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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明月共潮生 ...

  •   可是怎么再睁开眼,就乾坤大挪移,换了人间了!就算我投生转世,也不该转到个少女的身体里吧。我在被底攥紧拳头,试图让自己再入睡,也许,这真是一场特别逼真的噩梦。但愿醒来我身边躺着的还是郑小京。
      但是,无论怎样,都无法再睡着,就这样煎熬着,觉得周围渐渐开始泛白,好像相纸泡在显影水里,慢慢浮现出周围的轮廓。终于外面开始传来鸟叫声,人声,有人起来悉悉索索的来回走动。
      我轻轻咳嗽了一声。马上,帐子一分,昨晚那个叫小福的女孩凑来问,“小姐,可是要起来了。”我待要起身,忽然觉得不对。起来,之后该干什么,见什么人,说什么话,我一概不知啊。这时起床就会陷入非常被动的局面。
      我起来一半,便故意重重又倒下,还“哎呦”了一声。
      “哎呀,怎么了?”小福急忙扶住我。伸手触下我额头,“小姐可是身上不好?”
      不错,我顺杆爬,装个病。看看会引来什么动静,而且生病就可以少说话,少做事,少犯错。
      “头疼的要裂开了。”我细声细气说。“怕是起不了床了。”
      “奴婢即刻去禀告夫人,去叫大夫吧。”小福有些着忙。
      “大夫就不必了。”我有点心虚,“兴师动众的。”我要小心说话,尽量多用成语。
      小福又拿了床被子来给我盖了,又端了热水来给我喝,然后才急急忙忙走了。走前吩咐一个叫小满的小丫头在我床边守着以防我叫人伺候。
      我闭目假寐,听见小满走出去在院子说,“轻些打扫,小姐身上不舒服。”看来这是个大户人家,这个小姐身边伺候的人不止一个。
      不多时,一片脚步声,有人来了。我紧张得微微出汗。帐子被分开,一个中年妇人出现在面前,“我的儿,你哪里不好了?”她坐在我身边,捉住我的手,“哎呀,这么冰凉的。你们这些奴才都瞎了么,这说话就下霜的天,就这么单薄的铺盖?”
      我打量她,全然陌生的一张脸,打扮衣着堪称贵重雅致。但是样式不是我看过的任何一种电视剧里的。她大约三十多岁年纪,妆容一丝不苟,一脸关切,眼睛略微有些肿,好像哭过。
      我觉得不能不说话,就开口,可以欲言又止,是啊,该说什么呢?
      这时小福凑上来在这夫人身边耳语两句。她一边听,一边眼圈就红了,攥紧我的手,说道,“你这孩子,糊涂啊。怎能如此糟践自己?”
      说完看了眼左右,旁边站着几个丫鬟和婆子,都识趣地出去了。她对小福道,“去叫厨房做了桂圆红枣羹来,要滚烫的。”
      小福也出去了,就剩下我俩。我猜她是有什么秘密的话要说了。果然,她理了理我的头发,说,“娘知道你心里委屈。可是,孩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眼下是皇上要和咱们做亲。没有咱们回旋的余地啊。”
      委屈?皇上?做亲?我努力消化这些只言片语。看来这是个官宦人家,皇帝还要和这家攀亲?那有什么委屈的呢?不是应该只有谢主龙恩的份儿吗?
      “不过,这毕竟是天子赐婚,那建王爷再怎么荒唐,也不敢怠慢你的。你断不可有什么傻念头。听小福讲,是你让他们撤换了厚被卧?这眼看霜冻了,盖这么薄,这怎么可以,你是安心要作践自己的身子不成?”
      我低头不语,一边回味这些零碎信息背后的意思。
      赐婚?王爷?荒唐?怠慢?敢情不是进后宫,是嫁给某个王爷。看来这王爷名声太坏了,这小姐听说要嫁到他家,故意折腾自己想生病,竟然是宁肯病死也好过出嫁?
