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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   晦人醒来时,望见了床铺上方那低得仿佛随时会压下来的天花板。

      深褐色的木头上遍布驳杂的斑点,是最普通最廉价的建材。他并没有如同梦中那样跌入深渊,而是好好地睡在一个普通人的家里。

      鬓边湿凉,他抬手一摸,果然是夜里又流了泪。

      这里的气味和前几天有些不同,或许是连日晴朗的天气烘烤所致,一开窗,野草、羊粪、石灰、皂荚、腐烂树叶的味道便争先恐后地涌进来。

      司空衍抱着刚晒好的被褥走进晦人的房间时,少年正盘腿坐在床上,望着窗外懒懒地发呆。

      司空衍把被褥扔给他:“把这个铺上去,晚上会更暖和。”

      晦人被柔软的布团兜了满头满脸,挣扎着探出头来:“这什么!”

      “铺床你总会吧?”

      “当然……”

      晦人嘟嘟囔囔地起身,试图将被褥铺成平平整整的样子。然而事与愿违,跪行着打转了一阵后,他认命地在皱巴巴的床上躺下了。

      “就这样吧,反正能睡就行。”

      他如今睡在司空衍家中客室,一个除了床和破烂橱柜之外空无一物的房间。自从司空衍决定收留他以来已过了几日,司空衍让他吃饭他就吃饭,让他回屋就回屋,比起初见时显得惊人的乖巧。

      司空衍对晦人乱糟糟的床铺皱了皱眉头,斟酌半晌,终于开口道:“我还有些事想问你。”

      “关于你哥?”晦人眼皮都不抬地问。

      “没错,即便你不知他确切死因,我还是希望你能告诉我相关的线索,任何线索都行。”

      晦人翻了个身,瞇起眼睛上下打量司空衍,道:“只要你要是拿得出我喜欢的东西,我当然可以考虑告诉你一些峥嵘阁的秘闻。”

      “那我总该知道你要什么吧?”

      他这一问,晦人反倒迷茫起来。要说如今如同丧家之犬的他想要什么,无非就是安身之处,有饱饭吃,这些司空衍都已给他了。

      他隐约觉得,自己心底想要的不是这些。

      师父曾经给他的是什么?是一把刀应该懂得的一切。那些鞭子之后轻柔的抚摸,片刻不离的注视,紧紧相贴的怀抱……那是他的避风港,是腥风血雨之中永远可以拿到糖的地方。

      但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师父,再也不会有了。

      “只要是保证安全,而且我负担得起的要求,你尽管提。”

      晦人眨眨眼睛,没头没尾地说:“你可以拍拍我,然后说我是好孩子吗?”

      司空衍愣住,露出一种半是困惑半是嫌恶的表情:“什么?”

      “你就说可不可以嘛。”

      “不可以,这太奇怪了。再想一个别的。”

      晦人自暴自弃:“我想不到别的!”

      “我不介意你先把知道的告诉我,再慢慢想你要什么。”

      “哪能这般便宜你?”

      晦人闭着眼睛又开始苦思冥想,过了一会儿,面上忽然浮现一丝狡黠的笑容,道:“我想到一件事情了。”

      “是什么?”

      “你靠近点,我就告诉你。”

      司空衍心中暗叹一声,生怕自己又说错做错什么惹得这小祖宗不高兴。这时喊他靠近,估计是要揍他。

      “再靠近些。”晦人果然说。

      司空衍无奈地弯下腰,几乎要跪在床头听他耳语。

      晦人凑近了,高深莫测地在唇边竖起手掌,像要遮掩什么秘密似的。一张口,却是轻轻往他耳里吹了口热气。

      这道呼吸比春天的第一缕微风还要轻细,细细密密地钻进了司空衍的耳孔。湿润的热意使得他如遭雷击,慌忙抽身。

      “你!”

