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记》蜜瓜君

15、是闭关还是大扫除

　　翌日，云听还是决定再去见聂同心一面。便是躲在暗处，只看她一眼，听听她的声音也是好的。
　　待云听拿着几包草药，师出有名来到朝华殿时，去先遇到了正在一口井棚子下争论不休的丁氏兄妹。
　　丁诗平横眉怒飞，端着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而比他低了一头的丁诗宁争红了眼圈，却也不肯松口认错。云听走近，那井棚子他绕不过去，只好在原地等一等。
　　丁氏兄妹看见云听，互相对视一眼，暂时停止了争吵。丁诗平走过来，冷笑道：“都道是云师弟为人谦和，武力值不高。却不知这人生的输赢，哪里只在一人身上体现？你的确厉害，倒是我小看人了。”
　　丁诗平这番话，放在平时云听不一定能这么快领悟。有宋清闵的忠告在前，云听自然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云听的沉默在丁诗平眼中既是默认，他冷哼一声，快步离开了此处。而丁诗宁慢慢走过来，微红的眼圈已经没了泪意。她看着云听颇有心事的模样，可她也明白云听的心事与她是无关的。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云听，道：“今早师父去后山闭关了。”
　　“如此突然……”
　　未等云听说完，丁诗宁便已经明白他要说什么，“一起闭关的还有同心。”
　　“哦。”这其实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不，这应当是极其令人欢喜的答案，虽然聂同心在秋生院的第一日表现得不够好，可宋清闵还是选择待她一起闭关，没有选择丁诗宁也没有选择丁诗平。
　　他心情晴朗了许多，便是此行扑了个空，连聂同心的声音都没机会听到了，可她有更好的光景，他就会很欣慰。便如他昨夜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琢磨的一句话，将来有机会一定要当面告诉聂同心。
　　眼前丁诗宁写在脸上的失落，也是清清楚楚不加掩饰的。且不论丁诗宁对云听有何种企盼，这些年来，她对他的关心都是真心实意的。云听本就不是冷漠自私之人，此情此景，他自是要询问一句，“丁师妹是怎么了，身体不适么？”
　　丁诗宁没料到云听会有此一问，讶异之余心底染上了些许暖意，云听对她的关心令她方才失望烦怒的心情得到些许平息，她有些失神，道：“大约时方才和哥哥争辩了几句，被他骂了，气得上头吧。”她顿了顿，才又道：“毕竟能和师父一起闭关，是极其难得的事。小师妹有此机缘，是她的本事，无人微词。可连沈师弟也去了，这就令许多人难堪了。”
　　“沈麟卫也去了？”云听挑眉，这的确有些不寻常。沈麟卫的武力值，和他差不了多少，若他能去，这朝华殿许多人都能去了。难怪丁诗平会将气撒在丁诗宁的头上。丁诗平已经转型成管理角色，武力值方面，希望一力压在丁诗宁身上。如今她比上不足，比下还不能，自然令丁诗平恼火非常。
　　这种事情，很多时候并不是排列比较出来个先后，再按照排名取前几个那么简单的事。客观里裹杂着太多的主观因素，表象背后藏着太多的不可说。
　　然，云听晓得自己应该说些话来安慰一下丁诗宁的。于是他将手中的药包交到丁诗宁手里，道：“这是丁师妹前几日要的止咳药。丁师妹其实不必过于忧愁，沈师弟虽是一同前去，他究竟忙些什么，又有谁知道呢？一个端肃仙人一般的掌门，一个年纪尚小的少女，依我看，这沈师弟，倒更像是去照顾这二人的，你觉得呢？”
　　“或许吧。”丁诗宁莞尔一笑，她知道云听是在费心思安慰自己，这令她心情很好。转眼，她双颊微红，染上桃色，又开口道：“我并不是嫉妒沈师弟，只是对自己感到懊恼。”
　　我并不是嫉妒谁，只是对自己感到懊恼。
　　后山有一处石洞，那里面据说曾是一位九重天武神飞升之前修炼的地方，灵气极盛，真假无人求证，倒是历代掌门都曾在此闭关修炼过。且闭关结束后，大多一副十分得道的模样，更令一些不明所以的人深信不疑了。
　　宋清闵执扇立在石洞前，一只手抱着胳膊，另一只手微掩着口鼻。他下巴朝洞口扬了扬，对旁边背着包袱的沈麟卫和拿着扫帚的聂同心悠悠道：“你们打扫干净了出来叫我，我且在此处歇一歇。”
　　聂同心对打扫卫生没什么排斥的，只是对宋清闵才走了半个时辰就要歇一歇的行为表示无法理解。沈麟卫碰了聂同心胳膊一下，与她笑道：“走吧，小师妹。”
　　“好，走吧。”聂同心拎着扫把，与沈麟卫并肩进了那颇高的洞口。
　　那是个八九尺高的洞口，洞前有草木遮掩，附近蛙声连连，十分淳朴自然。方踏进洞口，聂同心独自绑了个药包在腰间，也递给沈麟卫一个。沈麟卫接过药包，一面学着她的样子，也绑在腰间，一面问：“这又是什么宝贝，闻起来像是药包？”
