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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聒碎湘心梦难尽 ...

  •   京城近郊,已是暮色浓浓,灰暗的光晕下,四周的气氛很是诡异。
      一匹黑骑负着一名身着灰紫色头戴斗笠的男子慢慢的踱上山坡,神情间仅是享受这份夕照后的幽暗气氛。
      那男子束起的极好的发,在微微带凉的晚风中极富流光,斗笠下的隐约可见的轮廓线条,十分柔美,但那份慵懒的气质中却不失一种刚毅,一份气度。
      那匹黑驹似乎也很享受这种慢悠悠的速度,半眯着眼慢慢地踱上山,它身型较大,四肢肌肉有致有力,眼中眸光充满了一种辉芒,马蹄在山路上踩踏,所发出的踢踏声却相对与它的体型相反,极为小声。
      终于,一人一骑在林间停了下来,男子环顾了四周,背着光将斗笠拿下,让人看不清他的容貌,而对着一棵槐树的上空笑得邪气,道:
      “粼儿,你人都到了还不出来,难道是因为崔某迟了一刻赴约,在想法子整治我?”
      说着,槐树上开始有了动作,枝叶间露出了一抹白影。
      “杳然哥误会了,粼怎么会呢?”
      白影笑语着,自树上飞下,衣袂翻动,秀发翻飞,直落黑驹男子面前。
      “你这丫头,怎么老爱躲在树上呢?”
      男子笑得宠溺,看着这白衫人又进了一步的轻功,深感喜悦。
      “杳然哥,轻功练来就是要这么用的!上上下下多方便呀!呀,你竟然把小墨骑来啦?!”谷粼笑得真诚,看见黑驹立马凑上前,兴奋摸摸黑驹的脸。
      黑驹抬眸,看了一眼谷粼一眼,又闭起眼睛任着她摸。
      “呵呵,墨灵在殿内呆太久了,也该让它出来透透气了!再说,它也想你了!”
      男子看着自家坐骑和谷粼如此亲近,那份笑意里饱含了几分欣慰。
      “不对不对,是想我家流云了,对吧,小墨!呵呵!”
      灰紫袍子的男子优雅的下了马,走到谷粼面前定看了许久。
      谷粼也抬头看着男子,眼神里没有一点回避,更多的是坦诚。
      她笑看着男子邪魅的笑颜,幽冥殿人自古长相皆属阴魅之相,而眼前这个男子柔美的五官,白皙的皮肤随着岁月的增长,并没少几分邪气,而与殿内众人不同的是他那眼神,那份傲视天下的气势,多了几分枭雄蔑视的意味。
      几百年来,幽冥殿一直处于武林众人闻之色变的地位,亦正亦邪的几代殿主皆能凭借武功及能力上统御幽冥殿人与武林盟主,各据一方,井水不犯河水。
      而如今崔杳然这份气度,又是前几任幽冥殿殿主所不能及的。
      两人都不说话,许久,终于男子一声叹,伸手将谷粼搂在怀里。
      “丫头,你受苦了,杳然哥来了。”
      “杳然哥……”谷粼没有反抗,闭起眼微笑地享受着这一份温暖,即使男子身上的体温略略带着独有的寒气,“你这可不好,要是回幽冥殿让大嫂见了,她还不拆了我,卸了你!”
      “她自己也这么抱别人,哪那么多废话!再说了,要卸,那就让她先卸了我吧!要是拆了你,我日后还不被九泉下的梅姨给骂死!”
      男子依旧笑得无一分动摇,双手没有放下的迹象。
      谷粼笑得极为安心,这种在幽冥殿亲人间见面特有的方式,虽然与中原礼教不相容,但她却爱极了这种方式。
      只有这样,才能听见家人的心跳!
      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不是一个人流于世上……
      “呵呵,你就会扯淡。这些日子,殿内可好啊?”
