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劫》沉默大树

81、第八十一章

　　更不适应的是之前同如今的反差，我挥退其他侍女，只留桂儿一人在屋中。今夜是重回宫中的第一晚，心境和境况也同以往不同，时辰越晚，心中越是焦虑和心慌，就好似该归巢的鸟儿，少了他的另一半，迟迟看不到他的归来，心中牵挂忧心。宫外时时不离他左右，天黑了身旁总有他的陪伴，已经习惯了那些美好的日子，如今回到宫中心境还停留到之前，自然失落和心慌。
　　心中告诫自己，可不能这样贪心，竟然同他回宫了，无论再难也要适应，不能再变成他的负累。听到屋外宫娥侍卫们的一痛跪礼，继而听到他让人平静的声音，我从内屋冲了出去，不管不顾的扑向容持。他收拢两臂紧紧的拥着我。
　　“你回来了！”
　　容持吻了吻我的脸颊，见我一副慌张的样子，抚了抚我头顶轻柔歉疚说道，“我回来，是我不好，让你久等了，”见我眼眶微红，他又俯首吻了吻我眼角轻轻一笑说道：“我的傻瓜，我一直在你身旁，即使再晚我都会回到你身边，不会让我的月月伤心害怕！”他一下一下摸着我的后脑勺，让我平静许多竟然就那般在他怀中睡着了。从那后，无论再忙，天晚了，他未回时，都会让人来通报我一声。
　　回到宫中半月后，我被隔在了那些事端风波的背后，被他护的牢牢的，却不知，阿持为了让人接受我的身份，费尽了多少心思。
　　也只有欢姐姐来，我才能听到一些实情，“月儿，你可知，你有多幸福，皇上为了让前朝后宫，接受你皇后的身份，只怕早早就开始谋划了。他手段强硬，你们刚回宫时，每日早朝之上，大部分朝官上奏的皆是驳你两月后的封后大典，可不到半月，就被皇上平复了下来，朝中也再无人敢提，也只能是私下抱怨而已，好在你身份上有了护国将军府的依傍，也算是堵住了那帮人的嘴，更何况，你生下了皇长子，身份上也算是尊贵了许多。”
　　我心中一痛，眼泪夺眶而出，为了我们母子能被世人认可，不知他费了多少心思。前朝同后宫历来是利益权势的牵绊，我身后无权无势，他要立我为后，那得有多难，仅凭我生下轩儿是起不了多少的作用的。
　　“欢姐姐，你或许不信，我从未想过要何地位名分，这次，我能同他回来，单单只是为了他。”
　　“傻月儿，你不想，可这些事，他却早早的就想过了，他为你做了那么多，总算没有负你这些年来对他的痴傻。”
　　我笑了笑，是呀，他说过，无论多难，他都会对我好，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了。
　　严月初六这一日的到来，也是我命运转折的开始，我知道容持在太悟殿等着我，所以我不能胆怯，也不能懦弱。
　　我紧紧抓住阿娘的手，紧张得手心都出了一层细汗，阿娘见我一脸惊慌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又想起阿持今日一早对我的鼓励，“月月，莫怕，今日是我们的好日子，阿持会在太悟殿那头等着你，一直等着你！”摸了摸嘴角，想起他早上的那个重重的亲吻，嘴角上扬轻轻一笑，心中再无惊慌。
　　凤袍加身那一刻，满身的华丽尊贵，金丝繁针所织的金凤祥云让人移不开眼，衣领袖口处点缀的翡翠穗子和珍珠饰物华贵的晃眼，也给人一种冰冷的惊艳，红红长长的拖地裙摆铺展开来，壮观又耀眼。高高的发髻，头上的凤冠和金步摇压得我有些难受，我屏住呼吸稍稍触摸着，就害怕他脱落掉下，这些都是阿持给我的，我定不能让他失望。
　　“娘娘，奴婢，在宫中伺候过许多的贵人，没有一个有你这般好的肤质，如同上好的凝脂，无一丝瑕疵，光滑白皙，稍稍摸一点胭脂，就这般夺人眼目！”
