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谁的桃花 ...
-
“哎！那小伙子让一让！这儿倒车呢啊，往台阶儿上站站你！”
循声过去，两米开外10点钟方向，一辆黑色林肯里探出一颗毛发稀疏的脑袋。
司机扯着嗓子又喊了一嗓，何一然这才发现自己站在了人家倒车雷达领域里，长腿一迈蹬上了台阶。
林肯稳稳当当倒车入库，咔嗒两声，安全带解开，“任总，小钰这水壶忘拿了。”“哎，丢三落四的，有这么着急？不务正业成天在外边野。”
说话间，一位中年大叔拎着皮夹合上了车门。司机边检查车头边记着位置，“小钰他，这不也没耽误学业嘛。”
小伙子插着兜低着头，决意继续思维空白的状态，心里却冒出一个危险念头，我要是没让会怎么样？
嘶—— 头有点冷。何一然站在台阶沿儿上，前脚掌悬空着晃悠。
典型的中国式父子关系，下一句保准是——再这么下去就耽误了！再或者，他那成绩有什么好耽误的！
“小孩儿，那边玩儿去吧啊，这儿是风口。” 嚯，猜错了。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大叔手指了指旁边的便利店和写字楼底商。
What？何小孩儿连着被撵两次，这才抬起头来看看自己什么处境。
呃，果然是风口，大叔一行两人带着教育话题走远了。何一然才打算把冲锋衣的兜帽戴上，摸到一头乱发，竟还有两缕打结了…
不用照镜子，这俨然是医院门口的石狮子。何一然被这么扰了一通，一时忘了自己原本要做什么。头顶上，市人民医院的大字亮起了灯，晚6点，嗯亮得挺早。
北方城市的天蓝中杂了点儿灰，初秋叶子将落，一片银杏叶打着旋儿在何一然面前飘了几圈。
何一然还是那么站着，姿势没变表情没变，银杏叶没意思了，啪叽痛快躺倒在地上。
石狮子终于动了，沿着台阶汇入医院入口的人流中，一个黑点消失不见。
这大门的日吞吐量不下5位数，凭你是达官贵人、商贾名流、教书亦或务农、市井还是庙堂，来到这儿都没什么特别，探望亲人朋友，医治头疼脑热，迎接或是送别。
“圆圆姐。”这层科室并不忙碌，踩着点儿来的何一然准确找到了房间号，叩门三下。
“请进！”哗啦啦的水声停了，白医生甩着手回过头来。“小然啊，你还真是一分钟不让人等。”
“这不是怕打扰姐工作嘛。”“好了好了，我一个做研究的文职，还在交接期不忙的。”
女医生擦了擦手，看向门口的少年。他还维持着手握门把手的姿势，似乎随时准备离开。白圆无声轻叹了一口气，“下班了，进来说。”
何一然松开了微凉的门把手，坐到桌前也还是没开口。
门半开着，他压根儿也没打算关。
‘这次是什么？’医生指着他脸上的红色丘疹，‘Chicken Sandwich。’修长白皙的手扬了扬手上的灰色口罩。
“药帮你取好了，还是要多注意。”
小孩儿乖巧地点了点头，收起几盒药拉开背包往里塞。“小姑送你来的吧，自己怎么回去？”少年的手略顿了顿，“地铁2号线，25分钟。”导航的结果，白圆没再说什么。
“其实后天就能给你捎过去，麻烦你跑这一趟。小然，门口的烤地瓜不错，买一个尝了没？”烤地瓜？有吗？“啊我没注意，待会儿去尝尝。”
白圆心里知道，逼到这一步已经不容易。“哦差点忘了，入秋了，少喝冰水。来，拿着。既然回国了，还是该有这么一个的。”
说着弯腰从桌柜里拿出一个纸袋，何一然伸手接了，T打头价格不菲的牌子，保温杯+焖烧杯套装。
“里面还有附送食谱，可以焖点糖水啊粥啊什么的，早上带杯热牛奶也好…”
“姐。”何一然理好了背包，从还没坐热乎的凳子上站了起来。
白圆突然被打断，也站起身欲言又止。‘上次的问题，你到现在也没回答我。’
白圆苦笑着摇摇头，少年又举了举背包，‘不过单说这些，谢谢。’
少年转身走出诊室，背包甩上肩头，一手按着背带，一手挥了挥，一个无声的再见。
目送了小狮子，年轻的女人抬手摸了摸有点遮耳的短发，这孩子还是那么与众不同呢。
晚6点15，何一然走向扶梯，身后的灯牌啪地一闪亮了起来，精神科。
医院的一层大厅是看众生相的好去处，何一然没急着走，寻了一处假山石旁坐下。
照壁上滚动着各色的信息，科室、专家、楼层、病患……
少年茫然地抬头，看上去和所有查阅信息的人没什么两样。原来这世上有这么多种疾病吗，几十？几百？
有人提着鲜花果篮来探望，有人躺在病床上挂着点滴，有人躲在安全通道里抽泣，有人阖上双眼离开。这才是大多数人的结局对吗？完整，不留遗憾。
为什么，她偏偏不是其中一个呢？
不远处有几个女孩子的目光投过来，兴奋地指指点点，有一个还掏出了手机。
何一然伸长了腿，把兜帽重又拉起来，起身奔着门口卖烤地瓜的大爷去了。烤地瓜，热乎的烤地瓜，刚出炉的趁热哎！
