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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2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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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意渐中,料峭的冬风中落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足有豆大的雪花纷纷扬扬地洒下来,活像是被拆了的线头的棉絮,在一阵又一阵的寒风中撕扯着飞旋而下。
虽说春节未至,可宋府今年居然早早地挂上了两个大红灯笼,像是在为谁指引归途一般。黄昏时分,风雪渐小,灯笼发出温柔的光线,为整座小巷平添了不少温馨之感。
宋集瑾站在宋府的门前,抬头看了看宋府高悬的牌匾,感觉自己好似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他不由地降低了音量,“阿萧,去敲门吧。”
何萧听得一阵心头酸涩,少爷此番也是经历了不少事情,老爷再怎么生气也该消气了,何况老爷明明很想少爷啊。他两三步上前,敲了敲门。相较于何萧往日大大咧咧地表现,他敲门的动作简直显得轻柔,又带着些忐忑。
倒是宋集瑾,宋七侧头看了看他,却没从他的脸上看到什么表情。
宋集瑾也注意到了宋七的注视,侧头向他笑了笑,拉起来他的手。宋七这才感觉到了宋集瑾的双手冰冷地就像是天上下的雪一样。
门很快开了,从门缝里露出来了一个头发斑白的老人来。
“谁啊?”老人似乎眼睛不太好。
“秋叔,是我。”何萧赶忙道,“快开门啊,是少爷回来了!”
“少爷?”被称作‘秋叔’的老人一顿,缓缓将门打开了。
“是我。”宋集瑾道。
“少爷!真的是你啊!”秋叔激动异常,眼泪鼻涕都几乎要一起下来,连声音里都带了颤抖。他颤颤悠悠迎上去道,“你可算回来了啊!老爷他,他……”
宋集瑾扶住了他,问道:“父亲他怎么了?!”
“老爷他,他生了大病啊。”
宋集瑾扭头跟何萧道:“阿萧,你先把秋叔送去休息,我去看看父亲。”
说罢,转身就往门里走,直奔宋老爷的卧房而去。
宋七见他着急,安静地跟在了他的身后,没多出一点儿动静。
宋老爷的卧房里灯火通明,可是偌大的房间里居然没有一个伺候的人。宋老爷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着,似乎是在做不好的梦一样,睡得并不安稳。
宋集瑾轻轻地蹲下靠在宋老爷的床头,轻声唤道:“父亲,父亲。”
宋老爷睡得着实不踏实,没几声就缓缓睁开了眼睛,骤然就看到了一张日思夜想的面容。他压着嗓子道:“阿瑾啊,咳咳,我怎么又梦到你了。”
“父亲,这不是梦啊。”宋集瑾握住了宋老爷的手,“真的是我,我回家了!”
“阿瑾?”宋老爷还有些迷糊地样子,“真的……是你?”
“是我!”宋集瑾心头一阵难过,“我真的回来了!”
宋老爷病的昏沉,可还是勉强露出了一个笑,抬手摸了摸宋集瑾的脸,“阿瑾,你瘦了。”
“父亲,我没事儿。”宋集瑾忙道,“刘庸那狗贼已经被关入了牢房,不久就会斩首的,父亲,你一定要好起来啊。”
“咳咳。”宋老爷听了,激动地咳了好几下,宋集瑾连忙帮他顺气。
“阿瑾,我求你答应我一件事。”
“父亲,别这样说。”宋集瑾道,“我都答应你。”
“带我去牢房见见刘庸吧。我要见着他最后的下场!”
“好,父亲,等您病好了,我就带您去。”
“不,我明天就要去!”
宋老爷态度十分坚决,宋集瑾还想再劝,宋七上前拉住了他,给他递了个眼色。
宋老爷这才注意到房间里还有第三个人,“阿瑾,是谁啊?”
宋集瑾拉着宋七的手将他带到了宋老爷的床前,“父亲,他,他是儿子的……”
“书童。”宋七截断了宋集瑾的话,“老爷,我是从江亭开始跟着少爷的书童,叫宋七的。”
宋老爷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他又咳嗽了两下,道:“宋七啊,你先下去休息休息吧,我和少爷有事情要说。”
宋集瑾有些忧虑地看着宋七,宋七安抚似的回看了他,道:“好,那我去外面守着,不让人进来。”
这句话说到了宋老爷的心上,他脸色有些缓和,轻轻点了点头。
宋七刚出了房间关上了门,宋老爷就开了口:“阿瑾,这个宋七可靠吗?”
宋集瑾道:“父亲,他是儿子的人,您就放心吧。”
宋老爷闻言非但没有放下心来,反而更加担忧了:“阿瑾,从小到大何曾见你这么信任过一个下人,何况你们认识也不过一年?想必这个下人不简单啊。”
宋集瑾听得‘下人’二字,心里微微有些不舒服,可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对宋老爷道:“父亲,您似乎不喜欢宋七。”
宋老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可还记得你的妹妹?”
