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入梦境》追木dreamer

131、违抗

　　晚一些的时候，BOBI还是敲响了苏籽操作室的门。

　　看到来人，苏籽并没表现出意外，只是放下手中正捣鼓了一半儿的设备，转头和房间里的另一个人说：“小白，我这边暂时先不需要帮忙了，你去看看裘雪他们那边吧。”

　　白瑛看了一眼门口的BOBI，点了点头。

　　其实BOBI没想到白瑛会在这儿，忽然这样碰上了，还是难免不太自在，他两手往兜儿里一揣，动作生硬的挪了几步，把门口让了出来。

　　小白侧身出去后，操作室像是一下子空荡了不少，门已经合上了，但BOBI还是站在原地，没动也没吭声，防风夹克外套的拉锁被他扯到了头，那张脸被衣服挡一半，发带挡一半，几乎就剩双眼睛还露着了。

　　苏籽没绕弯子，直说道：“你找我是想问，关于小白的事。”

　　这几乎是陈述句，苏籽问话的方式一向直接，和在长时间的相处中已经习惯了的二丞他们不同，BOBI愣了会儿，才迟迟点了下头。

　　“你知道我刚刚为什么让小白出去吗。”苏籽看向BOBI。

　　“能猜到。”

　　“嗯。”苏籽蹬了一脚地面，椅子旋转了一圈儿，又停回原位：“小白不记得曾经的事儿了，我也没提过，包括在之前我跟他们讲四年前那些旧事的时候，也有意把跟小白有关的事情全部用其他借口代替了。”

　　有些事她确实知情，但不认为有说出来的必要。

　　四年前，长安街出现原石，是小白徒手将原石带回了研究所，而不久前他们在基地BBQ那晚，苏籽和大家说的是他们研发出了隔离瓶之后才将原石带给了源先生——无伤大雅的谎话，说简单些，她只是在事实中抹去了小白。

　　苏籽垂眸，脸颊上的褐色雀斑被桌面灯光照的发浅。

　　四年前，在朴教授出事之后，她因为自己傲人的开发能力被源先生认可，留在了主研究室，甚至包括梦境固定器，也是她和源先生唯一的助手权曦共同开发的……当时在研究所，就像她曾经，她确实已经可以触碰到一些信息了。

　　叹了口气，她抬眸看向BOBI。

　　“小白什么都不知道。”她还是开了口：“当时我在研究室，许多消息都能比别人快很多，所以包括科学家要把原石投入人体研究的事情，我应该算是第一批知道的……”

　　那时候她跟在源先生身边搞研究也有一阵子了，深知他们的脾气秉性难以被说服，所以表面配合着他们，但在研究室空无一人的时候，还是会凭ID卡偷溜进屋，对研究进程做一些不明显的干扰。

　　“干扰的度我会把握好，本来只要能在离开时及时消去记录，是不会有人发现我做这些事的，可是有次，我刚溜进去没过一会儿，就听门外传来了脚步声……研究室就那么一个门，来不及离开，而放眼四周，能藏身的只有一个铁质的更衣柜。”讲述这些的时候，苏籽的语调很平静，但听的人心里还是不免跟着紧张，她看了眼从衣服里慢慢伸出头的BOBI，继续说道：“我躲进去掩上柜门，只留了一条不起眼的细缝，几乎是同时，研究室的门被刷开，灯光亮起，进来的是源先生和白瑛。”

　　“一开始，他们两个只是做了一系列最基础的研究准备，敲定原石进行人体实验的细节，总的来说，并没什么特别的，而屋内气氛的转变是一瞬发生的。”说到这，苏籽顿了一下，她眼神放的有些空，像是陷入了回忆，声音也渐渐低沉了下来：“就在源先生说了实验体的具体人选之后……”

　　就算是隔了几年过去，苏籽也没忘记当时胳膊贴着柜子那种发凉的感觉。

　　凉，但她一动没动，只屏息往外瞧着。

　　毕竟留的只是道缝，从里面往外看，会视角受限也难免，在源先生说话的时候，苏籽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不过，就算只听声音，也不难想象到神情。

