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夏》湫槿

1、新婚快乐

　　故人一直站在君的面前，
　　不问也不怨。
　　故人西辞，不问情意，
　　有何难说明。
　　——《故人叹》

　　我，有两个青梅竹马。
　　一个是金家少爷:金冷戚，我前未婚夫。一个是贺宸晤，我……前男友。大概吧。
　　毕竟我们从来没说过“分手”。
　　而现在，他们要结婚了。

　　我约了宸晤在x大见面。那是我们曾经读书的地方，每一草木，每一花开，都是如此熟悉，让人心颤。
　　突然想和他一起走一走，在这所学校里。
　　他到了，穿着一身西装。一问才知道，原来刚刚他在试婚服。
　　我们沉默的走着，走过我们曾在那共度午后的石凳，走过我们第一次接吻时的垂杨，走过早上一起来跑步的操场，记得那个时候他总会给我带瓶牛奶。牛奶是温热的，他没忘记过我的胃病。
　　不知不觉，走到了这条校道上，这条他等我下课的校道上。
　　现在是夏天，这条道上的桃花树只有光秃秃的枝干。
　　他停下不走了，我也是。
　　“寒锦……”他先开了口，然后我就打断了他。
　　“我们之间，好像还差一句‘分手’。你说对吧？”
　　这个词从唇舌中说出时，好像一直锁住我的锁链断掉了，我可以离开这弹丸之地，但我却斯德哥尔摩发作，爱得难舍难分，不肯离去半步。
　　“宸晤，我想了很久了。我们，分手吧。”
　　我正视他。正视这个代表了我整个年少的男人。
　　“……”
　　他并没有回答我，我也不急，静静地看着他。
　　“好。”他开口了。
　　他第一个音节出来我的鼻子就发酸。
　　“那就这么说定了，从此，我们两个，再也没有什么超出友情的关系了。”
　　“……嗯。”
　　他垂下了眸子。他开心吗？我不经猜测到。
　　算了，他开不开心，也与我无关了。
　　“来，抱一下吧。”
　　我主动抱住了他，双手环住他的脖颈，他温热的鼻息洒在我的脸旁。
　　这大概是我们最后一次离得这么近了。
　　他迟疑了许久，才伸手回抱住我。
　　“寒锦，如果我说，我们可以不……”
　　“你该走了。”
　　我推开了他，向后退了一米。果断得跟刚才抱上去一样。
　　“寒锦，我们……”
　　“冷戚在等你。”
　　他瞬间安静了下来，一双黑亮的眸子看着我。
　　“他在等你，等你娶他。”
　　我不知道我说出这话的时候，表情管理有没有失控。不过那都不重要了，一点也不重要了。
　　“走吧，去找他。”
　　我转身向前走，走上了阶梯，绕进了拐角。
　　“哎。”
　　我看见他叹了口气，眸色暗沉。然后一步，两步，三步，向后走。
　　我从拐角处站了出来，重新走下阶梯，走到刚才我站的地方。
　　回头，回头，回头，回头啊！
　　我心里在止不住的呐喊。
　　我很清楚，只要他回了一次头，我就把刚刚那些话全部当成碎纸片，扔进垃圾桶。然后，他说什么我都答应他。
　　但是，那个逆光走的身影，从一而终，直直的走向校道出口，自始至终，都没有回过一次头。
　　我站在那，我不记得我站了多久，也不记得心被刀一次又一次刺伤是什么感觉。

　　我只记得，他没有回头。

　　他们的婚期到了，是西式的。包下了整个教堂和草坪。
　　来往的宾客络绎不绝，无数政界或是商界的名人在每一桌间周旋。
　　我坐在第一排的位子，等着教堂大钟的指针指到12。
　　“咚，咚，咚。”
　　伴随着钟鸣声，婚礼进行曲响了起来。
　　我看见他走了进来，金冷戚挽着他。两个人穿着一黑一白的西装，当是般配极了。
　　花童撒着花，他们的身后跟着捧钻戒和捧花的伴郎伴娘。
　　全场人站起来鼓掌道贺。
　　我也站了起来，两只手拍在一起，又分开；拍在一起，又分开；拍在一起，又分开……
　　一直拍到，两个人走过我，走上宣誓台。
　　“请问贺宸晤/金冷戚先生，是否愿意与你身旁的人结为伴侣，从此不离不弃，风雨同舟？”
　　“我愿意/我愿意。”
　　两道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看见他们相视一笑，眼底是化不开的情愫和柔情。
　　我看见他捧起他的脸，认真的神情跟当年他说要娶我为妻时一模一样。
　　我看见满堂的宾客都跳起来欢呼，我看见两人交换了戒指，吻在了一起。
　　我看见，我看见，我看见……
　　原来肉眼所及的痛楚，是那么深刻。

　　我给你看那几年青春，就像是涂满了劣质油彩的画。

　　我想起了他把我压在酒店的床上，南方的春天，天气湿乎乎的。

　　我们在画中捧花，装成巧舌如簧的漂亮哑巴。

　　他紧紧搂住我，那时初晨，阳光不偏不倚的洒在我们身上。说要对我负责。

　　我告诉你，不要相信那些表演出来的情啊爱啊。

　　而一抬眸，他的身旁站着他，一出金粉世家的戏码。

　　少年人善说谎话，一个眼神骗过天下。

　　我又想起他跟我告白时的样子，比我大三岁的少年，眼里满是真挚，嘴里的情话让人想拒绝都难。

　　回头看看最多心上一块疤。

　　我站起身来。

　　在假象中赖着不走的才是傻瓜。

　　向大门走去，把这些风月场的男男女女抛之脑后。

　　成年人世界没童话，好聚好散如此便罢，各自潇洒。

　　我顺着红毯走，走他们来时走的路。

　　陪伴全是假，爱情全是假。

　　什么“一辈子”，什么“情爱”，什么“我爱你”。全tm是假的。专一的人不是没有，但专一的对象也没人说不可以换啊。

　　这场梦结束快醒吧。

　　我像是生了场大病，从年少到现在的病，横跨了我整个青春。但幸好，我醒的不算晚。

　　而脆弱堡垒总要塌，没有什么坚固不化，一捧泥沙。

　　我和他的年少是一抔尘土，一抔与俗世毫不相干的尘土。

　　既然已分开两边，这爱不如忘了吧。

　　我推开了门，刹时，一群白鸽从我眼前飞过。初夏刺眼的阳光照了进来，流光溢彩。

　　不过终是好梦无期。

　　我站在教堂外，听半掩的门里面传来的喧嚣。
　　我愣了好久，突然蹲了下来。
　　原来，是我在哭。

　　“妈，爱情是什么？”
　　“是他喜欢你，你也喜欢他。但更多的，是你不爱我，我还是爱你。这就是爱情啊。”

　　彩蛋:
　　贺宸晤回了头，看向那个空了的位子。
　　看那个位子被光洒上的璀璨。
　　他愣住了，他的情感告诉他，他应该追出去。但他的理性却制止了他。
　　当决定娶他为妻时，你就失去了挽回她的权利。
　　就这样吧。
　　贺宸晤别开了眸子，继续走向那被簇拥的盛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