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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烧烤和辣条 ...

  •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九月却恍惚之间就到了尾巴。

      傅竑弈和许暝俩个人倒是不慌不忙、不咸不淡地处着。虽然傅竑弈认了许暝作“小弟”,但少年人之间的随口胡诌,许暝也没有很当真。他性子奇怪,处事很是温吞,偏偏自己做什么又很急,想要的东西晚了一刻拿到就会心里憋气。说白了,他现在还在观察他的同桌,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这到底不能凭借初印象和一点不明不白的好感随便下定义。关系,是天长地久处出来的。值不值得,也还是个未知数。他这么一想,便低头一笑,陡然觉得人生有那么点悲寂寥的意思。

      于是他打起精神,继续翻阅高二的数学课本。他脑袋瓜是一等一的聪明,比起天才那种灵机一动就惊世骇俗,他还是更喜欢稳扎稳打,许是小时候显聪明太晚,后来藏拙竟成了习惯。平平淡淡地快速浏览阅读着,正要翻到尾了——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又凭空出现,按在他买来的二手书略略泛黄的封皮上——好嘛,他撇撇嘴,看着眼前那双手轻轻在书页上摩擦了几下,刚刚运动完的少年人浑身蒸腾着热气,一点点水渍便留下痕迹。

      傅竑弈一手撑在许暝的书页封皮上,另一只手往嘴里猛灌矿泉水。还是冰露。他穿着阔大的篮球服,额头上、高耸的笔尖、没有遮挡的脖子上被晒得通红,周身蒸腾,但头发丝还在往下淌水,水珠颤颤,滴落了一颗竟巧合地落在了许暝的鼻头。

      凉的。

      他皱了皱鼻子,活像只被打扰的猫咪。一点一点地把傅竑弈的手掌挪回到他自己的桌子上。

      打完篮球又跑去简单冲了下头发和脸蛋的傅同学总算喝完了水,他微微低头,只能看见小同桌乌黑的发旋儿。满不在乎地嘻嘻一笑,大手像给猫猫顺毛一样从他的衣领呼噜到脊背。

      “小样儿,还嫌弃你傅哥儿?”

      许暝被呼噜得背上热热的,有点润,又有点燥。郢都实在是太热了。他漫无边际地想。

      下一秒又被突兀地闯进来的俊脸唬了一跳。

      “哎哟,高二的课本都开始看啦!”“许大才人日后可得多多关照”有点调侃,有点漫不经心,傅竑弈只是在正常地和小同桌搭话。说话间,却从自己桌上抽了一张纸巾,轻轻擦拭许暝的书页。

      闹脾气的许猫猫总算肯讲话了。他和傅竑弈对视,“你的汗把我的书都弄湿了。”咬了咬牙,没说“脏”,有点儿委屈的意思。

      傅竑弈瞅着他,样貌平平无奇的少年人隔着黑框眼镜鼓起勇气和他对视,眼神懵懂,是一种读书人的在意。他觉得好玩,一下子就笑了。

      “打完球我可是洗了手的,干干净净啊。”一边说,一边指着自己的头发,“不信你摸摸。最多是水!”

      他笑得很好看,很精神,很爽朗,毫无芥蒂,许暝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他哼哼了俩下,自己动手把书放到一旁晾着。这事儿,就翻篇了。

      许猫猫到底在想什么呢?他一边装作若无其事,一边用余光偷偷瞅同桌。发现人家坐回去了正在做习题册,这才松口气。

      对那声开玩笑的“哥儿”倒是多了几分认同。

      ……
      在郢都这块地界儿,压根不存在四季之分,漫长而干热的夏季和寒冷严酷的冬季才是常态。

      九月了,蝉鸣声依然响亮,阳光从玻璃折射而入,打在人脸上依然有着灼痛感。教室内虽然开着十几度的空调,傅竑弈仍然被后脑勺的阳光弄得浑身燥热,昏昏欲睡,苦于听课又不得不听,不时用脚踩踏凳脚,希图通过摇晃自己保持清醒。旁边的许暝借了他高大的荫蔽,倒是安安静静、极为专注地听着,他坐的端正,目不斜视,仿佛完全没有被旁边的动作影响。

      ……

      “叮铃铃——叮铃铃——”好容易熬到了下课,班主任前脚刚走,傅竑弈就倒下了。

      他以一种迅速到可怕的速度进入了沉沉的梦境。一切都很黑暗,他仿佛沉没到黑湖底,周身被严密而粘稠地包裹着,一阵又一阵的喘息声却不断响起,像是野兽,又像是人类。他不觉得害怕,他毫无知觉,但他快要沉没……

      这节课和下节课之间有个大课间。二十分钟,不多不少。

      许暝估摸着时间写了五分钟的作业,停下笔,开始由轻到重地拍打傅竑弈的背。

      这是他们俩商量好的,毕竟是在重点班,险而又险进来的小傅同学心里还是很虚的。

      可惜这次怎么拍也不醒,许暝实在是没法子,只好去捏他后脖颈那块儿和头发交界处的肉,控制着力道提起那层皮——

      又酥又麻,还有点微微痛的感觉把傅竑弈拉回了人家,他眼神迷蒙,半梦半醒,整个人看起来就很懵。

      许暝每次见他这个样子,就觉得很好笑,活像一只被捏醒的大猫,往日因外表导致的一点锐气彻底消失无踪。

      他再次轻轻拍拍傅竑弈的脸,这次没用多久人就清醒了过来——这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了点儿黑眼圈,眼睛还是很深邃,这就导致清醒的时候凝望许暝有一种说不出的专注。即使许暝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大概知道傅竑弈对谁都这样,还是有点害羞。

      “咳——“他转过头装模做样地咳了几下“你刚刚又分神了,我来给你复习一下吧。”他只以为傅竑弈是夏日多眠,最多可能昨晚没睡好。

      傅竑弈按了按自己的鼻梁,有点力不从心的疲惫。他沉默着,很快投入到补课中。

      抽屉里,他设置了静音的手机无声地震动着,没有得到回应的屏幕很快又熄灭了。

      ……

      晚上,放学了。许暝和傅竑弈说了再见,便随着人流离开。向三好和魏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一如既往地嘻嘻哈哈,“傅哥儿,一起走呗!”“我爸开了车来。顺路送我们回家!”“就是就是。傅哥你家还在我家前面,我待会儿能去你家蹭块儿阿姨做的小饼干不?”

