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图图的口口人生》金针菜

13、十三.却道古人心易变（2）

　　晋阳西城，一条晋渠从中间穿过，城内屋宇错落。唐代修建的柏堂、节堂、起义堂、受瑞坛、使院、山亭等建筑物，与如今一班达官显宦的高门宅第，围绕着晋阳宫和大明宫，散落在清流绿柳之间。

　　路旁幽深的小巷，一处不起眼的小院门里，却别有洞天。古木参天，院落层叠，楼轩相连，廊庑回环，亭台参差。远处，绿琉璃覆盖着的殿堂，斗拱飞檐，威严气派；近处，园内亭台小巧别致，花草繁茂，鸟语风声，好一派恬静典雅。

　　敬新磨忍不住回头瞅瞅，躺在榻上看书的人：“大表哥，你在这里，倒是快活自在得很哇！”

　　榻上的人掀起一边眉毛，漫不经心地瞟了蹲在长廊下的表弟一眼，仍自顾自看他的书，并不接话。

　　阳光落在他纤长的眼睫毛上，给有些苍白的眼睑涂上了一层暗蓝色的投影。好看的红唇，因为看书时的专注，抿成了一条薄薄的弧线。

　　敬新磨在心里诅咒了一声，立起身，晃到那人面前，杵着。

　　原本畅亮的光线被遮挡得严严实实，看书人无奈地叹口气，放下手中的书：“又怎么了？阿不罕？”

　　“你还是不想见她？”

　　“......”

　　“她，眼下就在晋阳，你也不见？”

　　“......”

　　“为什么？为什么呀？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以前那么淘气，也没见你翻脸过……现在又是为什么？是因为她把你‘卖’了？我才不信，你这家伙真会为了这事生气……若是她肯提前告诉了你，指不定你还会背后指点着她，从你娘那里多诈些金子出来！哼，你徒弟的恶劣多少有些像你-----”

　　榻上的人，无声地笑了，连周围的空气似乎都被感染，笑得对面的人有些站不住，敬新磨不由自主地咳一下，挪开些身子。

　　“咳，咳……昨天，她去了晋王宫……”

　　榻上的人，没有反应，又低头去看手中的书卷，敬新磨不满地瞪着他，自己往下说，“明月楼的素烟姑娘发生了意外，可能被人临时下了药，嗓子哑了，又长了一脸的疹子，不能上台表演……”

　　那人还在看书，只是没有翻动书页。

　　“她居然蒙了面纱，上去顶替素烟......”敬新磨停顿了一下，看看人家反应，见那人顺手翻过一页，气！

　　“咳，咳……她唱得不错，嗯，比小时候有进步，嗯，多了些女人味……景进还向我打听来着，嗯，当时我和景进都混在楼下一班小将里边，景进，他告诉我～～打算什么时候去会会这个‘素烟姑娘’，”

　　那人看来有些烦躁，将手中的书“哗”地又翻过一页。

　　“本来，被她快蒙过去了，不知是谁发了暗器，打落了她的面纱……”

　　那书“啪”地扔在榻上，敬新磨没有看他表哥，自顾自往下说，“人倒还是很机灵，临时编了个什么祝寿歌，唱得老太太很开心，还立马承认自己是明月楼东主胡七公子……晋王还真没起疑心，居然让他就那样下了台，有些奇怪！不过，照我观察，那个刘玉娘似乎一直有在帮她……却不知道她和她之间有什么……”

　　“哼！”榻上的美人坐起身子，一张脸都绷紧了，不过还是很好看，比平常人的要好看，可是也比平常人可怕得多，大概是气场的问题！

　　敬新磨识相地住了嘴。

　　美人冷冷地开了口：“就不能有个消停的时候？什么人不好交往……不识天高地厚的笨东西！”

　　静默片刻，敬新磨试着开口：“可能，她是真不知道刘玉娘的底细吧？只想着结交权贵，多赚些钱玩……要不，我让她过来，你亲自教训教训？嗨，真还别说，有人给教一半又不教了，能有眼下这机灵劲，还真的不太容易！有些事情小孩子家没人教，一时不明白，有些不识天高地厚，也很正常！”

　　美人重又躺回榻上，拿书盖上了脸，不理会他表弟的唠叨。

　　-------未完----------------

　　也快五年了吧，你就一点儿都不想她？不想看看她长成什么样子啦？不想知道，她现在长得，和小时候有没有两样的地方……不管怎么说，总是你学生吧？眼下，两人正好在离得这么近，为什么不见？你又不是真的不关心她了，何苦呢？”

　　“她……现在，和小时候长得有什么不一样吗？”榻上传来微弱的问话。

　　敬新磨咧开嘴，笑了，但保持着声音的漠然：“当然，不一样了，没听过----女大十八变吗？想知道她现在的样子？呵呵，那就自己去看啰，咦，又不理我了......对了，你上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她才十岁吧？”

　　“没有，我见到她最后一面，是她九岁的最后一天！等我能从宫中出来时，她已经随她三哥启程了……”

　　“你看看，当时她不过九岁嘛？被你娘拿几屉金子给哄回家去了，也正常，你为什么一直和她认真计较呢？见一见，又不会死人的！我看你的伤，都养得差不多了，不会那么禁不起激动吧？喂，不会你还真的在生她气？”

