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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心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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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宫中,皇上行礼问安后,太后并未如往常一般拉住儿子嘘寒问暖,而是屏退左右,神色严肃。
“皇帝,你独宠良妃,延迟新秀入宫的时日,哀家念在她助你成大业颇有功劳,如今又怀有你的子嗣,尽都由你去了。你还说她是个安分孩子,如今屡屡冒犯贤太妃的又是谁?可见,这世上没有安分的人,一旦得意了,都会忘了形。”
琚墨哑然,正想着如何为她开脱,太后又道。
“你不愿选秀也无妨,她以张氏之女的身份为妃,你也别亏待张氏,倒是将人家真正嫡亲的女儿也迎入宫为妃的好。还有从前助你成事的钱氏、吴氏、刘氏等人,如今已都封侯拜相了,家中又有适龄的女儿,何不借机巩固关系?”
太后所言个中道理他如何不懂,但漫儿的孩子不到两个月就要出生,这个节骨眼绝不能出任何差错,他不可能迎贵女入宫。
“儿子明白母后良苦用心,既是选妃,便要大操大办,元灵节这才结束不久,南部屡屡进犯,灾情又未见缓解,儿子登基不久,需稳固民心。”
“元灵节元灵节!这破节日就非得年年办盛会!”
话头拧走了,琚墨松了眉头。
自从父皇说梦里看见祁王亡国之后,母后一直不太喜欢元灵节。故而从小受太后影响的琚墨,对界灵的传说也并不在意。
直到张漫一度被所谓悬天宝鉴碎片带回她的世界,那一刻,他心里止不住的失落。他是调查了不少悬天宝鉴和异世来客的故事,但从未亲眼见过。当他看见她竟然真的靠那块碎片回去了,他开始怀疑自己所做的一切。悬天宝鉴是真的,那么界灵也是真的,父皇的梦,是否也是真的?
更让他不安的是,自登基后,灾情愈演愈烈,南部的战事也日渐频繁,一切好像都在预示着什么。
“母后觉得界灵不存在吗?”
太后反问:“你见过这个神通广大的神吗?”
是的,金国的每一任君主都自称见过界灵,就连昔日红树绿洲的探子都说,琚桀自称是在梦中求了界灵,才让连翘姑娘恢复神智的。
可琚墨还是不信。
如果界灵存在,父皇的梦是真的,那么他这十年的纵横捭阖,都成了笑话。他可是嫡子,皇位本该是他的,他只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如果这个梦是真的,那他就成了窃贼,成了强盗。
“墨儿,别多想,哀家与众位老臣千辛万苦将琚氏的江山扶回正道,让嫡子回归正统,你便安心坐稳这万里江山,这是众望所归。”
母后坚定的语气再次让他安了心,琚墨不再胡思乱想。母子二人吃茶叙话,聊起明日出宫巡游之事。
另一边,张漫正在迂回地想法子筹备迷药的原材料。她借口重振司药局,请红绫任新司药,帮忙夹带了不少材料来。皇上不来的日子里,她便紧锣密鼓地制备迷药。至于玄扇那边,全靠红绫帮忙拖住。
与皇上关系日渐浓厚之后,玄扇便不像从前那样警惕了。至于红绫,张漫也不是故意搞什么配平文学,而是上回撞见玄扇为红绫擦鞋,想来心里应该对红绫有些意思,便请红绫帮自己这个忙。干完这票之后,二人日后的关系走向,完全尊重红绫自己的意愿。
经过几日的筹备,迷药大功告成。张漫收好东西,去后院找玄扇和红绫。
二人见到良妃,上前行礼。
张漫摆摆手示意免礼,便坐下喝茶了。
“皇上明日出宫巡查,玄扇大哥作为护卫不随行么?”张漫笑嘻嘻问。
玄扇拱手回答道:“陛下身边自然不止玄扇一个护卫,此番出宫必然携数位高手同行,玄扇不才。”
“不才,所以被发来我这了?”
玄扇苦笑不语,明明只是谦虚一下,良妃居然把自己当成残次品了。他可是一等一的高手,如今来她这,一是保护她的安全,二是监视。可见皇上对她的重视。
说是护卫,但张漫从没见过玄扇出手,甚至没见他带过武器。如此想着,她开始上下打量玄扇,注意到男人腰间始终别着的玄色折扇。
“入冬了诶,你还在用这扇子?”她伸手去碰。
玄扇利落地侧身,让她的手落了空。
“摸一下也不行?”
玄扇笑道:“卑职惶恐,此扇乃是卑职的兵器,并非寻常折扇,恐伤了娘娘。”
“好酷啊,你用扇子当武器。不过为啥是扇子呢?用刀剑不好吗?”
“回娘娘,从前皇上还是祁王时,卑职需得保护王爷出入各种场所,然则,像是面圣、会客、宴席等场面下,王爷近旁的人不便携带兵器,是以卑职练得一手玄扇,以便随王爷出入各处,卑职的名字也由此而来。”
“原来如此。”张漫一脸长知识的表情。
“聊什么呢?”