      傅竑弈却沉默地摇了摇头,开口时嗓音有点涩,“不了。我有人接,今天。”向三好和魏和还想说点什么,傅竑弈的手机却突然响了。“真的不了,下次吧。”他淡淡地补充了一句,人却是先转身离开。没背包,也没带作业,往夜色中与人流相悖的方向离开。

      留在原地的向三好和魏和,面面相觑。赵阿姨是市立医院住院部的主任医生,一般晚上都要值个把小时的班,市立医院与他们学校隔得不算近,一般根本没空来接傅竑弈。这是从小一起玩的哥们儿都知道的事儿。今天来接他的,难不成是……

      许暝到了家,迎接他的照样是许妈妈奇奇怪怪的唠叨,他吃了一盘冰镇好的水果,便打开书包,准备再预习一下明天的物理课。没想到,书包里只有一本数学习题册。

      天太热了,都把自己热昏头了。许妈妈又开始批评他。

      他其实不急,但看看时钟表,觉得还很早,就借口去学校拿书准备去学校街口的那家深夜大排档偷吃点烧烤。

      傅竑弈闷声闷气绕了两圈,再到校门口时,便只有一辆黑色的轿车了。

      车窗降下,驾驶座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静静凝视着他。

      俩个人都没说话,驾驶座后面的座位一侧的车门却开了。傅竑弈没动。

      男人取下墨镜,在夜色中他的面容再也不需遮掩,他仔细地深深地描摹着傅竑弈的五官。

      傅竑弈却扭头打量四周,确定只有远处十字街口的那家大排档还有些人烟。

      “我……”他才说了一个字,喉咙便哽住了。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继续下去。

      傅竑弈冷冷地看着他,问他:“你为什么要来?”

      不是你来做什么,是更加不在乎地质问他“你为什么要来?”男人的背一下子佝偻了。他说不出话来。

      许暝提着烧烤袋子出来,往学校的方向走,边走边吃,回去的时候自然就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快到校门口时,却看见两个身材同样高大的男人站在一起。

      他没多想,自顾自想去找门卫打招呼,转身的时候却看到了熟悉的侧脸——傅竑弈??

      许暝停了下来,没多犹豫,走过去和人打招呼。

      “傅竑弈,你怎么还没回家呀?”

      几乎是一瞬间,男人戴上墨镜,迅速上车离开。在汽车的轰鸣声中,傅竑弈努力调整自己刚刚冷漠僵硬的脸。他转过身,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准备好迎接许暝的问题。

      许暝只是高举着慢慢的烧烤袋子,很愉快地问他:“要一起吃吗?”

      八月份结束后,也就是前几天,他们进行了一次年级月考。郢都高中的高一本率完全是靠在校时的各种操练锻炼出来的,每周班级有一次小测,每月有一次月考,还有期中、期末和别的学校、别的地区的联考。此外,它的教育资源的配备也完全和学生的个人成绩挂钩。每次开学第一次月考、期中考试之后都会按照成绩重新分班——成绩与班级不符的,或者由重点班下放到平行班,或者由平行班升入到重点班。

      这次大考,许暝是年级第三,傅竑弈则比起开学时进步了不少。完全靠魏和辅导,差点滚出去的向三好吹了他一串的彩虹屁。只有许暝和他自己知道,不应该只有这个成绩。

      ……

      晚自习见习时,傅竑弈提前做完了今日份的作业。他抬头望向窗外,天空很黑,没有月亮,有几颗孤零零的星子,闪闪发光。

      他几乎要去想,不得不想,他以后到底能怎么样呢?

      旁边却有一阵悉悉索索,打断了他难得的遐思。有一点点气味逸散了出来。有点香,有点廉价的油脂气。

      他动了动鼻子,突然觉得好笑。转过头,低下身,果然发现自己的小同桌又在偷吃辣条。

      许暝在他的外侧放了个大箱子,自己蹲在地上啃食一袋香香的辣条。考试结束之后他们又换了座位,这次做到了最靠里的最后一排,许暝这么一围,几乎成了密不透风的小角落。

      他难得摘下了眼镜,只是厚厚的刘海盖着看着还是闷得慌,鼻头耸动,沾了辣油的嘴巴红红的,润润的,大口大口咀嚼着,声音却很小,脸上还露出一种莫名的陶醉表情。他看见愁眉不展的傅竑弈,居然还眨了眨眼,好像在说:“你为什么在忧愁呀?“”你有什么好忧愁的呢?“

      傅竑弈浸在密实的辣条味的空气里,看着他像个小鼹鼠一样贪婪地进食着,突然感觉自己的胃飞快地蠕动,他突然有些不平,为什么有的少年可以傻乎乎地大吃特吃,有的少年还要扮演忧愁惆怅的角色呢?

      这样想的后果是,他抢了许暝的辣条。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烧烤和辣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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