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虚而入》一只大雁

10、13.

　　13.

　　他是有些吃惊，可惊愕之余，更多的却是一股难言的欣喜。

　　是，欣喜。

　　自他即位至今，已多少年不曾有过这种感情了。

　　他最初登上教主之位时，教中虎狼环伺，他虽是手段迅捷狠辣，可毕竟年轻，每日应付得焦头烂额，经年累月地疲惫不堪，自然不知何为喜悦。便是坐稳了教主之位后，他也不敢有半丝松懈，更不该露出半点有失威严的模样来，生怕被人抓住一丝马脚，便会落得个万劫不复之地。

　　他与这幅魔教教主的面具朝夕相处，更是越发冷淡，近年已连笑都没有了，而连墨虽是他亲近之人，却也对他摆着一副万般敬畏的模样，因而他哪怕在连墨面前，也卸不下这幅面具来。

　　这十数年来，他始终是魔教教主，而非穆剑歌。

　　至于凌鸿……凌鸿实在是不一样。

　　凌鸿不是他的下属，自然不会敬他，每天明里暗里与他斗嘴，好像恨不得气死他一般，凌鸿又年轻得很，浑身傲气锋锐，脾气上来了，便卯着劲使小性子，怎么也得从他这里讨回便宜来。

　　若穆剑歌不曾记错，武林盟主一向将他的这个小徒弟藏得很好，说是要令他杜绝外物，好好习武，此番正邪交战，还是武林盟主第一次带凌鸿出来行走江湖。

　　谁曾想他初出茅庐，便走了歪路，跟着自己这个大魔头跑了。

　　穆剑歌思及此处，心中愉悦更添几分，倒连唇角都忍不住微微弯了起来。

　　他难得笑一笑，凌鸿本瘪着嘴万般委屈，可无意瞥见穆剑歌面上神色，倒将痛都忘了，眼前仿佛又是那日魔教山下，他望着墨衣青年策马而过，眉目间均是少年意气，而非如今这冷淡疏离的威压。

　　穆剑歌心情甚好，稍敛了些神色，倒还存着一分看小娃儿如何胡闹般的玩味心情，他松了扣着凌鸿脉门的手，提声吩咐，令邢争送些伤药上来，而他转头看向凌鸿，压着嗓子威胁，道：“若你下次再胡闹，可就不是打打手心了。”

　　凌鸿怔怔看着他。

　　“魔头，你方才是笑了吧？”他一瘪嘴，又闹起了委屈，道，“你打我，你还笑！”

　　穆剑歌反问他道：“本座想笑就笑，有何不妥？”

　　凌鸿咬牙道：“我撕了你的嘴！”

　　他说罢便真的扑了过去，伸出手要去扯穆剑歌的脸，穆剑歌也没想到他是个不怕教训的，伤疤还没好便已不记得疼了，只是他心情甚好，倒也不如何避闪，竟真令凌鸿碰到了他的脸。

　　凌鸿一怔，他没想到穆剑歌竟然不拦他，说着要撕烂穆剑歌的嘴，可实际也不过是摸了摸他的脸，连一点力道都不舍得用上，像是生怕将他弄疼了一般，问：“魔头，你真的三十岁了？”

　　穆剑歌微微挑眉，答：“三十有一。”

　　凌鸿又摸了摸自己的脸，放小了声音嘟囔道：“你们魔教莫不是日日燕窝灵芝滋补养颜……”

　　他想了想武林盟内的清粥白菜，一时有些抑郁难平，只道是好人难当，恰邢争拿了伤药过来，他便退了回去坐好，戒尺不过伤及皮肉，手心中有些微微红肿，与他而言，算不得什么大伤，他本觉得连药也是不必的，可穆剑歌执着如此，他便也不反抗，见穆剑歌亲自为他上药，心中却还极为自豪，想这也许是天下独一份，魔教教主亲自为他疗伤上药，这等殊荣，除他之外，还有谁享受过。

　　“天天吃那些补品，你也不怕肺燥血热，气血上逆。”穆剑歌显然是听见了他方才小声说的那句话，便如此回敬道，“更何况，吃那么多补品必定发胖，你难道听说过两百斤的侠客？”

　　凌鸿：“……”

　　凌鸿哑口无言。

　　穆剑歌方为他换好了药，邢争便已拿着几份信函进来，交到穆剑歌手中。

　　如今穆剑歌倒也不避着凌鸿了，他当着凌鸿的面拆开信函，看完后见凌鸿好奇，便将那信递到了他手上，一面道：“教中传信过来，连墨想在两月之后继任教主。”

　　凌鸿几乎是受宠若惊地接过信来，认真看了两遍，方低声道：“他也太猖狂了。”

　　穆剑歌不置可否。

　　他仔细与邢争吩咐接下来要做的事，又令邢争下去准备，待邢争走开了，他方对凌鸿说：“留给你养伤的时间已不多了。”

　　凌鸿拍着胸口点头：“放心！我身体一向很好的！”

　　他说到此处，不由一顿，又去看穆剑歌今日的神色，他只是外伤，恢复起来不算太难，更何况他年轻又习武，本就体魄强健，两个月的功夫，应当已足以他恢复了。

　　可那日穆剑歌为他运功驱毒，内力折损至少过半，这可不是短短两月便能恢复过来的。

　　届时他们杀上魔教，本就人手不足，已是极险之举，穆剑歌若还不曾恢复，那胜算便又要打折扣。

　　凌鸿不由蹙眉问他，道：“两月后就要动身吗？”

　　“一月后。”穆剑歌道，“此处距教中还有一月路程，一月之后，必须动身。”

　　凌鸿：“可是你……”

　　“自明日起，我要暂先闭关一月。”穆剑歌低声道， “这一月内，你有何事，交给邢争便好。”

　　凌鸿点了点头，他明白这才是正确的决定，闭关恢复得总要快一些，可穆剑歌好容易对他动了心，他们便要分别一月不见，他无论如何也开心不起来，他皱一皱眉，又觉得这几日自己实在有些太过矫情，轻咳一声，转而道：“你放心，我肯定恢复得比你快。”

　　穆剑歌微微一笑：“穆某深信不疑。”

　　他又笑了。

　　凌鸿怔怔看着他，半晌方推一推他的手，问：“魔头，你今天的话……是不是有点多啊？”

　　他又想起穆剑歌方才所说的那个两百斤的侠客，果然觉得今日的穆剑歌不大对劲，他今日不仅话多，怎么还会开玩笑了。

　　穆剑歌挑眉道：“本座心情好。”

　　凌鸿登时来了主意。

　　他搬了搬椅子，凑到穆剑歌身边，小心翼翼看着穆剑歌的神色说道：“既然你明日就要闭关，那便是接下来一月都不可相见……”

　　穆剑歌点头：“是。”

　　凌鸿犹犹豫豫道：“那……”

　　穆剑歌觉得他甚为古怪，问：“怎么了？”

　　“既然教主心情好。”他说道，“凌某有一事相求。”

　　凌鸿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受了重伤，还需人彻夜照顾。”凌鸿小声说，“明日你便闭关，那……今、今夜教主能陪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