　　男人的声音全无波澜，丝毫没有犹豫或停顿，仿佛只是随口说了一个并不怎么需要考虑的事：“就选BOBI吧，他的各项数据都不错，目前看来是最合适的选择。”

　　他的这个决定，在苏籽听来并没什么好意外的，她看的很明白，在源先生的眼中，最重要的就是研究和名誉，其他的，统统只能归纳为可利用和不可利用，可利用的就把价值榨到一干二净，而失去利用价值的，也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将其狠狠抛弃。

　　放在从前，他确实不会拿BOBI冒这个险，毕竟为研究所抓人还要不断用上他的能力，但现在不同了，他们有了梦境固定器，而梦境场里那些杂七杂八的人早就抓得差不多，BOBI的作用也变得微乎其微，他已经没了用处，除过每天的基础检查，就是滑着滑板漫无目的到处跑。

　　对于源先生来说，如今的BOBI俨然成了那个可以抛弃的棋子，选他做人体实验，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自己几斤几两，苏籽能掂的清，BOBI这事儿她明白自己插不了手，本打算在这躲到他们谈完事情就马上离开的，可就在这时，只听柜门外突然传来“咣当”一声响，透过缝隙去看，是白瑛手上银色的托盘掉在了地上。

　　“你程序出问题了吗，拿个东西都不稳？”源先生的话被这一声打断，皱眉朝他看过去，斥了一声：“没用的东西。”

　　研究室的灯光将白瑛的脸色照得煞白，就像哪里真的出了故障一般，他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并没有弯腰捡起掉落的托盘——尽管那几乎可以说是他与生俱来般该要做的事。

　　白瑛滞在那里，像是哪个部位突然脱离了管控，之前所不能理解的事情，此刻突然就像是想通了。

　　“源先生，原石是不能进行人体实验的。”他欲上前一步，脚踩到地上的金属托盘，发出“滋啦”一声刺耳的噪音。

　　可顾不上那些，白瑛的语气急切而诚恳：“原石承载的力量太过强大，如果用人体实验，对人类是会造成不可预估的伤害的。”

　　“想要做研究，牺牲总是难免的，这是进步的必经之路。”源先生说的毫不在意，甚至有点不满的皱眉看向白瑛，半强调的说：“这都忘了？我之前怎么教你的。”

　　白瑛垂头挨着骂，一动不动。

　　他怎么会不记得，他记得清清楚楚，甚至就在不久前还和BOBI说过这句话，一字不差。

　　是啊，他从来就是受到这样的学习和理念的，但是……像是想到了什么，白瑛摇了摇头，有些怯懦，却坚定地表达出了自己的意志：“我不想伤害他，他是朋友。”

　　“朋友？”源先生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谁和你说你可以交朋友了，你是AI，哪会有人把你当朋友？”

　　“会……会的，他说了，我们是朋友。”

　　听了这话，源先生的眉头拧了起来，那双掺了浊色的眼瞳缩了一下，他将手中的镊子置于操作台上，语气冷厌的命令道：“把芯元取出来。”

　　接收到命令，白瑛抬起头，随即又做错事一般的重新垂下了眼睛，像是也明白自己即将面临什么。

　　芯元，对于AI来说绝不能离开身体的部件，那是他唯一的软肋，也是支撑他“生命”的全部……

　　但他还是依言做了。

　　如生命之重的芯元悬浮于手心，他两手捧着，将它递交了出去。

　　听从科学家们的指示做事，这是他的使命，妄言违抗，就该被处理，一切本就该是这样。

　　无论是被拆解，重造，或是置弃，那都是他应得的。

　　源先生看也没看他一眼，拿过芯元就转身出了研究室。大门重新合上，屋内的灯是缓缓熄灭的，地上的那个银色铁盘本还反射着顶灯的光，后来也随着彻底暗淡了下去……

　　白瑛站在实验室中央，已经全无了反应，他仍固定在抬手交出自己芯元的动作，安静，而乖顺的融入了这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