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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嘁 ...

  •   王景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扒下裤子看一眼,可惜无论他怎么祈祷,那根跟了他二十六年的东西都没有重新长回来——于是幻肢又疼了。

      一连几日,王景浑浑噩噩,仿佛踩在云端上,都不知怎么过的,又总是忽然一个激灵,极其强烈的失重感让他猛地回神,整日无精打采仿佛丢了魂,其他人自然发现了他的不对劲,暗自焦心着急,总怕她一个不声不响,再次去了,却不敢在她面前表现出来,仍做如常。

      在床上养了两天,王景身体渐好,至少不再仅仅一个起来的动作,就天旋地转发晕,好似灵魂跟这具身体彻底结合,同时别人喊他“宁小春”时,他也越来越快地反应过来,毕竟“王景”这名以后再没人会喊出来了。

      今日,地里的活清闲了几分,早早回来的舅舅舅娘,跟着李姥姥一道来看望宁小春,也不像之前几天似的,只走个过场,倒是坐下来说起了话。

      当着孩子的面,几人不好狠骂宁家,便轮流对李贤娘说了些宽慰的话,接着又小心翼翼问她以后的打算,李贤娘被休,除了仓促地带出些衣服,宁家竟一个铜板都没给,如今吃穿用度,俱是靠娘家帮衬,可帮的了一时,帮不了一世,尤其如今舅娘钱氏已经很有微词了。

      “先不说别的,大姑姑以后可咋过啊?”舅娘钱氏,去年刚嫁进李家,实际上年纪并不大,约莫着也就十六,却打扮成妇人模样,说话口气也很市井,宁小春的记忆中有这人模样,但这会亲眼看来,还是有种初接触的陌生和一丝不协调感,“大姑姑绣工好,倒是能去镇上大户人家当绣娘,只可怜小秋他们年纪小……”

      “什么去别人家里当绣娘,那是正经的活计吗?”李姥姥猛地喝住,她自然听出对方话中意思,贤娘带着三个丫头,终归是累赘,她越想越替女儿觉得委屈,坐在床边,啪嗒啪嗒掉起了泪,“我早就说宁家不是好东西,当初那老瘟婆就百般阻挠,便是嫁进去,也是吃苦受罪的命,你偏不信……”

      李贤娘回忆当初未嫁之前,宁家和自家都不赞同这门亲事,宁家是嫌弃李家人丁单薄,又是外来浮户,以后不能为自家增添助力,李家则是自知高攀不起,此时再听这话,不由得阵阵恍惚,也说不清到底是后悔没后悔,眼泪却流的更凶。

      “娘,你别哭了,这不勾得大姐也跟着掉泪吗?大姐还年轻,往后少不得要另觅良缘,定是比宁家那怂货要顶用。”说这话不是别人,正是李贤娘的弟弟——李安平,今年刚满十七,比宁小春也就大上四岁,是如今李家唯一的男人,说是男人,其实不过还是少年。

      李贤娘底下还个妹妹李慧娘,嫁到别村,想来如今还没得到消息。

      李家本是二十多年前逃荒逃到此处,原本家中也好几个孩子,只是年幼的都死在路上,只剩李贤李慧挺了过来,后来赶上皇帝大赦,天下浮逃之人免罪,并就近落户,于是李家从此扎根在这芦花村,李姥姥当年伤了身体,将养了好些年,终艰难生下李安平,是以姐弟俩相差十多岁,前几年,李家当家过世,如今李家只剩李安平一个男丁,不像宁家,七大姑八大姨,蛛网似的遍布村中,真有什么事,也是同气连枝。

      李姥姥猛地喝了一句,“混说什么呢?”

      钱氏心说带着三个闺女,就是改嫁也不容易,还不如给人当绣娘靠谱呢,悄悄拉了丈夫一把,“宁家事还未有个定夺,你说这个?”

      李安平这才反应过来,搔了搔头,歉意地看向李贤娘,却又觉得自己说的没错,小声嘟囔,“大姐模样性子皆没得挑,宁家休了大姐,那是他们眼瞎!”

