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树》和木子

4、入学考试

　　林韵辞在开学前一天的下午到了宿舍，宿舍的女孩们在军训前就已经见过面了，她们这个宿舍比较特殊，是一班和二班的女生拼住的。所以军训的时候只有陈与孟和林韵辞在一块，其他两个女孩子则在一班的区域，鲜少有接触。
　　但是女孩们熟悉的契机，或许只是一块甜腻的泡芙。林韵辞把杨妈妈新买的泡芙分发给大家，大家就七嘴八舌地聊开了。
　　像陈与孟这样家在X市还住校的是少数，住宿生大多是其他州市的学子。
　　陈江月是个微胖的女孩子，头发带着点自然小卷，脸蛋圆圆的，眼镜背后的眼睛澄澈得像一汪泉水。她的话不多，安安静静地在旁边吃着泡芙，偶尔听她们几个人的对话笑弯了眼睛。
　　更不多话的是徐云梅，她留着最简单的学生头，皮肤微黑，一直在擦自己的桌子和书架，偶尔叫到她她才会回几句。
　　四个人在整理宿舍的过程中把军训的伙食和住宿吐槽了个遍，而后一起去校门口的小店解决了晚饭。
　　晚上的时间当然是要拿来准备入学考试的。说是准备，但其实无从下手。师大附中的入学考试，被历届学子称为噩梦，考试的内容部分涉及高中知识，大块的初中内容也都以更加新颖、刁钻的方式考察。
　　老师对入学考试的定位是——为期中考试排座提供依据，但其实质大家都心知肚明，教育背景不同的孩子聚在一起，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就知道了。
　　下午还闹哄哄的宿舍一下子变得安静，只能听见新买的台灯发出的轻微“滋滋”响声。林韵辞正在复习初中笔记，陈与孟突然问了一句，“你们预习了多少？”
　　声音不大，但也吓了她一跳，接下来的内容更是让她心神不宁。
　　“我已经看完高一的数学和物理了。”陈江月转过头来。
　　“我去你太强了吧”，陈与孟咋咋唬唬，“我才看完数学，因为入学考只考语数英。”
　　“我也是。”徐云梅接上。
　　林韵辞抠着笔记本的塑胶套，“我只看了上册数学。”杨添在放假的时候就和自己提过，师大附中的入学考试会考高中知识，让她能多看就多看。她自以为没有松懈，没想到总归是山外有山。
　　“没事没事，高中知识占比不大，初中的分拿稳了就行。”陈与孟安慰林韵辞，林韵辞对她感激地笑笑，而后继续投入到复习当中。时间很紧，只能巩固一下学过的知识，连临时冲刺抱抱佛脚都做不到。
　　零点。林韵辞躺在床上，心里空落落的，从小到大没有考过这么没底的考试。

　　周一。
　　按照姓氏排列考场，上午一门语文，下午数学和英语。
　　林韵辞拿到试卷，手竟然有些抖，被自己紧张的反应弄笑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应试能力还是有的，她安慰自己，深呼吸了几下，开始答题。
　　语文和英语还挺顺畅，但是数学就做得磕磕绊绊，甚至又和监考老师要了一次草稿纸。
　　结束的铃声一响，林韵辞把自己的文具都收好，顺着人流下楼。徐云梅的红色书包分外显眼，她也看见自己，招手示意。
　　虽然考场分布零散，但她们四个还是约了一起去吃晚饭。陈与孟和陈江月的考场最远，等她们跑到约定的位置的时候，教学楼里的人潮都已经散去。
　　“对不起对不起，考试水喝多了，一考完就杀到卫生间了”，陈与孟气喘吁吁，书包带都拖到了胳膊肘，“别对答案啊朋友们，让我先好好吃个饭。”
　　紧张的一天就这样过去，高中生活也正式开始了。

　　早晨七点四十，在第一节课开始。班主任施槐走进教室，他今年只29岁，刘海很乖顺地在额头前，个子不高，很瘦，穿着浅蓝色的polo衫。
　　“大家早上好，我再自我介绍一次，我叫施槐，是你们的政治老师，也是班主任”，他在黑板上行云流水地写下自己的名字，“高二估计带的是文科班，但无论如何，希望高一这一年里我们能相处愉快。”
　　因为老师对各位同学也不甚熟悉，所以班委的选举采取自己报名的方式，并且在军训期间就投了票，班长定了徐青青和吴哲，陈与孟当了纪律委员……
　　林韵辞听着老师宣读班委名单，旁边的苏琪突然戳了戳自己。
　　今天早上看见座位表，苏琪一边感慨“缘，妙不可言”一边坐到了林韵辞的旁边。师大附中的座位排布，都是同性同桌，异性前后桌。这样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小麻烦，也不影响男女同学的正常交往。
　　“韵辞，你怎么不去报一个？”
　　“嫌麻烦。”林韵辞瘪了瘪嘴，盯着自己簇新的文具盒，棕绿拼接的帆布袋，印了细小的碎花。