　　聂同心点头，道：“不过是些驱虫的草药，普通的虫子能挡挡，若是厉害的，怕就要打杀了。若是晓得闭关的地方是如此景象，我合该多备一些别的东西。”
　　沈麟卫却十分知足，他低头，看着自己装着瓜子的荷包旁那个针脚粗简的药包，只觉得十分安心，他自己也许久没有来这了。但因为跟着武力值颇高的聂同心，他本就觉得不可怕。
　　聂同心利落地点了火折子，那洞中瞬间便亮了起来，晃动火光将二人影子投在岩壁上，拉得奇常。聂同心另一只手原本掩住了口鼻，此刻放了下来，她环视洞中，只见这洞里除了岩壁上爬升了些藤本植物外，地上干净不潮，也没有她以为的蛇虫出没。
　　“这还挺干净的。”聂同心道。
　　沈麟卫一面往前走着，一面左右观察，道：“这与我几年前来时变化不大。虽然谈不上多么整洁，大体还是干净的。师父爱干净，小师妹你这一回知道了，不然他也不回让我跟着你们一起来了。”
　　这洞并不深，三两句话的功夫，他们便已经走进来了。洞的深处，如一口通光的天井，一束自洞顶通天处打下来的阳光，正照在一片井口大小的池水上。那池中浮着几片圆圆的莲叶，和几朵洁白睡莲，分外幽静可爱。洞里也就是朝华殿偏殿大小，却不想布置得竟和宋清闵的卧房有的一拼，床榻几案，一应俱全。聂同心顶着张十分惊讶且没见识的脸，又看见了两个小洞，问道：“那又是什么地方？”
　　宋清闵指着一处道：“那里是厨房和饭厅，”他又指了另一处，道：“那边是换洗室，是不是很齐全呐！”
　　“茅房在洞外。”他补充道。
　　宋清闵对闭关的硬件要求，完全震惊了聂同心。她昨日还想着，什么世外高人，超然物外，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本以为这清净洞中，怕是什么都没有，哪里想到根本就是什么都有。便在此时，沈麟卫将肩上包袱放在几案上，打开一旁衣柜，与聂同心招呼道：“小师妹来搭把手，咱们且得将这被子先拿出去晒一晒。”他塞给聂同心一床被褥，自己扛了两床，道：“幸好有云师兄配的樟脑药包，这被褥没潮没湿，晒晒就能用了。对了，小师妹给我的药包，也是云师兄做的吧？”
　　聂同心脚下步子顿了顿，面色并未大改，只淡淡应了一个，“是“。
　　沈麟卫心思流转，没继续将关于云听的话题继续聊下去。聂同心原本平静如常的面色，瞬间失神的小变化，都准确被沈麟卫捕捉到。那些少年少女间的微妙情绪，他画本子看得多，领悟得自然也快。他虽与聂同心并肩走着，却很清楚自己的定位。他貌似是顶着个闭关的好名头，其实就来做杂役的。不过这对他而言，倒是无所谓的。众人只道，琼山派剑道当今一绝，多少人挤破了头想要前来修习，却无人在意这宋清闵在参道上，也是见解独到，独成一家。沈麟卫想要修习的，正是这人间道义。那么桩桩件件的小事，就都是修行，都是参道。
　　沈麟卫同聂同心扛着被褥出来，宋清闵已经收拾出来一块干净的地方，垫上毯子，在那毯子上打起坐来。他二人自他身边走过，宋清闵眼皮都不抬。二人挑了两棵间距适宜的树，拉了条绳子，将被褥晾了上去。
　　聂同心双手叉腰，实在觉得此行吃喝拉撒似乎比闭关修习更重要。住的地方有了，被褥也有了，那么吃怎么办呢？
　　琼山傍水，夏季炎热，冬季气候温和，他们在这洞中，住得如此讲究，那么住上几年也不成问题。不知宋清闵打算闭关多久，他们此行只带了月余粮食，若是宋清闵照着半年闭关，那聂同心便可以琢磨着养上几只下蛋的走地鸡了。
　　“沈师兄，这吃饭的问题如何解决，我是说，食材从哪里来，总不能你我还去朝华殿菜园采摘吧？“
　　沈麟卫一拍脑门，手又摸向腰间荷包，聂同心见他如此，忙道：“你别拿瓜子了。“
　　“今天还真没有瓜子，你看看，这是什么？“沈麟卫手捧了一把菜籽给聂同心瞧。
　　“没错，这是菜籽。咱们先耕出一片地来，将这些菜籽种下去。然后将屋子里，哦不，洞府里擦拭擦拭，便可以琢磨着吃午饭了。剩下还缺什么，你就不必操心，都交给我就好。说起来，你才是和师父正经闭关的，可别忘了正事。”
　　沈麟卫一番话，让聂同心不由得生出几分惭愧。她和沈麟卫二人，明明她才是那个后来者，却因为自己武力值强了一些，就得到了一些特殊的待遇。聂同心双睫微微低垂，低声道：“沈师兄，其实你不必如此劳累。我现在还不熟悉掌门师伯的喜好，待我熟悉了，你就不必在此做这些辛苦事了。毕竟，你不是……“，她终究没有将这句话说完整，毕竟你不是谁的仆人。
　　沈麟卫笑着摆手，抬起的手正好在聂同心头上方，她低垂眼睫，一张脸白皙如雪，难得的乖顺样。沈麟卫便将手放在了她脑袋上，像抚摸一只小兽那样，顺了顺她的发。“你想什么呢？“沈麟卫笑道：”难道只有修习剑道是修习，其他的事情都不算修习了么？小师妹，可别将自己想得太过与众不同了。不如你先修习上半年，咱们再来讨论这些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