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歌幽蓝》DBr幽蓝玫瑰

47、时间痕迹

　　于荧宿舍楼下，一胖一瘦，一黄一黑两只猫正在紧张对峙。
　　大肚腩近乎锤到地上的橘猫炸起干枯纷乱的毛，身为石城的猫王，他对面前的不速之客发出怒吼：“你他妈哪儿来的？你睡了我的姑娘你知道吗？”
　　肌肉匀称，毛发油亮的三斤不甘示弱嗷了回去：“她不需要又老又丑又胖又懒的家伙庇佑。”
　　橘猫的叫声更加凄厉：“你敢挑衅我？！”
　　三斤压低身姿，做好随时冲刺的准备：“不服就打到你服。”
　　于是两只猫打成一团，吱哇嚎叫，猫毛乱飞，阵仗强到周围观战的雄雌老少猫都四散。
　　亭子里吃盒饭的叶萧有点不放心：“不用拉架吗？”
　　于荧自然地把不爱吃的菜椒和葱头都夹到叶萧碗里，毫不担心：“不用，这是猫族建立权威的方式，而且三斤打得过它。”
　　当二人吃完饭时，旧猫王以瘸了一条腿，被叶萧抓去校医院割了铃铛为代价结束了自己的统治时代。

　　云端被摧毁后，大陆上的所有文件管理都暂时回到古代需要手写的状态。幸好京上通过石族强大的号召力量，很快抓到事件的始作俑者，并修复强化了云端系统，这原始的信息传递生活才告一段落。
　　于荧注意到图书馆里别的学院的同学纷纷在云端提交了作业，而她和舍友还在抱着电子字典与笔杆在纸张上奋笔疾书。对此舍友忍不住吐槽布置作业的温玫教授太麻烦了，放着好好的云端不用，人家是故障了不得不手写，她可好，从来没用过云端，在现代社会坚持原始人的生活。要是读书笔记还行，特么的这是论文啊，两三万字啊，手写不是低效吗？怪不得她带的研究生吐槽她品味独特难以相处。
　　听到这于荧问：“你为什么知道教授研究生的情况？”
　　“马上快师生互选了，你不得了解了解各位导师的情况吗？为人，学术经验，团队氛围，还有与学生的关系……别告我你还没开始，时间不等人啊，小心最后没得选。”舍友写完最后一个字，十分潇洒地把笔一摔，开始收拾书准备去兼职。
　　于荧不解：“既然是互选，也得教授认可吧？”
　　舍友拉上书包，轻敲于荧的脑门：“所以得快啊，不主动表现哪个导师会注意到你更多的优点。”说完起身拍拍于荧的肩：“我知道你社恐，但是有些事你必须要克服。”

　　检查完江宁的各项指标，叶萧在准许出院一栏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江宁披衣服时，一股香味扑鼻而来，叶萧忍不住劝告：“伤者应该清淡点，以后不要喷这么浓郁的香水了。”
　　江宁坐在病床扣扣子，说：“那不是香水。”
　　“洗衣粉选得健康点。”
　　江宁一顿，继续说：“也不是洗衣粉。”
　　叶萧把出院单甩在江宁怀里：“那你解释一下为什么石头会有花香的体味。说吧，是哪个花精。”
　　江宁把怀里的单子放在身边：“是紫藤萝。皇家屠杀东皇茗的时候误伤了它们。”
　　叶萧的表情缓和下来：“我还以为你夜夜笙歌。护着点身体吧，你和别的城魂不一样，别人实体已消亡，灵魂可以随意捏造新‘实体’的面孔。而你实体有损，灵魂也就废了。”
　　“我的实体现在很安全。”江宁说完，不再出声，拿上单子独自去办出院手续。看着他孤独又挺拔的背影，叶萧有片刻的心痛，如果父母也是永生，有她的陪伴，他们的背影或许有不一样的姿态，可惜永远都没有如果。来不及回忆，叶萧被工作撵着离开病房，出诊和手术将她的一天排的满满当当，连吃饭都像在战斗中与死神抢时间。