　　沉默，良久的沉默后，榻上传来叹息：“阿不罕，你不会明白的，我不是在生她气……是生自己的气呢，当年，图图走的时候，留下了一封信----”

　　“你看到信了？”

　　“当然，二弟交给了我…唉，她说：她怕继续留在契丹，会从江南的杨柳，变成沙漠上的‘怪柳’……所以，我没有再找过她。”

　　又是沉默，敬新磨不知道该怎样用语言去安慰，眼前这个被自己无意间揭开，心头“疮疤”的表哥。

　　移开了遮脸的书，露出一张明显忧郁的美丽脸庞：“我没有权利，更没有资格，去改变胡图图的生活，至少她在江南是安全的。没有我，她还有爱护她的家人，还有钱元罐他们，即使在晋阳，她也有李多多陪着……没有我，她依然生活得很好！”

　　“我只是出现在她生命中的一个意外。对我，她只是好奇和短暂的迷惑……事实上，我能带给她的，都是些纷乱、争斗、阴谋、血腥……阿不罕，你说的没错，她还是个孩子，一个可能永远长不大的小孩子！我不能强迫她改变，强迫她去适应我的生活，她——确实不适合那样的生活……我的退出，能还给她本来的平静生活，让她继续在那个安逸的江南，在她的父兄荫庇下幸福生活，”

　　“她可能，也早就忘记了我，我又怎能，怎么忍心，现在去打破她生活的平静？何况，我还无力给她彻底的庇护……所以，阿不罕，不要再去打扰她，不要让她知道我在这里----”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敬新磨的心里狂喊。可是看着眼前人暗然神伤的样子，他再也不忍心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只好用话岔开。

　　“对了，图欲，你这次出来这么久，契丹军中的事务怎么办？你真的将大权都交给耀屈之了？你对他，真那么放心？”

　　榻上人放松地笑了：“他是我二弟！我连你都能放心，将这边隐蔽的鹰卫都交付了，为什么不能放心他？又为什么不能将军权放给他？如果你们都能撑起各自的天地，都不需要我了，我不是能更省心省力，能有机会浪迹江湖了？”

　　敬新磨皱皱眉头：“图欲，别说我没提醒过你----耀屈之，他和我们不一样！他始终是你娘的尾巴，什么都听她的！如果你手中的兵权都让给了他，再加上你娘手中牚握的‘属珊军’～～以后包不得，他一定不会生夺位的想法，即使他自己不想，你那个娘也会存这个心，你……”

　　美人不耐烦地挥手：“别和我说二弟的坏话，他没你想的那样坏！阿不罕，你对他成见太深……论武功，他是契丹人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我与父王重用他，并没有错！连父王对他的作战能力，都大加赞赏，有弟如此，我感到很自豪！总不能，让每个弟弟都成为耶律李胡那般没出息，我反而感到高兴吧？”

　　敬新磨张嘴想辩解，却被制止了。

　　“阿不罕，知道你是一心向着我，替我着想！我谢谢你，可是---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挑拨我们兄弟间的感情，如果你在外面听到些什么，也不要向我来转述，我不想听！……如果有那么一天，我父皇认定，二弟比我更适合拉接替他的位置，我定然恭手相让，绝无异意！”

　　“可是，只有你在那个位置上，我们回鹘部族的人，才会真心归顺，才能对大契丹帝国放心！因为在你的心中，绝没有契丹人必须临驾于其他民族之上的念头！而你母亲，虽然有着一半回鹘人的血统，却只将契丹族奉为族人，将其他民族视为异类，只比天生该做奴隶的汉人好一点点……耶律倍，你能睁眼看着他们建立起这样一个极端排外，以蹂躏灭绝其他民族来壮大自己民族的国家吗？你能眼睁睁看着，你的汉人好友，纷纷成为奴隶吗？”

　　榻上的美人，苍白的脸上，逞现出淡淡红晕：“不能！我不能！我的兄弟，他也不能、不会，阿不罕，你不了解耀屈之！”

　　“他并不仇视汉人！当初在龙化州，若不是有他护着，我也没办法护得图图周全。图图在他府中时，两人相处得也很好。”

　　这次轮到敬新磨挥手，表示不奈了：“切，别跟我举这样苍白无力的例子！你那怪胎徒弟，连孔谦和刘玉娘都能勾搭上，能混成了一帮子的。她能与魔鬼相处得好，可一点都不奇怪！”

　　“什么？你说什么？图图，她究竟在做些什么？怎么又和孔谦扯上了关系？你说她们混成了一帮，是什么意思？快说，鹰卫是不是查到些什么了？你不说，我自己喊人来问----”美人的脸，因为愤怒而彻底涨红了。

　　“别，你别激动，这不是，她们刚谈成还没做嘛？别着急……你伤刚好，不能着急，啊，别急......”

　　等敬新磨将鹰卫探来的“胡七公子与刘玉娘的计划”，慢慢说出后，榻上的美人咳得脖子都红了，一脸的懊恼和无奈：“赌场？妓院？她，她，她玩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