何一然站住了脚，看的却不是炉桶。10分钟后，站在自助售票机前的何一然咬着小布丁雪糕和自我陷入了死循环。
好不容易找到了站点，支付的时候现金塞进去又被退回，不熟悉的手机支付，不熟悉的机器，不熟悉的流程。
算了，还是人工柜台吧。
正要迈开一万个不情愿的脚，“不好意思借过！”
一个男生从入口的台阶上蹦了下来。对，没错。蹦，单腿，一次两级台阶的那种，蹦了下来……
何一然眯了眯眼，这奇妙画面的男主角已经蹦到了眼前。身残志坚地掏出一张储值卡准备充值。
反观自己一没瘸腿二没脑残，小何同学收回了迈出的腿——准备偷师。
无奈这个半路师父手速太快，人都要撤了小何也没能出师，行吧……
“你好，我想办张交通卡，嗯…但是。”
师父侧过身来扫了一眼小何手上的百元大钞，“那我帮你扫码吧，你把现金给我。”
“嗯好。”趁着师父实践教学的空，小何才注意到男生风骚的球鞋，在地上虚踩着那只脚的脚踝处肿了一块。
“好了，卡的押金20，余额80，都充进去了。”还是个低音炮呢，“嗯，谢谢。”
何一然一手交钱一手接卡，正感叹自己不到半小时道了两次谢，这点难得的感慨就被打散了。一条似有千斤重的胳膊砸在了肩膀上，kao! 这肌肉硬度，吃什么玩意儿长的啊！
“嘶~不好意思啊没站稳。”放P，刚才不是蹦的挺欢？
“你也是附中的？顺路，一起走啊。”何一然终于扭头打算正眼看看这人，平视的角度只看到胸口跨栏背心洇开的汗水，浅灰色卫衣外套半敞着，领口两根带子有一根正垂在自己肩头，比自己高半头的身高，呵，勾肩搭背倒是挺顺溜。
罢了罢了，不跟伤号计较。何一然沉默着往前走一步，伤号蹦一步，走一步蹦一步。连带着他手里的半瓶子矿泉水哗啦啦直响。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退一步，海阔天空，同校同学，助人为乐……何一然边默念边往前挪。
列车呼啸而过卷起的风吹动了他的刘海，原本遮去一半的眉眼被男生看进眼里。
啧，这小哥要是让豆子看见可不得了。想想豆子也空窗大半年了，这桃花它不就来了吗！
不过…附中什么时候有这么一号帅哥了？
“列车进站，前方到站人民广场。”车门自动打开，晚高峰的拥挤实实在在把何一然惊了一跳。好在身上挂着个伤号，人们稍微给他俩腾出了点空间。
不过宁城的晚高峰从不会让人失望，所谓的空间仅仅只是没到近身肉搏的程度而已。何一然身后那位女士不停拿后背悄悄使劲儿撞他，就算把我当棵树这也不是公园吧大妈？
嘈杂的声音和难以言喻的气味充斥着车厢。何一然闭了闭眼，心里腾的升起一股无名火，焦躁伴随着熟悉的头痛山雨欲来。不该出门的，他这么想着。
啊！几声惊呼，列车进站轻微晃动，人们在惯性中前倾。何一然睁开眼，身体后仰的瞬间却没撞到大妈的后背。一条千斤重的胳膊横在中间握住了立杆，何一然一挑眉，抬眼对上一张笑脸。
“同学，你是新生吧？这一片儿平时没这么多人，今天不巧了。”何一然胡乱嗯了两声，他身上没有汗味，灰色卫衣上有皂角香弯弯绕绕，无名火噼啪了几个火星，熄了。
换乘站上下客都不少，你推我抢之后身边人已换了一拨，何一然不知道该看哪里，索性埋头看鞋。
牛仔裤帆布鞋是自己的，很久不出门这套搭配记不起多久没换。伤号的篮球鞋是新发售的吗？三道杠基础款的运动裤自己也有一条，不知道扔在哪里落灰。
盯着出了会儿神，脑海中的空白渐渐剥离出一些碎片。
某次party穿着那条运动裤被抹了一身奶油，有一天晨跑和谁比赛最后大汗淋漓躺倒在草地上，凌晨三点定好闹钟爬起来抢鞋……
“喂，到了。”好像电影院里的电话铃声，伤号不合时宜地打断了何一然的神游。
正犹豫着还要不要给伤号当拐棍拄，车窗的虚影里，那人忍痛的神情一掠而过。
“哎呦喂，我的大豪哎，你快来救你哥吧！这要让我爹知道又得把我新鞋扔垃圾堆里去！”
何一然拿肩膀磕了他一下，并附送一个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过这村没这店的眼神儿。
这位顺杆儿爬十级学者一愣，苦瓜脸一秒变甜，手也搭了上来，自然地扮演一只人形麻袋。。。
“你到哪儿啦？东门见还是地铁口啊？”
“地铁口。”
“啊？”麻袋本人把手机拿远了些，偏头看何一然，
“我说，让他来地铁口接你。”
何一然略弯了弯腰，手扶着大腿微微气喘。
桃花有点瘦。
“大豪，A口快点啊。”
嘟——电话挂断。
人形麻袋的浓眉大眼兀地出现在何一然视野里，浓颜系的人笑起来无一例外的阳光，拥有不自觉会嘴角上扬的明朗。
如果没有紧跟着下面那句话……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谁的桃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