      “殿内很好,就是日子太清闲了!江湖里那些坏人都被你这鬼丫头打坏了,不需要幽冥殿出手了!”
      “嘿嘿嘿,杳然哥,我这是为了减轻你这教主的负担,还不谢谢小妹我?”
      “是是是,当然要谢谢谷女侠警恶惩奸,为幽冥殿减轻负担,本殿主感激不尽!”
      “那是那是!对了,杳然哥,粼儿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哦?何事值得当代南麟女侠来拜托我这边缘小地之民呢?”
      “呵呵,你少来了!世上幽冥殿敢称第二,没几个派系敢称第一的,好不!你帮不帮嘛!”
      谷粼笑闹的摇晃着兄长的肩膀。
      “鬼丫头,什么事呢?”
      “第一件事,是帮我寻找闻人凤华的下落,传闻她现在在银丰,图谋报仇呢!”
      “闻人一族?不是四散了吗,哪里还找得到,再说他们可是西云国的人,和我皇朝可无关啊!”
      崔杳然挑眉,这种世间俗事向来不想插手!
      “帮帮忙嘛!可怜西云国会武的人本就不多,可不能让那智谋无双的一族真的被灭了吧!多可惜啊!”
      “……好吧,我尽量帮你找找便是!只怕找回来,又得给我们皇朝添点麻烦了!”
      崔杳然虽是应允了,但突然想起什么,眉头像是打了死结一般,“嗯?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
      “嘿嘿,就是想问问杳然哥在朝中有没有认识的人,最好是可以影响到此番选秀的人。”
      “丫头,你想选妃?!”
      说着,崔杳然拉开两人的距离,探究的看着她。
      “不是啦,是师兄……那个,碧郡主好像参加了选秀!”
      “什么?那种货色她也敢去选秀,一个裴持天瞎了,她还以为全天下男人都瞎了吗?!”
      听着兄长对萧碧郡主的不齿,明白他是在替自己抱不平,她的嘴角不禁软化下来。
      “所以咯,粼只是想让杳然哥去做一点‘小小的阻碍’!粼能够拜托的人的人,也只有哥哥你了!”
      “是你家那没用的裴持天要你出面吧!”
      “师兄的确是这么打算的,可粼已不是那个听之任之的人了!”
      说着,她重新靠在兄长身上,咪咪眼睛,她低头微微苦笑。
      “鬼丫头,你就缺了个人来整治你!打小,就没见你像个闺秀一样安安静静的绣花,长大还杀出陶谷以清世剑打天下。你爹娘见了,该有多心疼啊!”
      “那杳然哥你这是答应了?”
      “是啦是啦,你说的事情,我哪件没有答应过呀?!”
      在兄长温情的怀里,她遂想起那个玄衫男子,那个一身暖阳却尽是谎言的男子,身体不禁渐渐僵了。
      搂着谷粼,崔杳然敏锐的感觉到她情绪的波动。
      “我的粼儿,你这是为了哪个不识抬举的人如此伤悲呢?”
      “杳然哥,等事情一了,我想进殿……”
      “不成,回幽冥殿权当回家!进殿这种事,不适合姑娘家!”
      “杳然哥……别忘了,我是南麟,有什么苦我扛不住!”
      “不成,兄长什么都能答应你,就是进殿不成!你还有将来,没必要在殿内老死!你到底怎么了?!”
      崔杳然松开搂着谷粼的双手,低头看着她的双眼,“是裴持天?”