      那夫人温柔地拢弄我的头发,无奈地道,“我苦命的孩子,唉,几时能由得咱们女人家做主了。只能是凭男人们的指派罢了。娘现在只求你能平平安安,过了门,一年半载,生个一男半女的。就算天大的福运了。”
      “娘,娘,”我费力地让自己很娇嗲地叫了声娘,“我,女儿该怎么办?”眨巴着眼睛看着她。
      “唉,我和你父亲也是好几天都愁的睡不着。这,这让为娘的如何开口呢?”她忽然有点尴尬,压低声音道,“听人讲,那建王,是,是,不爱女人的,偏好男色。是以,多年来都不曾娶王妃,侧妃也没半个。你这一进去,倒是独大,不用和那些花狐哨们斗气。”
      我听了,差点没昏过去。
      这是什么烂事?!首先睡了一觉起来,自己就如同托生转世一样,男变女的还不算,还从今到古。刚刚以为自己托生在官宦人家,马上又要出嫁,还是嫁个同性恋!这一切都是真的吗?我用力闭上眼睛。觉得浑身无力。整件事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我怎么才能恢复我以前的身份,生活?或者,难道作为邬郡的那个我已经死了?老婆孩子怎么办?别的不说,郑小京呢,他醒来发现身边躺着个死人?我死了吗?还是变成没有知觉的植物人?还是,有别的牛鬼蛇神进到我的身体里?
      这些我都只能想想,却根本无力改变什么。我连这些是怎样发生的都不知道。只能听天由命,来什么接什么了。
      看我半天没吭声,我那娘以为我听糊涂了,便道,“看我,跟你说这些作什么?有些事儿,不知道反而好。也就不那么烦恼了。”
      我心里冷笑,你可不知道,我什么不知道啊,我烦恼大了去了。
      这时有丫鬟婆子捧着食盒进来了。我闻到饭食的香气。心一横,不管怎样,吃饱了再说吧。

      我感觉自己陷入到一个古装长篇连续剧里。每天一早开始上妆,梳头,穿戏服,拿捏着姿势声调。从朦胧模糊的铜镜里,也看不清自己的样子。在我的印象里,我还是原来那个外表一贯装蒜,内里不断盘算的中年奸商。这样每当低头看看自己的女人手脚,从池塘倒影里看到自己的削肩膀,小细腰,别提多怪异别扭。可是演戏还有导演喊停的时候。我只有每天等着丫鬟放下床帏子,才能松口气。
      目前为止,我大致弄明白了自己所处的朝代。可笑还是从扫地的小厮那里听明白,现在正是明朝。他有天说了句,“满大明朝,你打听去,我是那种欠了钱不还的人吗?”而且我有天喝完了茶,把杯子翻过来看看,款识是“成化年制”。眼瞅着家具样式也的确都是明朝的。至于是明朝哪个皇帝,还没机会得知。
      还知道了自己这个身子的名字,肖璎琪,当朝大学士肖广远的独生女儿,今年十五。上头还有两个哥哥,大哥还不知是啥样,二哥听说我病了,先下了个小帖子问候,“妹璎琪青览:天街传信,飞星意动红鸾,佳期有日,玉人何故抱恙。白露浸枕,秋霜催卷,妹仙姿清贵,既托王家,宜善养惜福,伏惟珍摄。兄琮瑜谨致。”一笔漂亮的瘦金体。我看得一头雾水,大概能明白他的意思说怎么才给我提了亲我就病倒了。我现在是要嫁进王府的人了要好好保养身体。以及,这个二哥叫肖琮瑜。
      我暗自提醒自己要从速恶补古文,不然以后见人说话,问题很严重。
      前日下帖,次日人来。要说古代的人真是循礼守分。丫鬟通报,说是二少爷来探病。进来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眉目清秀,衣履雅洁,言语随和,态度甚是亲善。见面道了恼。走了过场问问病情。便直接道,“这皇上金口一开,给我们家找了多大的麻烦。你别看他们都来给咱爹爹贺喜,那都是看笑话来的。谁都知道那建王府,唉,不说他了。前日你管我借的《髓玉集》看完没?”
      我张口结舌,答不上话。想了想,道,“这几日病着,还没看呢,兄长若要,就先拿去吧。我横竖没心思看。”
      他挑起条眉毛看了看我,叹了口气,道,“果然是,女大不中留了。才许了人家,往日给你带时新书画的瑜二哥就变成兄长了。”
      我心想,我怎知你们兄妹平时的称呼。忙笑道,“二哥,人家病着,你还取笑。我心里正不可开交。”想了想问,“大哥怎个意思?”
      “他,哼,老古板。那天传旨的公公一走,我就问他,你猜他说什么,他说这是皇上对父亲的器重,是妹妹的福气。我朝为宗室选姻亲多选择寒门小吏,很少和三品以上大员结亲。爹爹当朝大学士,又得皇上亲选其女为嫡亲皇弟之正妃。可见皇上十分信任咱家,他还让我言语收敛,以后行为要愈加端方,才不负圣恩。一堆废话!”