　　石城审讯室。
　　江宁一身暗色西装面无表情坐在方桌一端，声音没有任何波澜：“我让你留在石城学习，你居然敢贩毒。明明已经逃脱了包围圈，为什么要回来，在测试我的耐心？”
　　方桌另一端，修泽一身黑衣，嘴角露出半是甜蜜半是嗜血的不屑讥笑：“我之前捡到一艘没人要的沉底巨轮，里面有好几十吨这东西。我只知道这个能换取我需要的一般等价物，对人类有没有害处，那不是我关心的问题。至于我为什么回来，这与你无关，和你的子民也无关，你大可放心。”
　　江宁压低声音，眼神里有刹那间的悲伤：“你知不知道这些东西会害得家破人亡，之前大陆是怎么一步步沦为病态的地狱你是没学吗？”
　　修泽不以为意：“他们买，说明他们需要，同时也能让他们的家人好好看看身边人都是什么货色，而且你的那些警员不是也需要证明自己的机会吗？我满足，买东西的人满意，你们也可以成全自己，还能淘汰大陆学识浅意志薄的废物，一举多得。”
　　“人类是有欲望，但你不能故意往错误的方向引导。你生前明明也是人类，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所以我就要袒护这些潜在的垃圾吗？也是，石头毕竟是石头，当然京上说什么都按部就班。要不是你永远都摆脱不开自己无法变幻的实体，需要每隔一百年去另一个大陆等待被遗忘，你的石城又怎么会被屠得一干二净。”修泽笑得玩味。
　　江宁面无表情地愤怒：“你不要偷换概念。”
　　修泽抱臂：“对你我需要转换话题吗？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这道理你也懂。”
　　江宁神色凌厉：“你别逼我对你动手。”
　　修泽翘起二郎腿，整个人有恃无恐，看着眼前这个自相矛盾的人嘲讽道：“你敢吗？那艘货轮不是我的，我只负责把里面的东西搬出来高价转交给交易成功后就处死的中间人。我是海底城魂，可以随时改头换面编造另一个身份。我的人类身份是你亲手注册的，如果城里某个人突然消失，无法与云端的信息相符，负物质世界也查无此人，你猜京上会在几天内约谈你？”
　　“你！”江宁拍案而起。
　　修泽无视他的反应，面不改色：“最近石城有我一直想找的人，我没有杀了如此软弱的你取而代之已经很给你面子了。何况人类的暴行不加以控制，海水慢慢上涨，我们海底城魂也会慢慢吞噬这里的土地。你所谓的包容，只是恰好给了我一个可以随时推卸责任的理由罢了。”

　　游泳馆。
　　男选手在台上做准备运动，围观的女孩子们发出近乎疯狂的尖叫，于荧捂住耳朵背对人群，默默占据泳池一角，并把石城行政助手拿来的数据表牢牢护在岸上防止被水浸湿。
　　旁边一个瘦小的女孩同样捂着耳朵，紧致的泳衣将她的身体裹得更加瘦弱，等尖叫声弱下去向于荧倾身：“她们在叫什么？”
　　泡在水里做池水质检报告数据的于荧轻咳一声：“呐，男性一般都是被女性倾慕的对不对。”
　　女孩点头：“是。”
　　“那么最彰显男性魅力的地方，平时是不容易看出来的对不对？”于荧挑眉。
　　“嗷～”
　　“嗯～”
　　“我是校游泳队的，也是哲学院的研一生。我叫不苦，你叫什么名字呀？”女孩亲切地笑。
　　于荧回馈她一个没心没肺的笑：“我叫于荧，教育学院的，也是刚入学的硕士。我游泳也很厉害的，尤其是潜泳，能憋气一两个小时，只是我不能参加比赛。”
　　不苦好奇：“是身体不舒服吗？”
　　于荧脱口而出：“其实是城魂……呃……家长不让。”
　　不苦突然来了兴致：“咦，城魂？你也是从其他动物进化成人的吗？我是白鲸。”
　　“我是蓝鲸。”
　　不苦一把抱住于荧胳膊：“哇，蓝鲸，好厉害啊，你们族是鲸类中体型最大的族群，没想到我此生还能认识除动物园之外的进化生命。”
　　于荧反问：“你家在动物园吗？”
　　“对。园长叫季雪，园内还有很多和我们一样的人，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这时只穿泳裤的江宁从两人身旁不经意路过，他向池子里的于荧单膝下蹲，柔声道：“数据弄好了吗？”
　　“刚弄好。”于荧将表单双手递上。
　　江宁双手接过：“谢谢。辛苦了。”
　　待江宁走后，不苦吐槽：“地质学院没人了吗？居然跨院找人用……”
　　于荧回想江宁饱满的肌肉和彰显男性魅力的地方，脸有点烧：“我以前在龙城也是做池水质量监测的，城魂之间有联系不奇怪。再说这工作有工资的，不赚我傻啊。”