　　宿舍——食堂——教室三点一线的生活开始了，师大附中的学风自由，老师讲课很有自己的风格，同学都是经过层层选拔的佼佼者。可以说学生的压力不是学校强加的，而是周围的同学无形间给予的。
　　周三，大课间，还没有学习广播操的新生获得了长达半小时的休息时间。教室里吵吵嚷嚷的，徐青青拿着名单走进来，贴在了教室进门处，“这是入学考试的成绩，大家自己看吧。”
　　哀嚎声、笑闹声混杂一片。
　　“我的妈呀，该来的还是来了，走吧，去看看期中考试自己的位置。”苏琪哈哈大笑，绕过人群，走出了蛇形。
　　第一名是吴哲，班级第一，年级第九。
　　好厉害。林韵辞在心里感叹，继续看名单，暗暗叹了口气，第一次找自己的名字需要往下看这么多行。
　　林韵辞，班级二十三，年级四百六十一。语文和英语的分数都不低，但是数学，没有及格。
　　苏琪拍拍她，“厉害啊林韵辞，你看我四十五，年级九百八，在千名的边缘，好悬好悬。”
　　她夸张地顺着胸口，随意看了看名单就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林韵辞还站在名单前，白纸黑字仿佛要被自己看出花来。她突然被搂住，感受到重量依靠在自己身上，“韵辞，陪我去上个厕所。”
　　林韵辞扭头看着来人抗议，“你能不能别老压着我，我还想突破165的大关呢！”
　　陈与孟表情夸张：“你居然没有165？但是我对你们这些一米六几的身高没有概念，没有就没有吧，现在这样多可爱。”
　　林韵辞哼了哼鼻子，被陈与孟拖出了教室，听见路过的教室发出奇怪的叫声，看来也是在看成绩。
　　林韵辞看着走廊上跑跳的人，小旋风一般钻进了教室。
　　“那我初中同学。”陈与孟开口。
　　林韵辞茫然地抬头望她，“谁是你初中同学？”
　　陈与孟同样表情回望，“你盯着人家这么半天，合着没记住脸？”
　　画面里压根就没脸，走神了。林韵辞一发呆就会这样，看似一丝不苟，实则进入脑海的画面七七八八打了马赛克。
　　洗手台的凉水冲着，一下子开太大了水流溅到自己的身上，校服立刻深一块浅一块。
　　“你怎么了？感觉你整个人都好懵，因为考试？”陈与孟给她递纸巾。
　　陈与孟和林韵辞的成绩差不多，班级二十。
　　“你爸妈会说你吗？因为考试成绩。”
　　“会的，我妈小时候还打我呢，直接扇我耳光，太狠了”，陈与孟皱着眉头摇头感慨，“初中以后好点，你难道也会被打？”
　　林韵辞摇了摇头，“不会。”
　　“我就说嘛，像我妈这么极端的家长也没几个，好在我和她都是情绪来得快去得快，也不记仇，所以也就那样吧。”
　　“真好啊。”林韵辞仔仔细细地擦着手上的水珠。
　　陈与孟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走读生可以自愿选择在校上晚自习，但是住校生是强制的，从晚上七点半到十点。
　　下午六点下课，吃了晚饭，还有接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是可以自由安排的。林韵辞回到座位上，苏琪已经回家了，周围零零散散坐了几个人。她把手悄悄伸进书包里，掏出了手机，迅速塞到自己的校服裤包里，然后小跑出了门。
　　出门正好撞上门口的同学，林韵辞忙不迭道歉，一抬头就看见杨添皱着眉头对自己笑，“跑什么啊你，脑袋上长角了吗林韵辞，撞得我胸口疼。”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那你也撞得我脑门疼呢”，对杨添这种老熟人，从来都不需要客气，“你来找我？”
　　“不然呢？”杨添挑眉。
　　林韵辞第一次看他穿高中的校服，白底黑条上衣，黑色运动裤，领子整整齐齐，漏出里面穿着短袖的一点黑。
　　“荣幸之至，那你找我有什么事啊？”林韵辞把杨添拉到走廊边上，免得挡道。
　　“我就是来问问你”，男孩有些局促地抓了抓脑后的头发，“你入学考试成绩要不要和你妈说啊？”
　　“正准备去说。”
　　杨添点点头，“我可以陪你去打电话。”
　　“我准备去女厕所呢。”林韵辞好笑地看着杨添，看他“啊”了一声，又抓后脑勺的头发。
　　她被逗笑了，告诉他不用担心自己，而后绕了教学楼很大一圈找了个人少的女厕所，打开了手机。
　　电话接通。
　　“韵辞，怎么突然给妈妈打电话，身体不舒服吗？”
　　“不是，是我们入学考试成绩出来了。我班级二十三，年级四百六十一。”
　　沉默。
　　“没事啊，你们年级一千三百多个人呢，你已经算是中上了，我们小地方过去的肯定会吃力”，妈妈顿了顿，“小添呢？”
　　“年级第一。”
　　更长的沉默。
　　林韵辞也没话可说，看着厕所高处破损的窗户，灰尘顺着裂痕加深，表面斑驳陆离，湛蓝的天空透过来，一下子被拉低了饱和度。
　　耳边终于有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