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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十四.二王爷的恶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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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延徵推着独轮车走出城门不远,就遇上了早已聚集等候的耶律德光他们,弃了独轮车,大家都上了马匹,一路向北狂奔。官道上走着的行人,刚刚听到身后急促的马蹄声,一阵尘土飞扬,只能看到骑马人的背影了。
从晋阳到幽州,平常人若脚程快,大概也要用二十来天。胡图图一行,却只用了五天的时间,当然他们是骑马的,而且日夜兼程。
胡图图也被安排独自上了一匹马,他们倒是不怕她会逃走?只是一路上,契丹人把她和韩先生夹在队伍中间。虽然说从小就学会了骑马,但这样高强度的长途跋涉,图图还从来没有遇到过。何况,她的下巴还合不上,每天只能进食些半流质的食物,中途歇息时,那些契丹人分食着肉脯干粮,她只能咽着口水,将小半只馒头撕碎,放在清水中泡软,勉强吞下。
那些契丹人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图图怀疑若不是马匹也需要休息,他们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停下来?
上路的第二天,二王爷耶律德光就在马上,用有些出乎意料的目光回头看了看,沉默地驾驱着马匹紧跟着队伍的胡图图,这个看上去养尊处优惯了的胡胖子,这回,倒一点都没有抗议?
这种极耗体力的连续行军,对他自己和身边的随从来说,当然是家常便饭。但对一个没有受过任何战时训练的人来说,是非常不容易做到的,既使是韩先生,现在也是脸色灰白地硬撑着。本来,二王爷也不是很急,急得非要这样日夜兼程地赶路,出了晋阳城往北,山连山,没有人会傻到在这种地方追杀他们,所以,他不急。
可是,看到胡图图那一脸痛苦,却又死劲忍耐的样子,二王爷内心的恶质突然爆发----于是,该扎营休息的时候,就不休息了;该给人家合上下巴,至少让人吃点干粮,他也给“忘记”了……
耶律德光甚至有些很迫切地想知道:这人会忍到什么时候,才会痛哭起来?他不是很会哭的吗?这几天老子受够了他哭泣时的丑样子,真是个没用的汉人!会不会给累死过去?那样的话,我会把他大头朝下拴在马背上,嗯,他现在这副样子可是真够丑的,韩先生用的是什么颜料,整得跟跳萨满的奥姑似的一样丑,真让人没法看!
不是胡图图,她不想提出抗议,实际上,坐在马背上的胡图图既无法开口抗议,也没有力气去做任何多余的动作,何况她不认为自己这个时候的抗议会有效,没有用的抗议,还是省省吧,不想白白浪费体力。
又饿又累,眼睛看出去都是模糊一片,怀疑自己随时会晕倒,呃,如果就此失去知觉,倒也停止了眼前这分没完没了的痛苦折磨----不幸的是,历来健康的身体很不配合主人的思想,爆发出了很好的潜力。
看到有些年纪的韩大人也是一声不吭地随着马队前进,图图心底的倔劲上来了,她明白这些契丹人都在等着看好戏,等着看她如何痛哭流涕地出尽洋相,尤其是那个可恶的耶律德光,老是不怀好意地回头打量着自己,是很想看她倒下吧?哼!我偏不!
所以,他们只用了五天时间,就到了幽州城外。
当耶律德光决定在路边的一家小客栈,停下来休息时,图图几乎是从马上摔滚下来的。
韩延徵拒绝了二王爷请他回契丹的再次请求,执意要回到幽州老家,陪老母度日,说什么“老母尚在,不便远行”……耶律德光无奈,只得依依惜别,让朗奴送他回家,其他人留在客栈里等候。
转身看到垮坐在院子里,闭着眼睛一脸疲惫的胡图图,耶律德光倒也动了几分恻隐之心,走过去,蹲在她前面。
图图感觉到有人走近,可是她太累了,累得根本不想睁开眼睛。
“咳,咳,不错嘛,有当兵的潜质!以后,就留在我帐里,做个随从吧----”
胡图图惊醒,瞪视着眼前一双充满了戏谑的眼睛,确实他只是很无聊地想逗弄自己后,又闭上眼睛……随你说什么吧,老子快累死了,爱咋?咋的吧!