　　给我装扮的是宫中比较老练的一位嬷嬷，她只给我稍稍摸了点艳红，又对我一番夸赞，心中也雀跃不少，看看铜镜中的自己，满意的莞尔一笑。
　　“多谢嬷嬷夸奖，是你的手法好！”我拉起来她有些苍老的双手，一个重重的荷包放于她手掌，她急忙跪俯于我身前，沉沉说道：“多谢娘娘赏赐！望娘娘吉福延绵，帝后恩爱，鸳鸯共浴，龙嗣繁盛，同皇上白头偕老，皇上万万岁！娘娘千千岁！”
　　“娘娘千岁，千千岁！”
　　看着乌泱泱的一屋人，跪府于我身前，这其中，还有我的阿娘和嫂子。无奈，这便是宫中森严且无法逾越的等级地位之分，无人能够更改和藐视，我心中难受忍着不适轻轻唤道：“都起来吧！”
　　经过长长的北广宫，一路上宫人们洪亮的“娘娘千千岁！”震的我耳膜生痛脚步急促，我身来就是平凡之人，还做不到心安理得的接受这份尊贵！只因命运弄人嫁给了太源的天子，从此后，身份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可我心系于他，愿意接受他给我安排的这一切，他不但给了我，做为他妻子的深情厚爱，也给了我，做为爱人的深远护佑和承诺！
　　终于走到太悟大殿的大门，大殿两侧跪俯一片，皆是朝中的百官重臣，见到跪在群首的师傅，我脚步一窒心中郁郁，可抬头看到高台上龙椅旁的容持，心中再无犹豫，步步坚定再迈步踏上木阶，容持伸出手臂，脸上神色柔和。可我却捕捉到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紧慌，一步，两步，三步……眼看还有几步才到他跟前，他却不顾身份礼法疾步而至我跟前，一把将我拉到他胸前，神色庄严的面向大厅。
　　“皇上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千岁！”
　　“众卿平身！”容持威严镇定的声音，传遍大殿，更让我的内心平静安宁，我的眼中依然只有他，他宠溺温柔对我一笑，笑容那般耀眼魅人！
　　阿爹阿娘，还有哥嫂参加完我的封后大典后，在宫中还没待上十日，比上次停留的更短，他们就出宫了，走时我也只能送他们到凤卿殿门口，就被他们赶了回来。
　　离别时，见到他们脸上难舍和恭敬的神色时，我心中复杂情绪无以言表，好在我哥一句，“我们小妹，可是为秦家争了光，只怕日后，在清远无人不知我们家毛毛了。”让我化解了心中的那份离别和不适的凝重之感。
　　不知不觉又迎来了一年的除夕元正，宫中这几日的宴席也是未曾停过，好在每每都有容持，我不善于这些应酬，只是默认的陪着他们就好。
　　可这连日来的饮酒，我还是有些忧心他的身子，私下叫桂儿备了温热的茶水，趁他不备之时悄悄给他换下。
　　他兴致正浓，同一干大臣，正愉悦的聊着，今年太源各处农田收成颇丰。优雅一饮后，神色有些稍怒，看向他身后倒酒的内侍，那内侍吓得飕飕发抖低垂着脑袋。
　　容持神色一愣，继而看向我，我学着今日来的贵女臣妇们，用衣袖遮脸留半边脸娇羞一笑，容持呆怔一瞬后，呛得连连猛咳起来。而后回我一个哭笑不得的神色。手从案桌下伸了过来，捏了捏我的手掌，还惩罚性的不时挠我手心。
　　这天容持终于得空带我出宫，兴奋得很，骑着我的马儿，奔驰在辽阔的草坪上，“阿持，说好的不准赛过我！”
　　“月月，慢些骑！顾着些你的伤处。”他呱噪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置之不理，身下的马儿也是越来越快，耳旁的疾风吹得我青丝乱飞，容持的身下是一匹青骢马，始终近随我身后，如果不是我的蛮横，以容持的马术，只怕他早已把我甩在了身后。