      谷粼贪看着兄长关切的双眼,这份心意,在这世上对她而言已然是独一无二了……
      她的母亲蔺梅原是当年幽冥殿四大护法魑魅魍魉之一的魅,是幽冥殿前殿主崔菲华的妹妹。
      崔菲华学的是幽冥殿传教武功,而母亲自小练就的是外祖母舞白绫等阴柔武功,从而随了外祖母的蔺姓,十五岁的母亲便以最年轻的资历成为了四大护法之一。
      父亲当年路经幽冥殿地界,在那里当了两个月的夫子,母亲因任务受伤晕倒在学堂门口为父亲所救,之后两人便相爱了。毕竟一正一邪,两人的感情不容于世,最后历经艰辛才在一起。婚后,父亲为杜绝世间一切对母亲造成伤害的言语,于是隐瞒了母亲的身份,母亲也因此再也没能回到幽冥殿中。
      因此,当年的灭门没能波及幽冥殿。
      而如今的幽冥殿殿主崔杳然,便是谷粼大舅崔菲华的独子。还记得,在她被师傅师母救进陶谷两年之后,崔杳然便一路破了师傅的所设大阵,追进了陶谷,欲将她带回幽冥殿抚养。
      虽然当时被师傅断然拒绝了,但他依旧悄悄和她保有联系,以幽冥殿庞大的力量保护她。
      这般数年不变的举动,似乎在告诉谷粼,她还有家人,世上还有最关心最珍爱她的家人……
      而如今,面对这么珍爱她的兄长,她又怎能让他们替她伤神!
      “杳然哥,外祖母和舅舅可好啊……”
      面对兄长的问言,她别开眼睛,顾左右而言他。
      看着谷粼避而不谈,崔杳然对她的倔强只能叹息。
      “我爹都在江南玩疯了,但还是时时来信,总要我赶紧把你带回家!至于,祖母那可真是一直念着你,每天都在念着你回去。”
      “唉,都怪粼儿不孝,外祖母亲传粼儿白绫之功,可粼儿近年来却没回去孝敬她老人家过……”
      “粼儿,祖母就在殿内,想回去随时都可以!但现在,你该跟我说实话的!”
      崔杳然还是皱起了眉,对她的隐瞒甚是不耐!
      谷粼抬眼看着兄长,知道身为殿主的他脾性不好,生来一向不喜受到他人的忤逆与欺瞒。
      “其实,兄长你早就知道了,为何又要粼儿再说一次呢?”
      她笑得无奈,笑得苦痛。
      “这么说,真是北麒那小子啦?!”崔杳然皱紧眉头,有点后悔前几日曾帮过那小子,“你的表情告诉我,你在割舍。”
      崔杳然看着谷粼的表情,一脸不置可否的表情看着她。
      “杳然哥,幽冥殿的人难道说话都不拐弯的吗?”
      “丫头,为兄只能告诉你,北麒不是你想的那般,魅那女人所传的纸条也是她的一时之气。”
      灰紫袍子的男子想解释,但无从提起。
      “那杳然哥,果真是你派魑去见他的吗?”
      她皱眉,看着崔杳然,两眼清明,却看得他心中一震。
      “唉,是我……”
      “你知道他要什么?”
      “知道。”
      “你该知道的,他要的东西,粼儿给不起。要真给了,又会有何种什么后果。如今,叫粼如何是好!”
      谷粼背过身去,那份孤独的苦痛,多少年没出现过崔杳然的眼中了。
      看来他低估了萧骐在她心中的影响了。
      也是,萧骐这么一个万众难出其一的人,能不在任何人心中造成影响么!只是较以往不同的是,这份影响力,恐怕萧兄要自食其果了!
      崔杳然无奈的摇摇头,走到谷粼面前,握住她的肩膀,要她面对着他。
      “丫头,你说的我都知道。只是,这世上的事,不是一个人想想就能了结的,你该相信你自己的眼睛。”
      “杳然哥,粼固然明瞭这世上的事岂能尽如人意。但也许,这种心情是失望吧。总是希望这茫茫人世,有个人能独一无二,真正的超然。”
      她抬头,无奈的笑着。
      “丫头,人就是人,你不能要求他是神。”
      “杳然哥,当一个人能一直在你面前,微微一笑便改变你的时候,”她看着崔杳然那张柔美的脸庞,看着那双极似母亲的眼睛,笑得无力,“那人,难道不是神?”