无聊的人,很无趣地“呵呵”自己干笑几声,看图图打定了主意不肯搭理他,这才直起身,用穿着皮靴的脚踢踢她:“起来,去吃点东西,进房间再睡吧----”
见图图依然不理,这人一拍脑袋:“呃,看----我给忘了……”重新又蹲下来,一手按着她脑袋,还没等图图反应过来,“咔嗒”一声轻响。
“可以了!你怎么也不说,我都忘记了,怪不得这一路看你不吃东西,还以为胡大老板吃慣了精致玉食,不爱吃我们契丹人的粗食……好了,去堂屋吃点东西吧,大伙都在。”
那人走了,留下气得发昏的胡图图。
张开嘴,感觉了一下,图图终于能发出声音来了:“小二,小二----------”
胡图图再胖再粗鲁再不讲究,她还是个女人!所以能开口说话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店小二,找到能让自己清洗的地方,虽然简陋,但总算擦去了韩大人给她抹的那些污七八糟,让人感觉十分难受的东西。
做完了这些,她才找到堂屋里,寻到还围坐在一起的耶律德光他们,毫不客气地坐下,狼吞虎咽起来。
耶律德光他们猛一看到胡图图,都有些发怔。
用皂角清洗过的头发,长长地垂在她后背,将衣服都打湿了,擦去了厚厚一层灰垢后,露出来的脸蛋和脖子光洁如玉。从桌子旁走过的小二也些发愣,再仔细看看,图图身上虽然肮脏,但质料良好的袍子:“啊呀,原来就是刚刚找我要清洗工具的那位,看他刚刚那付灰头土脸的样子,还以为……我刚刚好像还不耐烦地骂了几句,打发他上马厩那边去找。”
急忙上前,讨好地:“哎,这位客官,可还需要加什么菜嘛?本店虽然小,可还有几样拿手菜。”
胡图图用力地咽下口里的馒头,问:“你这小店里还能有什么拿手菜?大爷我吃习惯了细食,吃不了什么乡村野食!这样吧,你只管将你店里最贵的菜肴,先做个十七、八道出来,让我瞧瞧……”
小二有些发呆:“啊?十七、八个菜,可是,可是……大爷们不都用过了吗?”
也是,耶律德光和他的随从们,早已吃完,桌子上倒是给图图留了一份食物。因为主子不站起,大伙都不好起来,只能陪着。
小二悄悄偷看耶律德光的脸色,习惯了察言观色的店家,早就看出这一群人,是以他为首。只是,一下子吃不准胡图图的身份,原先以为是个没人理的小厮,洗干净了才知道,白白嫩嫩,非富即贵,却不知为何与这班面貌有些凶恶的人混在一起,看不来是什么关系?
胡图图恨这小二,刚刚打发自己去马厩,难道想让人用刷洗马的工具来清洗不成?幸亏遇到后院里好心的厨娘,不但让她进了厨房用盆子清洗,还给了自己皂角,不然,这些粘乎乎的玩意儿,可真不容易清洗干净……韩先生,真是害人不浅!
当即撇撇嘴:“本大爷不是还没吃吗?是不是你店里炒不了这么多菜,罢了,就将就一点炒个八九个吧……怎么还不去?噢,是不是怕这位大老爷们,没钱付你呀?”说着话,图图伸手在坐在一旁的耶律德光肩上,使劲拍了几下。
一时,围在桌子旁的随从们,都呆住了。嗯,咱们这位二爷,可不是一般人,那个,那个肩是随便能拍的吗?二王爷表面上,虽然看着不大多话,与谁都客客气气,可是一直跟着身边的随从,可都清楚这位爷的脾气,那是他讨厌别人与他太接近。
大家都小心翼翼地偷看着他,耶律德光脸色未变,脑海中却似翻起了惊涛骇浪一般。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讨厌与人的身体接触,只有厮杀博斗时,他才会主动与对方紧贴在一起,然后,扭断对方的脖子,用对手的鲜血压下胸口翻腾的恶心……既使亲如萧温,他真心想爱护的人,也不能靠近触摸自己,不能忍受,无法忍受的感觉。萧温是个好女子,温柔善良的好女子----没有人知道他有了这种病症,连对他了如指掌的母亲应天后都不知道,萧温替他隐瞒了一切。
没有人能靠近他,没有人能够主动触碰他,有的话,那已经都是死人了!
