自己的亲人要离开了，从此自己要和以前的生活告别了，再也不能回到那个惬意的江南……顿时泪如雨下，攥着四嫂的手，不肯放开：

　　“我要回家！我不要呆在这里！你带我一同回去-----”

　　喜丫看她哭得凄惨，倒也赔着落了几滴眼泪，安慰道：“图图啊---别再孩子气了，你自己都快做娘了，以后和姑爷一起好好过日子，不要再像以前一样由着性子乱来。女儿家嫁了人，总要顺着些做人媳妇的规矩，不然吃亏的总是你自己，既使娘家人知道，也不好替你出头的，知道吗？”

　　这个不说还好，一说图图更急了：“不要啊！嫂子，你带我回家，我不要和那个人在一起，图图会被他打死的----”

　　喜丫又气又好笑，还想出言安慰自家姑娘，门帘一揭，双眼满是红血丝的二王爷，冲进来，屈了一膝，跪在她姑嫂前，低头道：“四嫂在此，耀屈之今日发个毒誓，以后若再欺负图图一个手指，我就砍了那根手指！”

　　话未说完，从靴统里拔出匕首来，往自己手上砍去：“图图，那天我掐你，不对！今天先砍了一只手，向你赔罪……”

　　幸亏，喜丫的功夫又不是靠嘴皮功夫吹出来的，迅疾出手，点中他手上穴道，夺下匕首，板起脸，训道：

　　“你叫我一声嫂子，我才来阻你！我倒要问问你，你做这种举动，算什么意思？砍了一只手？凭什么，二王爷你会认为，喜丫我会让自家姑娘去跟个断手缺胳膊的？你既使是一个皇子，据喜丫我了解，按你们家的规矩，前程财富也都是要靠自己打拼出来的……你如今断了一只手，便是个废人，难道让图图跟着你喝西北风去？”

　　“当啷----”一声，喜丫将匕首扔回二王爷面前，“你若还想砍手，我不阻你，可得带我家姑娘回去……我家图图要貌有貌，要才有才，家中父兄爱若手心掌珠，岂能嫁给一个残疾？”

　　二王爷这个汗如雨下：“四嫂教训得是----”

　　胡图图方看到二王爷亮出刀子，早已吓得花容失色，躲到四嫂背后去了，听到这里，伸出头来，看跪在床前的那人，心道：你砍呀，快砍呀----你变成残疾，我就可以跟嫂子回家了！

　　二王爷正好看到她那亮闪闪一会飘向匕首，一会飘向她嫂子，一会儿又飘向他手的眼神，岂能不明白她心事？那个气噢……

　　“四嫂教训得极是，是本王一时钻了牛角尖，有了不该有的想法，以后再不会了！耀屈之有了图图和她肚里的孩子，今后一定会小心行事，护得自身在战场上的安全，每次都要毫发无损地回师，才能更好地守护她们母子。”边说，边收起来上匕首，利索地插回靴统，还不忘得意思回望图图一眼：想要我残疾？没那么容易？

　　喜丫假装看不到他们之间眼神交战，顾自说：“我刚才教训自家姑娘，让她守着做人媳妇的本份，那是我们老胡家书香门第有规矩。不是说，就可以让人家任意欺负我家图图。你这次动手，看在还未出世的孩子面上，饶你一回……若有下次，你敢再碰图图，你砍自个手指也没用！我牛喜丫必定会追杀到契丹....哼，你那种下三滥的迷香，能放倒我一次，你倒试试能不能放倒我第二次？”

　　二王爷被她说得恨不能，在地上刨个坑，将自己埋起来。

　　“你是一国皇子没错，我家图图也不是平家小户、哪个野生地里种出来的！她嫡亲的大伯如今是吴越国右相，家中几位哥哥生意遍布大江南北，连图图她自己名下就有不少资产，不用说还有我这个嫂子……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明白，我家图图嫁你，不是高攀，切莫想着以后用权势压人...不光是你......我听说你家人也不是怎么好相处！今天，我把话放在这里：耶律德光你亲口向我提的亲事，是我代表胡家收的礼----我不是看上了你的皇子身份，只认同你对图图一片真心诚意。作为家人.......只想让图图过得好点，以后会幸福！但人现在交给了你，你就要负起责任来....图图若在契丹有个三长两短，我不找别人，就唯你是问！江湖中人，历来不参与政事，但也莫看轻了我们的力量，二王爷！”

　　耶律德光唯有点头称是，低头听训。

　　图图有自家嫂子撑腰，替她出了心中的闷气，不觉心中高兴，又不舍嫂子离开，依依相送，一直出了军营，送到官道上，才作别。

　　临行，喜丫叮嘱了真理儿一番，无非是好好看着我家姑娘，不要让她莽撞吃亏，真理儿抹泪一一答应。

　　回头看看小姑，像一只既将被抛弃的小羊，眼神呆呆定定地跟着身后，红着眼眶，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忍不住又单独将图图拖到一边：“刚才吓唬姑爷的话，你也别太当真。要知道，今后大家相隔路途遥远，音信难通，你若真在契丹出事，等我们知道，不知猴年马月？我看这个姑爷还是不错，待你倒是痴心得很，你以后一心一意跟着他，也不会吃什么亏……再不要，在心里还掂记着别个有的没的....不相干的人物，知道吗？姑爷可是个大醋坛子，你切勿逆挼了他顺毛，才好！”

　　将图图又说得哭起来，喜丫摸摸她头，叹道：“说实话，图图你虽然调皮，却投四嫂的眼缘……原以为，既使你以后出嫁，也不会离得太远，咱们可以常来常往...我曾经还想过，你若是以后生了女儿，就给我家大宝做媳妇，两家人亲上加亲。却想不到会是这个样子…你以后生的，不是王子就是郡主……”

　　图图死死拉住四嫂的袖子不肯放开，真理儿与随从们相劝半天，都无用。最后，一直跟在送行队伍后面的二王爷，走上来，一把抱过已哭到脱力的图图，狠狠心，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

　　喜丫咬着牙，在小姑子的凄楚哭声中，纵身上马，跟着早已等在路上的青川门随从，一起向远方驰去。终于，忍不住落下的眼泪，随风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