      崔杳然闻言,只能一颤。
      “杳然哥,魉哥说你将带领幽冥殿来京,为了‘肃清’!”
      “是!我问过爹了,他老人家也同意了!”
      “舅舅顾虑的固然周全!”她,还是那清雅的笑容,但变得却是崔杳然已然看不清的地方,“哥哥,只怕这是萧骐的主意吧!”
      言毕,崔杳然无法回答,只能皱着眉头看着她。
      她一笑,笑得风轻云淡,说道:“时候不早了,晚回去上吊眼又该鬼叫了,杳然哥感谢你今日到此与粼儿一聚。刚刚说的闻人凤华和萧碧的事情,粼就拜托杳然哥了!请代粼儿像外祖母问好!”
      转身徒留给他白色的背影,但,她眼角的苦痛,谁又能看不出呢?
      谁又能在失望后充满希望,再在希望破灭后在充满笑靥呢?!
      他自认自己做不到,同时自家这真性真情的妹子一样做不到……
      崔杳然一脸忍痛,任着她转身向山下走去,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他实在不该啊!
      刚刚他的怀抱里,已经隐约能感受到她的伤已经在他的预计之外了!
      他怎么会想不到?怎么会想不到呢?!
      怎么会想不到那碧血凤兰对她代表什么!
      怎么会想不到萧骐的温暖对她而言代表什么!
      怎会会想不到从一开始便决定好的背叛对她而言代表什么!
      他怎么可以这么蠢,世事,又怎可如此难以预料!
      随着白衫人的远去,日光也已然渐渐消失,山头上只有那匹黑驹熠熠生辉的眸子有着方向。
      崔杳然默然的走向黑驹,却不急着上马。
      他回过头看着不远树丛里的那一抹玄色,信手摸摸自家黑驹的脑袋,笑得极为轻蔑,心中极恼。
      “墨灵骑啊墨灵骑,纵你跟随我多年阅人无数,也没见过今日那丫头的惨然吧!身为兄长,是崔某莽撞无知的错,害了自己妹子!”
      虽然是对着黑驹说话,但言语间那份怒气依然无法掩盖,幽冥殿人向来不掩饰自己的情绪,该喜则喜,该怒则怒。
      墨色神驹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怒气,也瞥了一眼那抹玄色,愤愤的喷着气。
      “殿主言重了,一切都是骐的错!他日,如若骐有命得以完成心中所愿,定尽全力还她一世!”
      林间传来了一声温雅而压抑的声音,听得崔杳然更是愤怒。
      “还她一世!还她一世!那也要她有一世,你又懂什么!”
      不带内力,大声对着空中大吼毕,灰紫袍子翻动,崔杳然丢下恼人的斗笠,策马飞奔而去。
      马蹄飞踏在林间起了一阵阵烟尘,玄衫男子依旧没有动作。
      待林间烟雾稍去,缓缓步来一匹棕色的骏马,它踱到玄衫男子所在,抬眼看着主人,眸光里尽是对周身这些扬起的尘埃的不耐,似乎是在对离去的黑驹的不服。
      “唉……逾辉,真是对不住呀!”
      说着,玄衫之人自林丛内走出,一个旋身,轻巧的落在棕色骏马背上。
      男子往日温雅的声线今日却略带微哑,听得出里边所带的动荡。
      骏马顿了一下,回头看了看主人笑得苦楚的表情喷了两声气。
      萧骐自袖袋里掏出了一方白绢,上面的梅针针细腻,上面的“韵”字笔笔带芒,这就是那坚毅的女子所有的光芒啊!
      他没有任何夺走她坚强的理由!
      他没那种资格!
      捏起白绢,他神色微变,只是,他又非做不可!