说曹操曹操到。皇上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院里。
三人立刻行礼。
“你们俩退下吧。”皇上朝玄扇和红绫吩咐道,扶起大着肚子的良妃。“漫儿,朕说过你不必行礼。”
“知道了。”她也不想行礼,主要是条件反射加肌肉记忆。
“你们在说什么?”
“玄扇在给我解释他为什么叫玄扇。”
琚墨不易察觉地蹙了蹙眉,道:“明日便是御驾出巡的日子了,三日后才回来,你务必照顾好自己,有任何不妥,便叫玄扇快马加鞭来寻朕。”
“知道了知道了。”
琚墨侧过头,伸手捋了捋她鬓角的碎发。
她刚做完迷药,这会正心虚,便刻意示好,握住了琚墨的手,将脸贴在了他手心。
男人心跳几乎漏了一拍,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软触感。
初冬的庭院里,她穿着毛绒绒的妃嫔服饰,睁着一双杏圆眼看着他,用脸为他捂着手。
时间若是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
“你的手居然有一层薄薄的茧子,我才发现。”
“自幼习武。”
她若有所思,片刻后,突然问起:“玄扇有妻室吗?”
他把手抽了回来。为什么要在这么温柔的时刻提别的男人。
“今日起,他不在你这当差了。”
“为什么?”
“话太多。”
她撇撇嘴。行吧,也好,把玄扇支走也便于开展营救顺王的工作。
“哦。那他有妻室吗?”出于好奇,也出于她不希望红绫因为帮助自己而惹上麻烦。
“做死士的,如何敢娶妻?”
话题一下变得有些沉重,张漫不再吭声。
“朕即将远行,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朕说的么?”
三天而已,又不是见不着了,张漫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说:“千万要注意安全,尽量早些回来噢。”
晚些回来please,等顺王逃远些了你再回来please。巡查这种事,三天起步的,只会更长,不会更短,不然巡得出什么成果。
“它定能保佑朕平安无事。”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绣得歪歪扭扭的锦囊,里头装着国师开过光的平安符。
合着她绣的那堆丑东西他全拿去物尽其用了。
她谄媚地笑笑,将那丑东西塞回他怀里装好,真是不忍直视,多看一眼都觉得尴尬。
他却将她的手禁锢在了怀里,又向上游移几寸,直触到他跳动的胸膛。
手掌感受着他的心跳,张漫面红耳赤,眼神躲闪。胸肌真是结实啊。
她猛一抬头,只见男人俊美的脸庞透露着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忧伤。与从前建造红树绿洲时的憔悴不同,此刻的疲惫是由内而外,极力掩盖后的。
他吻上她的额发,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拥住她,尽力感受着她的柔软和体温。
她鬼使神差地自觉回应着这个拥抱,两人以一种极其舒适而和谐的姿态紧紧相拥,仿佛他们本就是一体。她再次与这个世界连接,不再是一个异乡人,尽管如今已经变得有所保留,可眼前的男人仍然让她感到安心,甚至是,幸福?
不知是哪里来的感召,她伤春悲秋一般地落下无来由的泪水,浸湿了男人胸前的衣襟。
他感受到胸前的湿热,低头望着她,这一瞬间,她正好仰起泪水横流的脸。
“我……是不是,真的爱上你了。”她发出呜咽的哭声。
琚墨的胸中炸开一声闷雷,望着她的泪眼,防线悄然崩溃。
他眼中竟也浮起了泪,在滴落前的一瞬,他将她的头按回胸前。那滴泪终是落在了她的发髻上。
心照不宣。
她只当没看见。
他只当她没看见。
二人相拥而泣,各哭各的。一阵寒风刮过,他整理好面容,轻轻吻了吻她的耳尖,低语道:“漫儿,起风了,快进屋吧。”
她点点头,离开他的怀抱,往室内走去。
看着她的背影,他生出一股冲动,想要留住她,就如昔日元灵节送她回宫那晚一样。
若当初没让她继续留在宫里,一切是否就大不相同了?
“漫儿。”
她停了下来。
“你愿意和我出宫吗?”
无端的默契,她当即便明白了,他问的是两年前的漫儿。
“我还在养胎呢。”她没有回头,淡淡地答道。
回不去了,此刻她怀着琚桀孩子,她心中已经有一个抹不去的人了。
贤妃的眼睛确实毒辣,无论此时此刻,还是回忆往昔,她对琚桀的感情总是包裹着愧疚、怜悯、疼惜、感激,她从前一直以为那一切的浓缩便是爱。可是直到刚才与琚墨相拥的那一刻,她才明白,爱是没有理由的,不该以其他感觉为前提,爱就是爱。
琚墨让她感到心安,无论是从前助她逃出杜家,还是入宫做侍女后每次的密会,只要见到他,她就安心,就毫无保留。
可是她与琚桀的羁绊并不能抹去,即便是怜悯和愧疚,也是她应还的债。
夜风骤起,落叶扑簌,二人各怀心事,先后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