      “你还说?”李姥姥抬手就在他身上拍了一下。

      李安平捂着嘴,讪讪躲开。

      “要我说,若宁家真铁了心,大姑姑不如立个女户。”钱氏眼睛转了转,忽地一击掌,“靠着别人,总归不是长久之计,说到底还是要靠自己。”

      一直努力将自己融为背景的宁小春听了此话大为惊讶,没想到这么有道理的话,竟出自钱氏的嘴里,忍不住看了过去。

      李贤娘愣怔喃喃,“女户……”

      接着,便又默默流起了泪。

      钱氏在旁卯足劲劝道:“大姑姑,女户好处多着咧,自己当户主,税都免了许多。”

      宁小春不知女户是什么,但料想并非不好的事物,若不然的话,钱氏不可能当着李姥姥的面提出来,只是她不知为何钱氏说完后,众人皆一副男默女泪的状态。

      钱氏还要再说,却被李姥姥冷冷打断,“好了,以后怎样都未可知,现在说这个太早。”

      李姥姥岂不会不知道钱氏心里的盘算,女儿若是立了女户,她家的田地也能想方设法挂靠上去,到时跟着一道减免税钱,虽然这样也是为自家好,但她却不容拿女儿后半生做踏脚石,毕竟女儿或是回宁家,或是改嫁,总不能一直是自己单过。

      钱氏不乐意地撇了撇嘴。

      见无人打算深说,宁小春终是憋不住心中疑问,问出声:“什么是女户?”

      钱氏一见她提了这话题,眼睛一亮,重新来了劲,不等其他人喝止,又滔滔不绝说了起来,“女户就是家无男丁,女人当户主,朝廷体恤女人自立门户不易,这女户好处多着咧,单是这税钱就减半。”

      宁小春想不到还有这等好处,反而不解众人反应,“女户不是挺好的吗?”

      李贤娘不禁收紧怀抱,眼泪像断线珠子似的,滚将下来,“无夫无子,方能立女户。”

      宁小春瞬间领悟,看来李贤娘还是想跟宁家那渣男复合,他也没法劝,毕竟他心理上不是宁家孩子,对本主的父亲没有任何感情,反而还有一些对渣男的鄙视厌弃,但李贤娘,乃至宁小夏和宁小秋就不同了,无论那宁大郎品性如何,到底是她们的丈夫和父亲。

      恍惚间,宁小春想起了上辈子自己小时候,那会父母天天吵架,谁都不愿意管他,于是干脆将他撇在了乡下姥姥家,一年也未必见上几次面,后来初中毕业,父母看儿子学习拔尖,以后能有出息,便给他接到城里,上了所不错的高中,但那会夫妻早已貌合神离,他更是亲眼见识过俩人各自在外面找人,可那时他仍是渴望一家人在一起,对于父母后来的离婚,也是恐慌大于怨恨,所以对于当事人来说,理智和情感,总是不容易分开的。

      “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李姥姥不轻不重喝了一句。

      她虽然此刻恨极宁家,但仍希望女儿能回去继续过日子,毕竟若是改嫁,更是难以寻到好人家。

      李姥姥以为宁小春这次彻底被伤了心,故意赌气,便板起脸吓唬道:“如果你们娘立了女户,你们就不能回宁家了。”

      旁观者清,宁小春从记忆中扒拉出当初宁大奶奶扔下休书时的决绝,显然是铁了心,要不然也不会拼着宁家名声,休了李氏,若往后再让俩人复合,不整个一出笑话吗?宁家那种死要面子的人家,自诩与众不同,怎么可能这么做?

      宁小春原本打定主意不再多嘴,可被姥姥连吓唬带数落说了一通,又忍不住道:“不回宁家就不回吧,那种地方,呆着也是煎熬。”

      这番话,将在场每个人都吓住了,皆是一副震惊模样,直勾勾盯着她。

      宁小春被盯的发毛,看看这个,望望那个,又有些后悔自己多嘴,心中不禁局促难安。

      “你混说什么?”李姥姥像是不认识孙女似的,惊诧莫名盯着她,李贤娘亦紧紧捏着女儿的肩膀,一寸一寸打量她脸上表情,见她当真无一丝逞强,就好像平常说了一句无足轻重的话似的,心头不由得跟着重重一颤。

      “他是你爹啊!”李贤娘忽然厉声叫道,接着一把将大女儿抱在怀里,呜呜哭了起来,“大丫头,大丫头你别因这个气上你爹,他到底是疼你们的,只是有苦衷……”

      宁小春被箍在怀中,在没人看到的地方翻了个白眼。

      李姥姥听了这话,暗啐一口,宁家那狗东西,哪里疼三个丫头?只是她见女儿这会哭哭啼啼极为伤心,便将大骂的话咽了回去,紧紧绷着嘴唇,暗自咬牙。

      宁小春知道不能拿一个现代人的标准去衡量古代人的思维,但如果说休妻是碍于母命难违,那她受伤期间呢?竟一次都没来看望过,难道宁大奶奶还能拿条链子给拴住?

      “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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