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三月又繁花》烟南

4、拥抱太阳的向日葵

　　五
　　大二的第一学期，我们班的教室搬到了陆小熙和陈慕白他们教室的下面。
　　平时没什么事，他们两个就会来我的教室找我，久而久之，我们班上的女同学发现我和这两个高颜值的学长关系不一般，便开始委托我给他们送情书，当然，我也从其中捞到不少好处，比如鲜花巧克力那更是家常便饭。
　　只是我的心偏向陈慕白多一点，每次替送女生们带给他两的情书我都会偷偷将给陈慕白的情书扔掉，这时候陆小熙就会无限得意地拿着镜子照照他那一丈厚的脸皮，然后自命不凡地对我们说“小的们，你们说，朕要不要去参加个什么选秀，你们看我的粉丝这么多……帅！真帅！我简直是太帅了…….简直简直宇宙第一帅。”
　　我真是没好意思打击他，陈慕白被我丢到垃圾桶的捡起来都比陆小熙桌子上的多。
　　即便如此，我依然心虚地对陆小熙说“对，你最帅！”然后我瞟了一眼陈慕白，他只是微笑着拿着笔。
　　“苏雅！给你。”他将一副向日葵的水彩画递给我。
　　那耀眼的颜色就像太阳一样充斥着我的眼球，我拿起那幅画，问道“为什么突然送我画”
　　陈慕白放下画笔，说“你不知道么？这是我们最后一期了啊！”
　　是啊，高三的他们是最后一期了。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然后木讷地点了点头。好像即将毕业的人是我一样。
　　将画稿小心翼翼地收起来“那我先走了哦！”
　　周末，我做了一个决定，叫陆小熙陪我去纹身店。陆小熙瞪大眼睛看着我“疯了吧，苏雅。”
　　陆小熙从一开始的不理解，到最后无可奈何只好陪我去了纹身店。
　　一路之上任然喋喋不休，他说“苏雅，你要想清楚。纹身是一辈子的事。值不值得.......”他还没有说完我就打断了他的话，白了他一眼。我说“你还不是纹了”
　　他很惊讶地问我“你怎么知道？”
　　其实这件事情，我并不知情，是一次陈慕白不小心说出来的，我也并不知道陆小熙到底纹的是什么东西。
　　陆小熙可能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脸通红，他没有再说话，带着我走进一家纹身店。纹身店里其实也没有那么恐怖，墙上面有很多美丽又奇特的图案。
　　老板是个中年女人，笑起来很温和。见到我和陆小熙的时候，便亲切地问我想纹什么，我毫不迟疑地说“太阳”。
　　陆小熙有一瞬间的错愕，他说“苏雅，要不你纹在脚底板吧？”
　　“滚！”我毫不客气地怼道。
　　老板给我消毒后，温柔地对我说“待会上色可能会有一点疼，你要忍一忍！”
　　“恩！”我坚定地点了点头。陆小熙一脸决绝地看着我。他赌定我会后悔，而年少的一腔孤勇使我比谁都要坚定。
　　老板温和的问我“你想纹哪里？”
　　“腰上吧！”作为一个在校学生，纹身本就是一件极其出格的事情，我并不想让别人看到。只有纹在腰上才最隐蔽，今后只给我最亲密的人看到。
　　“好”老板之后给我敷麻药，顺便将陆小熙给请了出去。
　　我特别勇敢，纹身的针刺入皮肤，那种深蓝色的液体被注入到皮肤里，要知道曾经的我可是连打针都会发抖的一个女孩子。
　　大约一个半小时过去了，老板站起来对我说“好了！”。我看到原本光洁的腰部多了一个微微泛红的蓝色小太阳，立刻欣喜若狂。
　　仿佛那就是我的全部！我一直盯着那个太阳看，年少的时候并不懂得拥有与失去是什么概念，那个蓝色的小太阳让我认为是拥有，却远远想不到那只是失去的开端。而人一旦开始面对失去，今后只会面对更多的失去。
　　老板给我抹了药膏，丝丝清凉的感觉，她没来由地说了一句“你是苏雅吧！”
　　我点了点头，她又说“你跟小熙关系挺好的呀！他当时纹身后和你的表情，真是一模一样的呢”
　　我下意思地接着她的话问“陆小熙纹的是什么啊？”
　　“呀！”老板很惊奇地说“你还不知道么？”
　　我更加好奇了，“陆小熙那个脑残到底纹的什么？”
　　“他纹了一朵花。”老板比划着左胸口“纹这的。心的位置”
　　“哈哈哈……”我心里想，陆小熙真是一个不愧是一个庸俗的人，在胸口上纹一朵花，咋不加上两个蝴蝶呢，一个男孩活成他那样娘里娘气，倒也真是挺丢人的！
　　我走之后，老板说“这俩个人真有意思，一个纹太阳，一个问向日葵……”
　　可惜，我没有听见。
　　从纹身店里走出来的时候，太阳正好挂在正空，直射进小巷子里。那么刺眼。我就这么望过去，刺得眼睛生疼。陆小熙伸手遮住我的眼睛。帮我挡住阳光。
　　“谢谢哈！”我准备继续走路。
　　陆小熙突然说“太阳能给你的不一定是温暖，它也会灼伤你的眼球。”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好像很伤感一样。声音都有一些沙哑。