      我大概明白了,原来这个大哥是个腐儒学究,二哥却十分跳脱随意,看这意思,这个三妹妹平时也是和二哥更亲近。想想可以跟他多打听点外面的事,便道,“这建王,二哥你怎看?”
      肖琮瑜喝了口茶,摇头道,“我也真是没想到,皇上会有这么一招,算来,建王平煊和大哥同年,今年虚岁也二十七了。这个年纪,四王爷他们的儿子都会骑马射箭了。就说他是跟皇上一个圣母皇太后,也不能再这么放纵他了。早几年说是为先皇守孝,拖了几年,再又西北战事,又五六年。现在四海绥靖,天下太平了,他也没什么借口不娶王妃了。偏又东挑西捡,终于磨的皇上没了耐性。不过我就奇怪了,皇上怎么知道你?圣旨里还说的清楚明白,雅擅丹青,又精音律,佳偶天成,不做二选。听听,把你夸成一朵花了。”
      我心想,完蛋了,要露馅,这要是让我现场画点什么,又或者弹个琴,我立刻就得穿帮啊。又听他说,“我倒是和他的那个那个,那个人,有过数面之缘。”
      什么那个那个的?见我一脸不解,琮瑜二哥咳了一声,道,“就是他那个娈童。”
      我恍然大悟。未婚夫的男相好。
      “说是娈童,可是真有点委屈他了。他姓周名庭,字子远,号春山,和我同年,都是属鸡。人都笑他和属龙的建王刚好是龙凤和鸣呢。唉,其实是学富五车,眼高于顶的一个人,如果出仕,堪称国士无双。怎么就委身于王府,做个籍籍无名的幕宾,还,”他瞭我一眼,又打住喝茶不语。
      我想,我也不能表现的忒明白了。便把话题回到建王身上,“那建王,很会打仗?”
      他扑哧笑了,道,“你这一病,怎么连性子都转了。先还愁容惨淡,现在你看看,满口这建王那建王。我看你得的是相思病吧。是不是看了聘礼的画像,觉得人家建王英华清俊,便芳心暗许了?也是,以妹妹你的品貌,一定能令王爷这个这个,改邪归正,弃暗投明!”
      我见他连这种话也敢和妹妹调笑,便大了胆子啐了一口,道,“二哥哥不说为妹子排忧解难,还如此嘲弄。等我要告诉母亲。”
      “罢了罢了。你告诉她也罢了,她再告诉老爹爹,又要罚我抄书了。”他伸个懒腰,道,“等你过了门,我们再这么喝茶说话就难了。唉,你再走了,我日子更不好过。”
      看来他和这个肖璎琪颇有兄妹情谊,我接着他的话道,“瑜二哥毕竟是男子,总能海阔天空,可小妹一介女流,侯门一入深似海啊。”
      肖琮瑜一听,也收起惫懒,叹息道,“唉,妹妹,哥哥也知道你愁。皇上秉承先皇之法,约束宗室。各个王爷虽有封地,到底也只有五王就藩。其余几个都命在京奉驾。尤其这个建王,表面上,他和皇上一母同胞,按说应该亲近过其他几个王爷。且他屡立战功,于武官中颇得众望。皇上固然是器重,可是,功高震主啊,这样也会惹人主猜忌。有战事时,发出去为朝廷卖命。太平了就牢牢看管。说他受宠,是真的,御史几次参他都被皇上弹压了。可是你看这次,说赐婚,听说都没和他商量,就明发旨意,连日子都定死了的。真是没留余地啊。”
      我听了一肚子的腻味。这不就是老看的电视剧里父子兄弟争权夺势的老套吗?我无端卷在里面。眼下看,荣华富贵是现成的,但是一个不好,抄家杀头也不是难事。我嫁给个同性恋,算守活寡,哪天他死了,我是守死寡。岂有此理,难道我是跑到这里做寡妇的吗!
      又胡言乱语几句。探明了,婚期就在次年二月十八。算来,还有五个月。
      也许,不等那时,哪天一觉醒来,又回到橄榄山的床上。我现在觉得,和眼前这团乱麻一般的情景相比,与郑小京之间的纠葛烦恼实在太轻松不过了。
      人啊,就是他妈的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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