宋集瑾的眉头微微地皱起来。
……妹妹?他从未听过自己还有什么妹妹。
宋老爷见他露出困惑的表情,不由地叹了口气,“也罢。当年那场高烧后,你早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宋集瑾道:“是的,父亲。可是您一年前在祠堂里不是都告诉了我吗?”
“那只是大部分的事情……”
宋家虽然是名扬天下的首富,可家族代代都是单传,到了这一代,居然生了两个儿子。宋老太爷大喜,广发请帖邀请亲朋好友参加两个儿子的满月酒。这天的宋府,人来人往热闹异常,可是一个身着破烂的和尚却不请自来。
宋家向来敬畏神佛,门房顾及他毕竟是佛门的人,存了些敬畏,便放人进了宋府。在场的宾客见到了这寒蝉的和尚,无不暗自嫌弃,责怪门房放这和尚进来讨饭。宋老太爷是个潜心向佛的,见到了这个和尚,虽然穿着地着实像是来讨饭的,但还是对这个和尚很是恭敬,盛情邀请大师入宴,并命人送上了最好的斋菜。
那和尚倒也不客气,吃饱喝足后,还在宋府一连吃住了好几天。
直到一天,那和尚突然找上了宋老太爷,道:“施主,宋家承袭天下巨富,原定天命注定单薄。可这一代却不是单传,恐宋家有灭门大祸。”
宋老太爷慌了,“大师可有办法啊?我宋家必定重金答谢大师啊。”
“贫僧本就是无庙无号四海为家的野僧,初到锡州后听闻宋老爷慈善为怀,这才上门叨扰。承蒙宋老爷这段时日的照顾,贫僧感怀于心,想出了一个办法。只是……”
宋老太爷感激涕零道:“大师才真是救苦于危难啊!大师您尽管说,我们定竭力听从。”
“请宋老太爷立下家规,宋氏儿女不得沾染官场的事情,儿子不得入仕为官,若是女儿则不可嫁于官员。”
“这……”说实话,宋老太爷不是没想过让儿子入仕官途,毕竟商人就算再富庶,士农工商里也是最末,一般人都是瞧不上商人的。
“宋老太爷若是执意让儿女入官场,那就必得将那儿女驱逐出宋家,从宋家除名,并且不得再联系。否则宋家全门必遭覆灭!”
宋老太爷见那和尚肃然的神情,也不敢忽视这些话,道:“好,大师。只要我宋家平安,我就立了这家规!”
和尚说完了事情,转身就离开了。宋老太爷忙追出去要答谢那和尚,说来也奇怪,不过是出个房门的功夫,那和尚竟然不见了踪影。跑去问门房,门房道从未见有人出去过。
宋老太爷自此深以为然,第二日便开了祠堂当众立了这家规,让宋家儿孙子子辈辈专心行商,不得从政。
宋家的二儿子宋仲奇打小就崇拜极了自己的大哥。
宋老太爷因为大字不识几个,十分羡慕文化人,所以特地请了教书先生教导两个儿子,不让教科考的书籍,反而是杂七杂八的的书目读了不少。宋仲奇天生调皮,总是学不来多久,心思就飞到了外面的花园里去了。可是他的大哥宋伯才却正好是沉稳聪慧,天生读书的好材料,不论是什么杂谈野论,一点就通,教书先生都赞不绝口。
再加上宋老太爷也看中宋伯才沉稳的性子,也带在身边教他如何打理生意,管教下人。是以宋伯才年纪虽然不大,可是整天忙得脚不沾地。
有时候路经花园看到逗猫逗得正开心的宋仲奇,宋伯才总是十分无奈:“阿奇,先生布置的功课都做完吗?”
宋仲奇看到大哥,忙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乐呵呵地道:“大哥,我这不是一直在等你这个救星嘛。”
“你啊!”宋伯才敲了敲他的脑袋,“就不能好好学点东西吗?将来可以帮爹不少忙啊。”
宋仲奇忙捂住脑袋不让大哥下手,“哎呦大哥,这不有你在嘛。再说了,爹现在看见我就头疼,我还是不惹他老人家心烦啦。”
宋伯才语重心长,“你好好学,爹不就对你刮目相看了?”
“哥!”宋仲奇拉着大哥的手开始耍无赖,“我今天来不及了,你就先借我看看功课,我明日一定好好学!我保证!”
宋伯才盯着他,“你每次都这么说!”
“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宋仲奇使出了撒娇七十大法。
宋伯才审视地看了他半天,见他表情一如既往的真诚,没有丝毫变化,只得叹了口气,“好吧,最后一次了,明日功课你自己做!”
“好嘞大哥!”宋仲奇笑得嘴裂地老大,“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还不等多说几句,宋仲奇便又跑过去找那只野猫去了,完全都不担心自己的功课了。他知道大哥说道的事情一定会做到,而且会做的完美无缺。
最重要的是,下次他再撒娇,大哥还是会答应他的请求的。
还是小小少年的宋仲奇没有意识到,这会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时光了。哥哥的庇护,家庭的温暖,那时候的他无忧无虑,却拥有了他这辈子最渴望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