第一个反应,当胡图图用手拍到自己肩膀的时候,耶律德光本能地想伸手扭断她的脖子……但是,他没有动手,他陷入了很深的迷惑中。
首先,让耶律德光吃惊的是,胡图图碰到了他的肩膀,而他没有及时察觉,没有及时避开;再者,让他更吃惊的是:不反感,他没有象往常一样,无意间与人接触后,胸口强烈恶心,反感欲吐的感觉……很平静,他的胸口没有翻腾,他的心也很平静,思绪却似惊涛骇浪在高速运转。
从见到这个胖得变形的胡胖子起,耶律德光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从发现被跟踪开始,他没有气愤,反而隐约的祈盼,希望那人一直跟着......很少亲自对人动手,可是对着这个胖乎乎的家伙,忍不住就动了手,看着他合不上嘴巴,眼泪汪汪的样子,心情好爽!可是,为什么被他碰触后的感觉,似乎更让人陶醉呢?
很熟悉,一种很熟悉,被深埋在记忆某处的美好甜蜜感觉,回来了。
“客官-----”小二战战兢兢地立在一边等回音。
“啊?”耶律德光被惊动,心不在焉地摆摆手,“随便吧。”
小二高兴地向厨房跑去:“加菜啰----”
随从们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那一桌丰盛的菜肴,目瞪口呆地看着据桌大啃地胡图图。此刻的她,正一只手鸡腿,一只手鸭脖子,吃得满脸是油。
而他们的主子,只是心神恍惚地坐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那个吃得不焉乐乎的胡胖子胡老板,也许连此人自己都没有发现,经过这么多日子半流质的强制减肥后,效果非常显著……原来从上到下四四方方的身材有了凹凸版,多重的下巴只剩下小二层,最喜人的,是那根如天鹅般雪白的脖子,给这人太过粗鲁的吃相,平添了几分优雅。
“的,的,的,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向客栈方向奔来。
耶律德光和他的随从们,齐刷刷地站了起来,警惕地向外面看着。守在大门外的警卫,跑了进来:“报------是韩大人和朗奴一起回来了。”
沮丧的韩大人回来了,他连幽州的城门都没有进,就回来了。
可怜的韩大人,年纪虽然不小,眼睛倒还没有老花,所以,快接近城门时,及时发现门口贴着的画像,除了胡胖子那张,旁边还多了一张出来。很不幸,正好是他---韩延徵大人的画像。不幸中的万幸,此画像画得水平不咋的,至少从他们身边,官道上走过的行人,没有注意到他们。但敬爱的韩大人,无论如何不敢去考验守门官兵的眼力,所以又跟着朗奴退回来了。
在韩大人伤心失望地诉说时,图图一直心无旁鹜专心地啃着自己的鸭脖子,吭得“砸砸”有声。
韩延徵还在努力挣扎着:“如果现在回去,天皇帝会不会也认为我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朝秦暮楚,还会象以前一样信任吗?朝中同僚又该如何纷纷议论?”
这时,他们已经回到了客房里,只是胡图图舍不得放下食物,让人也一起搬了进来。
耶律德光忽然起身,在韩延徵面前单膝跪下:“韩大人,这次耀屈之前往晋阳,除了想寻回四弟外,也是奉了父皇的旨意,想接回政事令大人。”
韩延徵急忙离座,去拉:“二王爷,使不得---你这不是想折杀老臣吗?天皇帝他…他……还想着老臣吗?”
耶律德光肯定地点点头:“父王从您走后,日夜思念,您在皇都的府弟一直完好保持着,父皇命下人时时勤打扫,说大人一定会回来的……如果,能看到大人回朝,父皇必定会喜出望往。大人,不必有其他的担心……”
韩延徵想起从前在契丹时,皇帝对自己的宠信,又回思这一年来,在晋阳的落魄,不由落下泪来:“多谢天皇帝,多谢二王爷……只是,为臣的娘亲还留在幽州城内,无法相告…唉…不能再侍奉她老人家……”
图图忍不住“嘎嘎”地笑起来,嘴里还咬着一只鸡脚“儿啊,为娘的,不是在这里吗?你哭什么?为娘还等着你以后好好侍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