　　某天，于荧忙着写各位教授布置的论文作业，不知不觉写到夜晚。等她肚子咕咕叫时手机同时嗡嗡响，她拿起看，是镜子发来的消息：“姐妹我卖狗粮赚钱了，我现在是个富婆，双休去旅游？”
　　于荧回复：“我在池子里泡澡赚了冰原江宁不少钱，也算是半个富婆，想去哪，约起！”

　　镜子与于瑾一样，本身并没有永生，仍旧是本来的时间。她目前的模样与于荧的表面年纪相仿，仍旧留着一头金黄的发。于荧将每一秒相聚都当做最后一秒，也许只有这样才能留住每一份温暖。但是外界似乎对她有什么误会，于是出现了下面这幕：
　　江户：“……这家伙什么时候来的？金零也不提前说一声。”
　　江户助手：“云端显示，于荧两个小时前出的站。”
　　于荧低头，与镜子紧紧牵在一起，不禁有点紧张：“镜子说，您这里有家章鱼小丸子很好吃……”
　　江户：“给她来一吨。”
　　行政助手与镜子同时露出惊愕的表情，前者用眼神表示“你确定吗？这得做多久？”，后者盯着于荧表示“卧槽这么大方？不愧是最有钱的城魂。”
　　于荧满脸通红，竟然结巴了：“不……不用……十颗……十颗就好……”
　　江户微笑：“申城虽然不大，但是还是有家底招待于姑娘的。”
　　于荧笑得有些僵硬：“既然是于姑娘了……就肯定不是蓝鲸的胃……”

　　后来吃饱喝足回到石城，江宁请于荧在教育学院食堂吃饭。
　　江宁不经意地提起：“听说你去申城打劫去了？”
　　于荧委屈：“就吃了十颗章鱼小丸子，没那么夸张……我和镜子兜里才有多少钱，没怎么玩就各回各家了……”
　　“江户把菜谱发来了，想吃的时候来你们食堂。”说着丸子做好了，江宁推到于荧面前。
　　于荧一口气吞下三个丸子，味道确实一模一样：“至于这么防我吗？”
　　江宁解释：“江户走的是经济文化路线，城内没有养的了你的湖，城外虽然是大海，但不远处是埋了国防力量的大陆分界线，虽然处于江水入海口，但是河床太高，你容易搁浅。跟我和冰原比起来，江户确实心有余而力不足。”

　　没过几天，江宁的邮箱收到了来自下属城魂苏子的加急信件。
　　苏子的信件通篇黑体加粗：“我看在您的面子上尊称您一句首府大人，您快把您家的鲸领回去吧。我的园林湖水再繁盛，也养不够蓝鲸的一顿饭啊……我那都是观赏鱼虾，塞她牙缝都不够啊……”
　　江宁默默回复：“知道了……”

　　等于荧回到石城后，江宁推荐她去江里找江豚玩。
　　于荧想到仙气飘飘的苏子全程机械的笑：“苏子怎么了吗？”
　　“他的鱼……是观赏鱼……你想吃可以去江里找食用鱼。”
　　于荧摇头：“怪不得看着好看就是没啥肉……”
　　似是想到了什么，江宁把于荧的左手展开，原来伤疤的位置已经完全看不到痕迹。而根据出血量推算出的伤口深度与当时叶萧的诊断结果并不符合，相同情况下正常愈合速度与程度远比于荧的情况慢得多。江宁问：“你的细胞更新速度是先天的吗？”
　　于荧罕见地突然沉默。江宁见状，不打算继续深究：“看样子并不是天赋。它不见得是坏事，至少伤痛在你身上停留的时间很短。”微凉的手被江宁松开，于荧似乎能闻到残留在手背上清新的紫藤萝花香，混沌而痛苦不堪的记忆慢慢被清冽的花香抚平。她对江宁展开一个充满感谢的微笑。