      晦人哪能如他所愿,立刻眼捷手快地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

      按照这些天相处的经验,晦人可是一言不合就会出手打人的。司空衍绷紧浑身肌肉,心想着要是晦人这回要是太过分,他怎么也要拼死反击。

      然而接着什么也没有,没有拳脚,没有勒缚,晦人就这么抱着他不动了。少年惯常擒拿的手臂收得很紧,使司空衍整个人没有丝毫空隙地贴在他身上,乍一看,倒像是司空衍失礼在先,把晦人压在床上似的。

      司空衍自有记忆以来极少被人像这样亲密地抱过。一时只觉得和晦人身体相贴的部分寒毛根根竖起,从头到脚一阵阵过电似的发麻发炸,不自在极了。

      “松开……”他低声急道。

      晦人不为所动,似乎很享受司空衍难得的惊惶失态:“喂,你帮我换药的时候,为什么总是离得那么远?”

      “什么意思?”

      “我猜你不喜欢与人有……怎么说来着?肌肤之亲?看来我是猜对了。”

      肌肤之亲是这么用的吗?

      司空衍不与他争辩,扭动身子想从晦人怀里挣出来。谁知这少年的双臂就像绞索一般,越是挣扎越是缩紧,甚至变本加厉地用全身去缠他,搅得原本就皱巴巴的床铺都要被揉成一团。

      司空衍脱身未果,反倒急出了一身汗。他现在和晦人可说是如胶似漆地搂在一处,偏偏对方还不知羞耻似的,说话近得和他呼吸交缠。

      “我吓着你了?”

      他一说吓,司空衍果真觉得惊悸不已,心口震动,刚要说话怒斥,晦人却突然松了手,软绵绵地躺了回去,一脸无辜的样子。

      司空衍忙不迭起身,离这个祸害远远的。

      “红了。”晦人躺着看他,指指自己的脖子,坏笑道,“你这里,变红了。”

      司空衍僵在原处,一时间有一股陌生的羞愤怒火窜上心头。他脑袋一热,三两下将还在笑的晦人从床上捞起来,一矮身扛在肩上。

      “你到底说不说!”

      晦人像个麻布袋那样软软挂在司空衍身上,丝毫没有出力反抗。他有一百种方法能从青年的肩上下来,但他偏偏一种也没有用。

      他饶有兴致地任人扛着,声音竟有些乐颠颠的。

      “大哥哥,你要干什么呀?”

      司空衍见晦人仍是一副调笑的意味,既急他不说出情报,又恼他不合时宜的撩拨,不由得肩背一耸,双臂一拽,便将人在半空中扯得翻了一个跟头,重重摔到地上。

      “不错嘛!出手够狠的……”晦人双眼闪过一丝与人打斗时惯有的狠劲,刚要拧身回击,司空衍竟先一步擒住他的双手,反剪在身后。

      “别动!”

      晦人试探性地扭动了一下,果然换来了司空衍更大力的压制。

      看似抓牢了,但破绽很多。晦人心下盘算如何挣脱,但转念一想和司空衍打架还不如打一根练功房的木桩,于是哼哼唧唧地只动了嘴。

      “你明知打不过,还想用这种方法逼我?”

      司空衍不为所动,只执拗地把他往地上按,语气罕见地发抖:“事关重大,还请你……不要当成玩笑。”

      晦人侧脸贴地,被挤得变形。他本是想不出要司空衍用什么来换他的情报,索性起了戏弄他的念头。但司空衍显然无心与他玩闹,教人败兴。

      “查下去真的有必要吗?”晦人语气转冷道,“为什么不相信他只是无辜惨死,把一切都归咎到师父这个恶人身上呢?所有人都是这样做的,这样明明就比较轻松,不是吗?”

      司空衍按着晦人道:“那不公平。”

      “对谁,对你哥吗?”

      “无论对谁来说都是。”

      两人话不投机,彻底沉默了一阵。

      晦人有些不耐:“再不放开就休怪我下手重了啊!”

      司空衍似乎也明白这回算是交涉失败,不免有些泄气他松开了他,站起来就往外走。他头脸上的红甚至还没完全消退,认定自己方才做了一件蠢事。

      “对不起,是我一时情急了。”

      “现在给我些好吃好喝的,我可能还会原谅你……”晦人拍打着衣服上的灰尘抱怨道,“不然带我出去转转?这些天快要闷……”

      他的话语被一道迅速甩上的门给截断了,门板差点撞断他的鼻子。

      “你去哪?”

      “去查你不愿意告诉我的事!”

      司空衍走得很快,声音已经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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