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鹊梦话》芋槐

17、暗流

　　不曾想，这么快就到了下雪的时节。
　　姚秋和歪歪扭扭的抄着韩侯爷送来的一本厚册子，上面详细阐释着什么叫做“尊师重道”。管家送来这本《仁者论》时姚姑娘大窘，如她所料，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一时的气血翻腾，换得抄书百遍。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姚秋和写字写得手酸，自怨自艾地拍大腿。
　　“真是新奇天儿里出新奇事儿。姚姑娘也知道反省了。”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姚秋和看向窗外，洋洋洒洒的雪粒子里，果然站着某名不见经传的螳螂手传人。
　　某人冲她挑挑眉，招了招手。
　　姚姑娘看见他更没好气，低头专心“画字”，没有理他。
　　“我才出去不到三天，一回来就听说我府里多了一位叫“程门扫雪”的江湖高手。姚姑娘，深藏不露啊。”韩澈冲姚秋和抱拳说道。
　　姚姑娘只将头埋得更低。
　　韩澈继续说道：“我原以为你来这是会夹着尾巴做人，没想到你是虎虎生威这一路的。”
　　姚姑娘眉一皱，别开头说道：“...一时没忍住...下手有些重...”
　　“是相当重。”韩澈接她的话正色道，“敢直接上去在老师脸上甩巴掌的，古往今来你占头一份。”
　　姚秋和难得乖乖听训，没有顶嘴。
　　“也不仅仅是怒火攻心吧，是不是还有点演戏的意思在？”韩澈语气一个拐弯。
　　姚秋和抬头看见韩小侯爷又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样子，抱胸看着她笑。
　　“谢家那小子把你最近在学堂上的事都同我讲了，”韩澈说着就翻身进屋，走到桌边挪了椅子在姚秋和的书案旁坐下，“虽是震慑到了他们，但你这风浪未免掀的大了些。”
　　见姚姑娘仍老实地继续写字，韩澈又倒了一盏热茶，暖了暖身子接着念叨：“如今整个永安城里到处都是你的事迹，再过几日你就要上说书先生的话本了。”
　　“...我能怎么办。”姚姑娘难得丢了往日和他拌嘴的神气，惆怅的看着自己的“写作”。
　　韩澈从旁边一沓纸里抽出一张品鉴，嘴角抽了抽：“你这以后还是专攻画术罢。”
　　“你见过我的画？”
　　“你拿着半根眉笔从江陵画到帝都，画的脸上这黑一块那黑一块，搞得神神秘秘，我当然好奇欣赏过您的大作。”
　　“...”
　　“父亲罚你抄这《仁者论》，也是让你长长记性，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
　　看来是韩侯爷出面压下了。
　　“那个程老头昨天就灰溜溜的出京了，你这程门扫雪的名号算是叫响了。”
　　“...程...老头？”姚秋和偏头看他，原来他韩小侯爷也不是“尊师重道”的人呀。
　　韩澈瞪她，不自在的摸摸鼻子，说道：“在他那上学的时候，我也算是遭了不少罪。”
　　韩小侯爷又坐在姚秋和旁边看她画了会儿龙，姚姑娘见他半天不走，问道：“小侯爷还有事吗？”
　　韩澈抬头和她大眼瞪小眼，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在她这里待到黄昏了。
　　小侯爷眼珠一转，说道：“怎么，没事了就要轰人走了？”
　　“那您在这做什么呢？”姚秋和反问。
　　两人又幼稚的对视了一会儿，韩澈转身走到门前，又回首，看姚秋和满脸“好走不送”的笑着，他也笑了：“明天照常去立雪堂上学，我父亲请了一个新先生。”
　　韩小侯爷看见姚姑娘的笑容如他所愿的僵在了她清秀的小脸上。
　　夜幕悄然降临，韩小侯爷在宫门下钥之前单骑入皇城。
　　老皇帝正在用晚膳，一边吃着一边听韩澈汇报。
　　韩澈道：“启禀陛下，紫光阁派出的杀手和经手人已经悉数缉拿归案，送往大理寺了。”
　　老皇帝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微臣这几日审问他们，得知这一路的刺杀的确是英国公和他们的交易。前些年他们还替英国公杀了几名流放的臣子。”
　　老皇帝咬了一口蜂蜜小麻花，说道：“麻花儿还挺硬。”
　　老皇帝放下了食箸，伺候晚膳的太监立马上前把那道点心撤走了，老皇帝对韩澈笑道：“我听说姚启那个女儿是个不安分的。”
　　韩澈有些错愕，他没想到皇上会说这个。
　　老皇帝继续笑呵呵的：“程门立雪可是京中有名的大儒，这丫头也是够胆量。”
　　韩澈单膝跪下，拱手说道：“是臣照看不周，请陛下责罚。”
　　老皇帝笑着摆摆手：“你父亲已经和我说了，是陈瑜家的那个丫头和程门立雪合起伙来算计她，只是姚家这丫头做得有些过分。你们父子俩的反应真是一模一样。”
　　韩澈已经是一身冷汗。
　　“明天接着去城防营做事罢。”
　　“遵旨。”
　　“被暗杀的流放臣子的名单明天上密折呈上来，大理寺那边让他们接着查。”
　　“是。”
　　从奉天殿出来后，韩澈全身紧绷着的弦蓦地松了，他的脑海里一瞬间涌入许多张人脸，五年前因为反对新政而被流放锦州的王大学士，笑容和煦的英国公陈瑜，心灰意冷不问朝廷的父亲，还有看似聪明实则稚气的姚姑娘...
　　帝都里暗结多年的冰河在姚秋和入京的这个冬天，终于开始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