      “逾辉,好孩子,我们回去吧……”
      萧骐温柔的拍拍骏马的颈,一扬马缰,骏马便听话的抬起高傲的蹄,负着萧骐离开了这京城郊外已然入夜略略寒人的山头。

      ※

      “箫声苦,箫声吹断夷山雨。
      夷山雨,人空不见,吹台歌舞。
      危亭目极伤平楚,断霞落日怀千古。
      怀千古,一杯还酹,信陵坟土。”
      大内煜宏宫中,有一人手握玉箫,一歌一奏接一击,歌声曲调,尽显昂藏男子豪迈千古之气。
      “少主,这是江南五省的奏折!皇上之前让桂公公整理好送来给您!”
      矛儿垂首,端着厚厚一打奏折的手也酸软的垂着。
      “欲往何处觅雅训?巍巍昆仑皆惊愤。
      风里鲲鹏欺大鸟,雨中雏燕竞轻俊。
      今朝我欲乘风去,大展雄才高万仞。
      横扫天下邪与恶,一泻君子千古恨。”
      那玉箫之人还再唱着咏着,貌似被自己的歌声掩去耳朵,没听到身旁小厮的唤声。
      “英明神武才华横溢横扫千古的少主呀!这是江南五省的奏折!那可恨的皇上很久以前让胆小如鼠的桂公公细细整理好送来给您啦!”
      矛儿眼中含泪,心里大恨。
      那皇帝老儿自从少主住进大内,称相治理朝政后,他就天天收拾整理行装,终于在五天前得逞的跑出宫了!
      不知道是何人胆敢助他,重点是躲得很隐秘,苦寻不着!
      现在少主虽然不紧不慢,但恐怕已经厌烦了索然乏味的宫廷生活,所以只能拿他泄恨,天天换法子整他!
      呜呜呜,他矛儿人微言轻但还是有稍稍尊严的,一定要派人找到那皇帝老儿!不然还不被少主整死!
      “英明神武才华横溢横扫千古的少主呀……”
      “行了,放下吧!”
      “是,英明神武才华横溢横扫千古的少主!”
      果然,适时的狗腿,能够救他一命,矛儿有泪啊!
      难怪自古那么多奸臣谗言,救命之用呀!他如今能懂了!
      “矛儿,夜深了,你休息吧,我不用人使唤了!”
      “多谢少主!少主也早些休息呀!”
      矛儿快手放下奏折,赶紧撤退,回屋睡觉去!
      半响,煜宏宫凉台上,寂静无声,悄然无波,安静的让人心惊胆寒。
      那执箫轻拍的雍雅人儿,仍是久久未动那些成山的奏折。

      突然,幽暗夜色,暗黄铜灯,当空射来一条白色锦绫,直击萧骐面门。
      他旋身,执箫,挡绫,速度极快,一气呵成。
      可惜,那锦绫如同白虹,瞬间,自是一收再忽的一击,极致排山倒海不可催之势。
      他无奈,执箫迎击,玄袍一扫,坚硬碧玉档白虹,竟也叮当作响。
      得他执箫迎击,她惨然一笑,只见白虹如同展翅鸿雁,成弯成绕,忽而轻盈一挑,忽而横扫之势。
      但同时碧箫也不遑多让,一别一顶,迎轻盈唯一击,顶横扫汇百川,见一招拆一招。
      眨眼间,白虹硬是缠上了玉箫,玉箫笔直扣着白虹,二者势均力敌,一碧青一雪白,楚河汉界,甚是分明。
      萧骐神色波澜不惊,雍然笑靥略带无奈,他早料到这一天了。
      哎……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骐猜,世称‘轻若凌波悠如鸿’,说的不仅仅是你的轻功,还有这出神入化的舞白绫!”
      “谷粼不才,比不上堂堂北麒‘碧霄翱龙势雷霆’!”
      空中传来沙哑之声,言语间除了愤怒,更多了责备之气!