　　三斤成了石城新的猫王，每天忙着和对手决斗，保护猫族的妇孺，连于荧都不能轻易看到它的身影。被明令通知未经江宁允许禁止到处乱跑后，于荧把饥饿的眼神投向硕大的石城。
　　跟着导航来到怀念的虾池，于荧正要从岸边往池子里蹦，江宁及时出现并阻拦：“喂，玄武湖已经不能进了。”
　　于荧满脸疑惑：“？为什么？”
　　“泥沙增多，河床抬高了。”
　　于荧“哦……”了一声，很是失落，估计里面即使有虾，也不能吃尽兴了：“看到您开始巡视工作，感觉您的手伤恢复得不错。恭喜！”
　　江宁以为于荧觉得自己是在监视她：“你还说呢，要不是你之前设了城封，外面的人看不到你，城魂们也不至于集体惊慌。”
　　于荧想到什么，说：“那是因为你们这河道里塑料废铁鱼钩垃圾太多了，磕得我脑门疼。不过我感觉你当时一点也不惊慌啊？”
　　“那是因为我感觉到面前突然有股力量，击破了才看到你。”
　　于荧后知后觉：“原来我的城封……从外面看不到里面啊……”
　　江宁发自内心地笑，回想起于荧在游泳池的人群中做数据，问：“为什么总是远离人群呢？你并不是不合群的性格。”
　　“我学文化以来所有资金都是老榆冰原支持的，等我工作了得还的，本来就是寄人篱下 ，我可没钱去世界另一边等待被人遗忘。越多人记住我，所需要的时间就越长，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和其他人有太多联系。话说没有黄绿相间的门匾还挺不习惯……”
　　江宁被于荧一席话激起许多灵感，如果自己没有答应皇夏做城魂，他会不会和于荧一样活得如此逍遥自在。听她说起龙城的黄绿门匾，江宁问：“便利店？”
　　“对。龙城有对夫妻，男的姓金，女的姓唐，他们各开了一家用自己名字命名的店面，后来生意很好，他们又开了不少分店。到最后龙城每一段街道都会有这两家便利店，而且两种名字的店总会开到一块儿，要么是隔壁，要么面对面，不知道是依赖对方，还是在竞争，总之挺有意思的。”于荧惊讶江宁居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不自觉对这两家便利店的闻名程度更加钦佩了。

　　过了一会儿，于荧从湖里捞出不少虾，只见她一股脑倒进随身携带的锅，随即洒了半袋盐，拌匀后还凑上去闻了闻，最后露出满意的笑容。
　　江宁疑惑：“你在做什么？”
　　于荧立即说道：“饭啊。”
　　“这……做的什么？”
　　“肥虾，你尝尝？”于荧拿筷子夹起一只手脚还在乱摆的虾就往江宁嘴边送。
　　江宁皱眉：“这都没熟啊……就这么吃？”
　　“我之前都是这么吃的啊。”
　　“……”
　　于荧看他不吃，就送进自己嘴里大快朵颐起来：“冰原还说我有创意呢。”
　　“所以她吃了？”
　　“只吃过一次。然后她就随我折腾了。”
　　“每个学院都有自己的餐厅，你如果有兴趣，可以尝试。”江宁实在是忍不住了。
　　于荧惆怅道：“听我们院的前辈说，不同学院有不同的门禁……”
　　“食堂没有。”
　　“好嘞～”于荧开心得像个小孩。
　　江宁笑：“看来你已经不需要心理疏导了。”

　　哲学院。
　　于荧与不苦凑在一起看一段视频，内容大概讲的是一群海豚围成屏障防止白鲨攻击游泳的人类。
　　不苦问：“人类对海豚并不好，为什么它们会保护人类呢？”
　　“人类一直秉承着一个文化特征，不论后代有多不懂事，长辈都会一边责备一边护着。”
　　“难道这些海豚都是上一代的人类退化的吗？”
　　于荧看着不苦的眼睛，认真道：“不是退化，是为了适应陆地变海洋的环境而做出的变化。只是时间太长，物种与血缘之间隔了很多东西。”

　　植物学院。
　　榕树标本：“嗨，我们又见面了。”
　　于荧：“看来你在这里生活的很好。”
　　“是啊，只需要贡献几片叶子一点树皮，人类就能高兴好长时间。我也能好好在这里晒太阳，睡安稳觉。”
　　于荧摸了摸脖子上的树种，对它说：“看，这是你的玄孙的玄孙。种子发出人听不到的声音，但土壤里干瘦的标本更绿了一些。”

　　椰树标本：“我听说过你，末世的遗孤。”
　　于荧笑：“我也认识你，喜欢隐藏种子落地时间，拿椰子砸人的家族。”
　　“看来我的祖先给你留了很深的印象。”椰树的叶子发出沙沙声。
　　于荧道：“也许吧，不过对它来说，它应该对我的胃有更深的印象。”

　　海洋学院。
　　座头鲸的后代：“我之前吃饭吃好好的，突然感觉嘴里有什么异物，有点大，感觉吞不下，就吐出去了。然后我一看居然是个人……”
　　于荧摊手：“那个人真不走运跑到你的饭盆里了。”
　　座头鲸吐了个泡泡：“咱们食道窄只能吃小鱼小虾，我感觉他很走运。呀……他来了，我先走了。”
　　于荧一头雾水，疑惑地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