　　转身看向马背上的容持，只见他今日一身玄色劲服，青丝用一支白玉贯着，俊美得晃着我的心和眼，还有挺拔健壮的身姿！狠狠的自豪了一把，这么好看的男子，竟然是我的相公！
　　再也没有赛马了的兴致，还未到目标处，我就放缓了马速，在一颗大树旁驭停了马儿。容持紧跟其后也停了下来，轻轻摸了摸那青骢马头。缓缓靠紧我身旁，随即慌忙的下了马背，神色有些担忧道“可是伤口疼了？”
　　“本姑娘，那有这般娇气，”我像往常一般，潇洒的从马背轻松跃下，吓得容持脸色一白。长长的两手臂伸着，欲是要抱我下马。本人我心中很是不屑，本大侠，可是心怀侠女之梦的人，如何能这般娇弱了。我垫脚拍了拍他的肩头大声说道：“本姑娘，今日我改主意了，不赛马了，我要吟诗。”
　　容持嘴角上扬，脸上尽是想笑又不敢笑的神情，轻轻摸了摸我脸颊揶揄对我附耳说道：“你已不是姑娘家了，你早已是我妻了。”我脸色一红，心想着，我如何就……是，的确我已不是黄花姑娘了，可我……我永远都是秦家的姑娘，嫁人后，你不就是姑爷了嘛。
　　追赶上来的阿添，听我要吟诗后，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哼，不信是吧，本姑娘，今日就让你们见识一下我的学识，脑中横生一句，轻吟出口：“金鞭美少年，去跃青骢马，”得意了瞧了一眼面前的两人，阿添这下，嘴张得能塞下一鸡蛋了，容持神色却是有些阴郁，我有些羞涩的继续读道：“牵系玉楼人，绣被春寒夜，……”
　　“好了，下文我知道了，”我读得正是兴致时，被容持突然打断，他神色有郁郁，抚了抚我被清风吹乱的发丝，轻轻说道；“好月月，阿持不喜这首诗，我们不读了，可好？”我心中一怔，有些气愤被他拆穿了，可仔细一想这首诗的意境，的确不好。有些怪自己太过大意，只想到了前面的‘美少年’，却忽略了这首诗伤感离别的意境，好在后两句没有读出。
　　这是我小时候，无意之中在阿爹书房看到的一首诗，没成想记了那么久，却只记住了诗文中的美好，忽视它的离别。
　　还在我深思之极，容持拉着我，走向阿添他们已摆置好的地毯处，阿添带着一干侍卫，远远的也歇在了一旁。
　　此时景致甚美，有山有水有草坪还有小湖，一项随性惯了，不喜欢这般中规中矩的坐于地毯上，不顾地上的些许湿气，翻身一扑，在绿茵茵的草地上欢快的打着滚，容持即刻脱下自己的狐裘大氅，铺于我身下。
　　我同容持背靠背坐着，身下垫着他的宽大的氅袍柔软暖和，如今正是正月时分，也没了腊月那般严寒，湖中的鱼儿探出脑袋，暖阳照在身上舒服极了。
　　“月月，等我们老了，轩儿大了，我就带你找一处清净的地方住下来可好，这是我今生欠你的。”听到有些忧伤语气，我转身靠近他的怀中，他环拥着我的身子额头贴着我脸庞，“傻子，那就先欠着吧，我们还有一生的时日，够你慢慢的还了，只是再也不准抛下我了，也不准不要我了，”
　　“娘子的话，为夫定会铭记于心。”
　　两人默认许久，享受着这片刻难得的安静和惬意，我抬头望着天空，突然想起之前在马场的那一次，他偷偷尾随我们的那一次，轻轻说道：“阿持，那年在马场，为何偷偷跟着我。”
　　容持羞涩一笑低头吻了吻我嘴角，凝视我的眼神深邃又温柔，“心之所想，步之所往。”
　　我轻轻一笑柔柔的看向他，紧紧的依在他的怀中，心中甜蜜又幸福，“阿持，你说我们老了，你会带我过什么样的日子，恩，”我唇瓣贴着他的嘴角，轻轻的噌着，他捉着我的脸庞轻柔一吻笑道“自然有这个，还有……”
　　他往着湛蓝的天空，幽深轻笑道：“梅子金黄杏子肥，麦花雪白菜花稀。日长篱落无人过，唯有蜻蜓蛱蝶飞。”我还没从他美好的诗境中回神，就见他同我十指紧握，那坚定的神情，让我好生满足，仿似此时我们两人已置身在那田园心归处，到处都是蝶飞果香乡土醉的世外桃源中。