      “粼儿,有什么话下来说吧。”他叹道。
      “粼会有何要事要告予齐王爷。”谷粼笑着,或嘲或藐,白虹迅速抽回,未留一着痕迹,又道:“不过,当日在景洳西院与王爷您打了一场架仍未分出个所以然来,粼心中总有个结!因此今日特来讨教。”
      随即,攸攸凤鸣,响彻宫殿。
      一道银光如同水银倾泻,势如冰峰气如霜,剑气冲灭了宫中青铜灯,唯剩空中半轮月!
      霜凤空凝剑!
      他抬头望去,便见谷粼手执凤剑,朝他刺来,速度之快,起手之狠,处处显出高手姿态,势如破竹,锐不可当。
      萧骐见状,想起她与崔杳然当日在林间对话时的决然,心头不禁一揪……
      但,对于某件事的坚持,不容他再有其他的举动了,连后悔的机会都不能有!
      思绪就停止于此,萧骐终是从碧玉长箫抽出一把剑,只见在莹白月光下,该剑剑体流光,剑身寒气四溢。
      玄袖信手一翻,极细剑身竟有银龙游弋其上!
      谷粼一怔,这便是翱空翔云逸龙剑,破雷惊天动天下:蠡园至宝——惊雷翱龙剑,嘴角露出苦笑。
      自从相识之后,萧骐谦和温雅的为人使她一直信任他,从没想过有刀剑相向的这一天,但这一天终于还是来到了。
      一切都是她自己心软才得来这恶果的,如今再伤心再失望只能当报应。
      瞬间,凤鸣已至,白龙破势,霜凤空凝再以一虚一实击向萧骐喉口。
      刹那,霜银直击玄衫当口,流光雷霆万钧挡开威胁!
      眨眼间,惊雷翱龙以不变应万变,无论对方招式如何,一味的挡,从未有过一击。
      “出手!”
      收起霜凤空凝剑,趁惊雷翱龙不备,白绫再次射出,缠住细细剑身。
      一白一玄,拉紧白绫,握紧宝剑,僵持着。
      “骐是出手了,蠡园惊雷翱龙,不就在你眼前么?”
      翩翩男子,苦苦一笑。
      “为何要笑的如此无奈?想必,你最清楚我为何而来!”
      清清白衣,心境难明。
      白色锦绫忽而无力,放开惊雷剑之际,反而遭到锐剑一割,一分为二,飘落在墨色地砖上,画出一道从谷粼到萧骐的白线,一刀两断。
      这景象,仿佛在告示着什么一般。
      但就眼前这一景,萧骐一怔,不自禁的露出了难舍之色,微微叹道:“我的确在柳城之前就见过你,是边城!”
      这么说,一开始他就已经挖好陷阱,等她这块肥肉掉进来。
      “这么说,你已然跟踪我数月之久?” 听着他依旧温雅的声音,她感觉自己的心房忽然有如针扎。
      他看着她,心里压抑着无法言喻的痛楚,却面无表情,不再有笑意,道:“是!”
      “奏箫吹笛的那夜,你也为那株凤兰留在柳城?”
      “是,为了此事在柳城等了半月。”
      “那我爹呢?你口里的恩师谷卿呢?”她感觉自己的眼皮在发抖,发酸,心像被人掘了一个洞,滴嗒淌血,“你不是说你为了他留在那里,做事天教书先生,以园谷卿之愿么?”
      “就算我说是为完成师之愿,你还会相信么?”他看着她,眼神即为复杂,心口如有巨石压着,让他无法顺畅呼吸。
      “相信也罢,不信也罢……”谷粼自嘲地呢喃道:“自先前你来景洳之后,我便将你视如知己。曾道,世人皆醉唯你独醒,世间皆浊你独清!怎奈一厢情愿如此罢了!”