　　他拉着我的手说“走吧！苏雅，不是每一个人都愿意做向日葵……”陆小熙没有再看我，而是干涩地咳嗽了一声。
　　不知道他是哪根筋搭错了，而我还回了他一句。
　　“可是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向日葵不是吗？”每一个人，只要有了喜欢的人，就都会变成向日葵，整天整天跟随着太阳。
　　可是陆小熙依旧不依不饶地说“其实每个人都是太阳和向日葵，陈慕白也是向日葵，只是他的太阳不是你！”
　　在陆小熙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也不知道是那根经搭错了。
　　“啪!”我扬手就给了陆小熙一个巴掌，他被我打得侧着头。脸上微微浮肿起来。
　　从小到大我第一次动手打陆小熙，我是那样地恼怒而不顾一切。我认为他没有资格这样说，他今天一定是吃错药了。
　　陆小熙头也不回地走了。
　　六
　　一个人失落地回到学校，我想，我和陆小熙从小到大的感情很有可能就这样葬送在我那不经思考的一巴掌里。
　　如果，连陆小熙都能看出来我喜欢陈慕白，那么陈慕白也一定知道我喜欢他。
　　突然很想找陈慕白说说话，那时候陈慕白只要周末就会在艺术楼三楼的画室里练画，我一路走上去，发现画室里的灯并没有全部打开。
　　走近发现有人在争吵，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伴随着撕开稿子的声音。
　　“我让你画，让你画，让你吸烟，陈慕白，你和你妈一样，我行我素！！屡教不改！！”
　　陈慕白的声音很沙哑，或许是初于高中时期的男声都是那个样子。
　　陈慕白说“是啊！！你为什么生下我。却从来不尽一个父亲的责任？为什么？”
　　在暗淡的光中，我看见陈慕白和他的父亲在扭打在一起。
　　平日里温文儒雅的校领导，此刻的面目那样狰狞，他用脚揣着陆小熙。嘴巴上说着不堪入目的话“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不去死——！你应该和你妈一起去死，陈慕白！！！”
　　我从来没有见过哪一个父亲这样痛恨自己的孩子，在极度的惊讶和愕然中，我充满将灯打开。
　　两个扭打在一起的人暴露在灯光下，在他父亲还没来及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我将陈慕白拉开，我对着不明所以的他说“快走！”
　　他父亲一掌将我推开“同学，该走的是你，养不教父之过，我教育慕白天经地义。”
　　看着他父亲那副虚伪的面庞，我终于忍不住了，将陈慕白的白色T恤扯开，十几岁男孩的胸膛，竟没有一块完好的肌肤。那上面全被斑斑点点的淤青覆盖。
　　“这就是你说的教育吗？如果教育是这样，那么我们要父亲做什么？”
　　他的父亲仍旧不罢休，提起陈慕白像是提起提线木偶一样，他父亲对我说“这不要你管！”我看见陈慕白的眼睛里是灰烬一样的死寂。
　　“你走吧，苏雅”陈慕白目光空洞无声，最后跟着他父亲走出了画室。
　　画室的地面上掉落了一地的画稿，是临摹的梵高《向日葵》系列，而向日葵系列代表的是自由。
　　一副又一幅的稿纸上绽放的向日葵像是一个个燃烧的小太阳。我的心底被那无名之火焚烧。
　　那个周末过了之后，陈慕白连着休假了，而陆小熙因为我打了他一巴掌好像还在耿耿于怀，平日里并不待见我。
　　我觉得他那天真不该那样对我说话，所以也一直不打算给去向他道歉。
　　后来，一直到他们那届的学生要毕业了，下半年的冬季，陈慕白才出现，我们高二的学生帮助他们布置欢送会场。
　　陈慕白依旧穿着白色的棉衣，笑容温暖而祥和，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陆小熙迎了上去，我听见陆小熙对他说“慕白，快过来帮我布置气球。”
　　“哦！来了。”陈慕白走向陆小熙。
　　我甚至有点怀疑我那天看到他和他父亲的争吵也许是一场幻觉，他依然像是从未受过伤害，笑起来双眸眯成了月牙。
　　等到欢送会结束之后，我鼓足勇气走向陈慕白。
　　“陈慕白，我有事情和你说”
　　他用那双好看的大眼睛盯着我，说“苏雅！等一下。”
　　他跟坐在旁边的人礼貌的说了句“我妹妹找我，我先出去一下。”
　　我们一起走到校道上，天空下起了小雪，有细碎的冰花挂在了陈慕白的睫毛上。
　　见我一直不说话，陈慕白主动问起我来，他对我说“苏雅！毕业之后想好去哪里了吗？”
　　“啊？还没想好……”我如实回答。
　　然后接着问他“那你呢？准备去哪里？”
　　陈慕白突然停下来，无比认真的说“C大吧！你来么？”
　　我回答他“好”
　　我却想不到，那是我最后一次和他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