      闻言,他直直看着她,双手握拳,眼光灼灼,拂袖,收起惊雷翱龙剑,微微念道:
      “聒碎湘心梦难尽,方休何须夜月明……”
      谷粼听罢,笑得略带了些惨意,是啊,这不过是一种难以释怀的执着。
      就算两人抱着同一个梦,但这个梦此时却已然因为各自的执着无法拥抱两个人。
      他是皇族,她是罪民,他高高在上,她却是地上尘土,也是这种执着迷了她的眼,使自己自欺欺人到如斯地步!
      聒碎湘心梦难尽,方休何须夜月明……
      她一世聪明的脑袋理如今为了这句诗,一切都混沌了……
      仿佛不单单是这句诗,还有些其他未明的东西……
      谷粼缓缓抬眼,发现萧骐正睁着眼睛看着她,融融目光,仿佛也揉进了什么似的。
      但覆水古难收,两人根本无心打架,更加遑论分什么胜负,再呆下去也是徒然。
      “也罢!”
      她面无表情地将霜凤空凝剑归鞘,步伐艰难,转身欲走。
      “等等!”
      他飞身过来,拉住她的手。
      回首,相看!
      他满眼的痛,她满心的伤。
      他眼中印着她!
      但她已经动摇,那深深瞳孔里印的是她,还是碧血凤兰,抑或是其他……
      她眼里也印着他!
      但,他明白,这清灵眼瞳是装不下一个一身是谎的他。
      两人相视良久,万籁俱寂,千般言语,自不必再说,空余恨。
      “齐王殿下,还有何事?”
      “粼儿,还记得此前你要找的线索么,我可以给你,但你也要交出我要的东西!”
      忽的抬头,她难以置信的看着他,道:“什么意思!”
      他低下头,发披散而下,让人看不见他那对温暖的眼睛。
      “以物易物,粼儿怕是不会不懂吧!”
      她楞傻得看着他,再也无法遏制心里的绞痛,“我的父亲,可是你的恩师哪!你怎么对得起他?你不思报酬我也不怪你,如今怎么能用他的深仇大恨作为一笔交易!”
      到这个时候,她原已愿意放下她爱憎分明的执着,他却还是不忘碧血凤兰,甚至以父亲的仇人下落作为交易的筹码!
      夜月的光无法让她看清他的表情,只有萧骐自己明白,他的唇在发抖,他的心也在发抖。
      “他是我恩师,但也是一个逆谋罪人。”
      一时间,她闻言瞠目,回忆纷纷潮涌!
      先师原先也在这里教导过孩子,没想过早逝世!因此每当春临殷德城的这十天内,骐都会留在这里教导孩子们,以园先师之愿……
      越州谷氏一直是皇朝的骄傲!先皇一时不察,受奸人所蒙蔽,生世都注定了是萧氏对不住谷氏!这份仇,身为学生身为罪人的骐,自是心知……
      世传这画卷是皇师谷卿随身的东西,是骐多年前托人在越州附近找寻,终在半年前辗转找到……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骐自是永世难忘恩师……
      ……
      记忆间,那个为了父亲悉心教导柳城孩童的萧骐,那个为父亲的一句守护而感动不已的萧骐,仿佛只是一场梦,只是一场无疾而终的梦罢了。
      她曾以为即使世上的人都误会父亲,也有这么一个人坚定她谷氏人的无罪!曾以为她可以无情去爱,但唯有这么一位知己她会珍惜!
      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
      假的!
      “你只要,碧血凤兰?”
      “是!以物换人!”
      看着他,她满眼恨意……
      他见之愕然,不知觉颤抖的伸出手,心慌的想拭去她眼中的恨意!
      但她甩开他的手,握紧霜凤空凝,白衣纤纤,如惊天白鸿飞入夜空,神女一般。
      “齐王,三天后,粼自当答复!”

      愣愣的看着远去的她,良久,良久。
      他觉得,她已经从他身上带走了什么……
      最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了。
      弯身,拾起地上的一段白绫,痴痴的看着。
      玄衣男子离去前,最后念着一句:聒碎湘心梦难尽……
      幽暗宫阶,夜风拂来,如怨如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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